流云镇到京都郢城万里路途，一路向北，沿途风貌肉眼可变的开始变换。

    顾恒每次看到一处不一样的风景，便会经由养魂玉跟“云上仙”分享。

    当他收到回复便会欣喜一阵。

    若被顾母看到这个表情，一定会说：“你看你那一脸不值钱的样，才出门便被人卖了数钱。”

    顾恒也想时常联系父母，可这养魂玉貌似并不常见，有心却无力。

    只能每到驿站时，写信用官方云书寄出。

    楚国建立了异常庞大的通讯体系，每座驿站前都矗立一根中央玄明地黄旗，以地黄旗为标，贯通天下，上连监天，下通地脉。

    这是通讯系统也是预警网络。

    顾恒每次寄信都觉得很神奇，云书一递，便化作流光消失，据说很快便能送达。

    不过还是没有养魂玉方便，随时取用。

    “云上仙”每次回复都是听说哪里景色如何，哪里会有什么珍馐美食，如果顾恒顺路可以去验一验真假成色，从来不说自己所处何地。

    顾恒两人并未着急赶路，反正也没说必须何时抵达，便走走停停，一路体验世情风景。

    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

    顾恒听了万卷书，现在正在行万里路。

    前十八年对顾恒来说是完全空白，只有其母那一句句读书声还在萦绕于耳，那数万册书已然印刻入脑海，只是现在大多都不解其意。

    他给自己立下了一个目标：从这万里路途开始，感受沿途风景，结交三五好友，体悟岁月变迁，自解书中意。

    最后再把修为修的很高，比世上大多人都高，然后站到父母边上，听他们说一句：吾儿真厉害。

    顾恒便开启了自己不耻下问的求道之心。

    “李叔，这句话什么意思。”

    “这啊，让我想想……”

    “李叔，紫焰花长什么样，以焰为名，为什么是阴属科的。”

    “因为阳极生阴。”

    “李叔，书上说炼神境可逍遥于天地，怎么才能修到炼神，你见过吗？”

    “屁的逍遥天地，洞虚不如狗，之所以听的少是因为上面那个东西压着，不敢动而已。”老李头抬手指了指。

    “李叔，天上有什么？”

    “监天阵。”

    “李叔，监天阵是什么，很厉害吗？”

    老李头：“……”

    “李叔，兵法上说：善战者，能为不可胜，不能使敌之必可胜。这是说不可能有常胜将军吗？”

    “……”

    “李叔……”

    “……”

    老李头一天前还在为顾恒好学而感动，现在已然屏蔽耳识，大有一副管你洪水滔天，我已经聋了，对，已经彻底聋了。

    顾恒看实在问不出什么了，便拿出养魂玉。

    梦十八：“云上仙，你读过书吗。”

    瞬间便有了回复。

    云上仙：“读过一点，何事？”

    梦十八：“我在读书，有一些不懂其意，可以问你吧。”

    云上仙：“可以。”

    梦十八：“书上说：与人为善，福虽未至，祸已远离。今天路过集市，我到每个摊子边都笑着跟他们打招呼，问他们的生活境况，问他们卖的东西的制作方法，为什么一圈下来他们都生气了。”

    云上仙：“你买东西了吗？”

    梦十八：“我又不需要那些，为什么要买？”

    云上仙：“你活该。”

    ……

    梦十八：“人皆知有用之用而莫知无用之用。这句话何解？”

    云上仙：“……”

    梦十八：“反者，道之动；弱者，道之用。天下万物生于有，有生于无。何解？”

    云上仙：“……你读的什么书？”

    梦十八：“很多书，什么都有，大概上万册吧。”

    云上仙：“……告辞。”

    养魂玉再无回应。

    书摊前，一妙龄少女气的跺了跺脚，手中要买的书一扔：“呸，有病。”

    摊主“……？？？”

    顾恒捣鼓了半天，确认不会再有回应，又看了看马车外坐着的人。摇了摇头，“书读的真少，还没我读得多。”

    “算了，背书吧，不是说读书百遍，其意自现，我背一百遍应该也会自现吧。”

    “大道汜兮，其可左右。万物恃之以生而不辞，功成而不有。衣养万物而不为主，常无欲，可名于小；万物归焉而不为主，可名为大。以其终不自为大，故能成其大……”

    顾恒背书的声音很轻，背着背着眼皮就开始打架了，仿佛下一刻就要睡去，晃了晃头，意识稍显清醒。

    这道经像天书一样，完全背不了一点。

    “算了，以后再看。”

    顾恒拿出赤色小剑，开始研习剑招。“还是这个有意思。”

    顾恒不敢修炼功法，只因第一次运转纳灵诀时，声势太过吓人，百丈范围的灵气瞬间就被吸纳到顾恒周围，而且范围还在不断扩大。

    所以刚修炼就被顾庭轩强行打断，并告诫要把功法运转速度压到最低。

    如今，顾恒还是没有熟练掌握纳灵诀运转速度，只能先行研习其他。

    ……

    “李叔，我们为何不去驿站，要在这荒郊野地。”顾恒站在篝火旁看着面前安静的湖面说到。

    “这湖叫做净月湖。”老李头没回答顾恒的问题，自顾自的说到。

    “每到月圆之夜，湖里可能会长出净月树，树上结有净月果，此果有活死人肉白骨之效，只要没死超过一刻钟都能救活。”

    “李叔你之前摘到过？”顾恒一脸惊异的回头。

    “十八年前摘到过一次。”老李头挑了挑火堆，使其烧的更旺。

    抬头笑道：“嗯……已经用了，这次路过就再来碰碰运气。”

    顾恒隔着火光望着这记忆里仅有的几位熟悉身影之一的面孔，感觉很亲切、很温暖。

    突然好像明白了什么，也跟着一笑。

    三月十五，满月。

    躲在云层后面的月亮终于缓缓露头，虽然还是蒙了纱的模样，但终是为这漆黑的夜增加了些许亮意。

    “这是……？”顾恒一脸惊异的看着湖面。

    湖面上月亮的倒影很清晰，很干净，居然没有一点朦胧感。

    仿佛天上那颗朦胧月是虚假的，湖中这颗才是真实的。

    或者说湖中月与天上月本就不是同一个。

    天上月缓缓变动方位，而水中月，一直在水中央，恒定不动，且光芒愈盛。

    当月光亮度达到一个临界点时，水中月忽然晃动了一下。

    顾恒并未有所觉，目光死死盯着湖中明月，脚步开始一点一点向前走去。

    他已然陷入幻境。

    顾恒感觉自己站在一座登天长阶上，顶端是那明晃晃的月亮，月亮上有一座清晰可见的宫殿。

    有道声音在耳边不断诉说，只要自己走上月宫便能羽化飞升，遨游太虚。

    而且每走一步身体就变轻盈的感觉提醒着他，这一切都是真实的。

    阶梯上，顾恒一步一步往上走，现实中，也一步一步朝着水中月走去。

    老李头此刻依旧坐在篝火边，不见任何其他动作，只是望着顾恒，表情略显严肃。

    顾恒识海中，一团赤色光韵陡然一亮。

    意识重新开始活跃，看了看四周虚无和这登月长阶，最终眼神定格在那散发仙韵光芒的月宫之上。

    “娘亲以前给我读的书里好像有写，相传上古月宫住着太阴神女，是不是就在这里面。”

    “神女长什么样……”

    “诶………我为什么会想到这个？”

    “对了，我不是跟李叔在净月湖边么，怎么会出现在这？”

    “……”

    顾恒思绪翻涌间，四周景色变换，如风卷流云，再回神已然回到现实。

    “李叔，刚才那是……”话未说完，湖中明月一缕光照向顾恒。

    很清凉，但是他感觉身体各个角落都开始散发温暖，真元开始自动运行周天，识海开始翻涌，有种他现在还无法理解的东西在通天宫里萌芽，缓慢却能清晰感受到。

    那是元神，洞虚炼神境界才会产生的力量。

    顾恒睁开双眼，目光如炬。

    他能清晰的感觉到自身发生了变化，看这个世界更清楚了，此刻笼罩天地的一层迷雾被掀开一层。

    “初步……见天地吗……”顾恒喃喃道。

    “这便是净月湖的另一个机缘，拨云见月，破识障则受月华加身，洗精伐髓，净心固魂。”

    老李头在旁边说道。

    “你感觉如何。”

    “我感觉很好。”

    “李叔，你说这月亮上有太阴神女吗？”顾恒抬头看了下天空的月亮又转头望着湖面，一脸好奇的问道。

    “啊？……”

    “哈哈，看起来小恒长大了啊，放心，到了郢城，李叔带你去见见真正的世面。”老李头一脸揶揄道。

    “李叔你现在的摸样语气，就是娘亲说的老不正经吧。”顾恒一脸无辜样。

    ……

    一夜无话。

    朝阳于东边初起，净月湖再未发生什么变化，看来本次他们与净月果无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