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唐不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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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两封奏疏

    陈觉想得很清楚,只要紧紧抓住褚仁规在东巡时已经被陛下罢免了刺史,那么这样一来,他所做的不过是杀害了一个平民而已,而在五代这个乱世之中,官员滥杀平民的还少吗?无非就是罚点俸禄,被陛下审斥几句,对他这种人来说,完全是无关痛痒的惩罚。

    李弘冀也想得很清楚,他当然可以在一见到陈觉的时候就让柴克宏杀了他,然后直接把他定性为矫诏擅杀大臣,这样就算传出去,不管别人心里怎么想,至少我南昌王名义上是站得住脚的。

    但在看到褚仁规的尸身的那一瞬间,李弘冀改变了想法。

    他之前一直想的是待在中枢,通过对李昪施加影响力进而改变整个南唐。

    从目前的情况来看,这个计划是成功的,李昪心里已经有李弘冀的一席之地,对他种种“不法”的情况也多有容忍,最重要的是不再服食丹药,相信肯定不会如同历史上那般早亡,但是如果李弘冀再想有更进一步的发展的话,比如说染指中央禁军,获得更多的军权,这是完全不可能的事情。

    ——把侍卫诸军中本就不多的骑兵龙骧军划给李弘冀,已经是李昪能做到的极限了。

    这样,李弘冀留在中央于军队这事上是毫无益处,而对朝堂上,他是有心诛杀那些未来会祸国殃民的奸贼陈觉、冯延巳一党,但李昪的性子实在太过于软弱,甚至于对文臣有些过分宽容,根据很多历史学家都说宋是南唐的一个大翻版的情况来说,李昪这一手还真有点“士大夫不上刑堂”的味道了。

    但你南唐和北宋的情况差了十万八千里呢,人家至少是个大一统的国家,与其相比,南唐不过是个持有江南之地的小国,放在历朝历代,都得说一句偏安一隅。

    综合以上,李弘冀认为待在中央已经对自己没有任何好处了。

    而眼下,就是他对李昪的最后一次试探,试探李昪到底能不能真的狠下心来诛杀陈觉。如果能,他就留下来,先把陈觉、冯延巳以及接下来要来任宰相的徐阶给处理了;如果不能,他就借着昇元五年“定量税田”的政策,请求到自己的封地南昌去主持这项事务,一来此时“五鬼”的党首宋齐丘正在南昌做镇南节度使,正好与他会会;二来南昌附近的西山上有位大预言家,同时也是理政的人才,李弘冀得把他收入麾下;三来南汉“中天大国王”张遇贤动乱也就在这两年,南昌离虔州近,是个早作防备的好地方。

    此可谓是一举三得之事,至于这些奸贼,那就得等未来他掌握大权的时候再一举尽坑之了。

    对于怎么处理这件事,李昪有些犹豫不决,他本身是不想杀陈觉的,而且他也认为仅仅凭着这样的一件事就杀了朝中大臣,实在是不妥当,毕竟褚仁规确实被他罢免了刺史,此时不过是一介庶民。

    但李弘冀在这件事上的态度已经很明显了,结合之前他在勤政殿说过的话,他把陈觉再次带到同样的地方,无疑就是想请他下旨诛杀陈觉。

    若是按着以前他的性格,此刻已经下诏让陈觉免官,哪有那么多事。可近来李弘冀这个长孙的表现确实让他十分惊喜,他也认为李弘冀一定是未来能撑起大唐天空的君王,所以不免把他的感受也考虑在内。

    陈觉敏锐地察觉到了李昪的两难,不动声色地从袖口中抽出来一封早已写好的奏疏,双手递上前,恭声说道:“陛下,臣有一物要上呈。”

    见状,宋略用询问的眼光看向李昪,直到李昪微微垂了垂首,他才走向阶梯,拿过陈觉手上的奏疏,又回返回去,交到李昪的手上。

    李昪打开奏疏一阅,面色变换好几下,最后略显难看地问道:“你所奏之事,可皆属实?”

    “臣可以以性命担保!”陈觉的语气坚定不移,“这上面的事一分一毫,尽皆是臣亲自探查而来,不敢作假!臣也正是气恼过头,才会一时情急之下,亲自为国除贼。”

    李昪沉默了一会儿,将那卷奏疏递交到了宋略的手上,指示道:“拿给弘冀看看。”

    宋略连忙又把这卷奏疏送到李弘冀手上,心里却不得不感慨南昌王受宠程度之深,要是往前,陛下哪里会担心自己的诏令有没有伤害到谁?

    李弘冀接过奏疏,上面条条框框罗列了褚仁规在泰州所为的不法之事,诸如强抢民女、强占民田、肆意征税……等等,前后多达二十四条。

    “陈侍郎留在泰州,真是干了好大一番事啊。”

    陈觉闻言,没有回应,反而又从袖口中掏出一物,看样式,还是一封奏疏,他说道:“臣还有一物,是在褚仁规府上发现。”

    这下,没等李昪开始阅读里面的内容,李弘冀就知道这封奏疏上写的什么,无非就是褚仁规骂娘的话,说得都是什么陈觉就是一个小人,陛下你也是真蠢还信他这个小人,当了这么多年陛下连个人也看不明白,你怎么这么蠢呢……反正洋洋洒洒一大推,全是对李昪不敬的话。

    历史上的褚仁规就是这么死的,一开始还只是被免官,“元宗薄其罪,止罢刺史”,后来他就上了一封这样式的奏疏,然后李昪大怒,派陈觉再去泰州一查,哦豁,罪证做实,于是“即日收付大理,赐死。妻子徙和州。”

    李弘冀在心里暗叹了一口气,他是真没想到褚仁规这封奏疏在这么早的时候就已经写出来了,本来刚才李昪看了褚仁规的罪状之后就偏向于陈觉,现在看了这封言辞不逊的奏疏,怕是结果已定。

    果不其然,李昪阅后大怒,“兀”地站了起来,黑着脸说道:“宣徽使为国除贼,有忠心。然行事不循法度,罚俸三月,以儆效尤。”

    尘埃落定,陈觉低下头,脸上露出得意的笑容,南昌王啊南昌王,还真当我陈觉是那等酒瓤饭袋?既然我决定要杀褚仁规,就会做好万全的准备。

    原本陈觉只有在泰州收集的褚仁规的罪状,还有点心虚;但在杀褚仁规的之时在他案几上发现的墨迹未干的奏疏让他心情大定,自觉褚仁规死得不冤。

    “父皇!父皇!”

    在两声着急的呼喊中,李弘冀的便宜父亲李景通气喘吁吁地跑进勤政殿,

    “父皇,不知唤我何事?”

    “哼!”此时的李昪正是怒火中烧的时候,闻言,顿时毫不客气,“蠢货!昭庆宫到勤政殿,硬生生被你走了半个多时辰?整日里在昭庆宫大摆宴席,饮酒作乐,不思进取,不懂上进!汝何不类我!”

    说完,一甩手上的奏疏,径直地离去了。

    李景通战战兢兢地站在那里,平白蒙受了这无辜之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