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风者2乘风破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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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国产、党产、私产

    说是高级顾问,实际上华兴商业银行所有的决策都在日本人手里。

    崔中石每日都要过两道坎,一道是日本人,日本人利用华兴商业银行发行“华兴券“,这种券以法币作为发行准备,名义上不属日元集团,与“蒙疆银行“发行的“蒙疆券“、“中国联合准备银行“发行的“联银券“也无联系,其用心是企图利用法币在华中的地位,不排斥法币而以法币作准备并与之等价流通,以便于掠夺物资,套取外汇。因为它并无外汇储备,这种取代法币的尝试没有收效。便想通过崔中石改革伪区的海关缴纳进出口税来推进华兴券的发行。

    第二道便是马汉山。当然马汉山不会像日本人那样招摇,可他开的口比好些人都大。不为现在,是为将来能挥金如土。过去在警备司令部,马汉山杀人从来就没眨过眼,现在他投靠了日本人,杀人就更容易了。共产党他会杀,中统、军统他都会杀,可只要与他无关他也未必会去杀。但有一种人他必然会杀,就是挡了他财路的人。

    为了保护何木兰,崔中石一直住在原来的家里,没想到马汉山径直上门来了。

    “国产、党产、私产,从来没有分清楚过,从来也分不清楚。”马汉山望着崔中石,“以前大家都知道,中央银行的账不好管。太难为崔主任了。”

    崔中石不接言,只望着马汉山。

    马汉山有些不高兴了,不喝崔中石倒的茶,转头望向窗外:“这个地方好,什么花,这么香?”

    崔中石答应将原来归王蒲臣所有的20%股份给马汉山。原本准备等木兰放出来见机行事,万没想到马汉山如此迫不及待,不顾一切亲自登门,心里十分憎恶。

    “马局长。”崔中石不得已叫了他。

    “嗯?”马汉山假装被崔中石唤醒的模样,慢慢把头转了过去。

    崔中石:“央行的很多事,何行长都是交给我在管。按道理这事我也必须请示行长,可是如今这个情况,我也请示不成了。马局长,您放心,我对您说的话一定算数。”

    马汉山的脸色立刻舒展了。

    何木兰与顾培风一到崔中石家门口的弄堂就看到弄堂口站着两个警备司令部的人,弄堂里也有两个,来回溜达。

    何木兰知道为了救自己,崔中石一定答应了马汉山一些条件,没想到叫崔中石这样为难。

    何木兰与顾培风走了过去,弄堂口的那个是郑孝先,他一眼就认出了何木兰,赶紧走了过来:“何小姐好!”

    何木兰也认出了他,当时库券游行时,就是他站在沙袋后面拿枪对着学生。

    何木兰面无表情:“能进去吗?”

    郑孝先:“当然可以,我们是来保护崔顾问的。”

    “保护,倒像是监视。”何木兰冷哼一声,不与郑孝先多说,带着顾培风敲了敲门。

    “崔叔,是我。木兰”何木兰自报家门。

    门立刻开了。

    崔中石目光亲切:“这么忙还来看我。”

    “进去说吧,崔叔。”何木兰拉着培风进了院门。

    崔中石家里客厅一角,有一台手摇唱机,已经被打开。唱片已经摆好,崔中石又上足了发条,优美的声音传了出来:

    浮云散,明月照人来......

    崔中石有些歉意:“现在到处都是耳朵,还是小心点。”

    “崔叔,你答应了他们什么?”何木兰问出了心里的疑问。

    崔中石:“这不关你的事!记住了,去干你该干的事,牵涉到我,你都不要过问。”

    何木兰沉默少倾:“你自己要保重,真有事就告诉我,我能对付他们!”

    崔中石轻轻跺了一下脚:“要我怎么讲你才明白?组织交给我的第一任务就是保护好你,回去吧,你跟培风以后都尽量不要来了。”

    顾培风:“主任,其实您不说我大概猜到了,那天我去接木兰姐从警备师司令部出来。马汉山对我说了什么国产、党产、私产的。”

    崔中石一下严肃起来:“你说什么了吗?”

    顾培风摇摇手:“我知道他在套我的话,我们什么也没有说。”

    崔中石更严肃了:“马汉山也好,日本人也好,中统、军统也好,他们吃的都是这一行的职业饭。任何一个细节,都可能被他们当做线索,也都可能由此引起严重的后果。以前央行的事,培风你不能再说了,尤其要警惕别人通过闲聊套你的话,千万记住。”

    顾培风认真地点了下头。

    何木兰接着问:“崔叔,已经这样了,您得告诉我们,我们才知道该说什么不该说什么。”

    崔中石:“木兰,你崔叔我管着央行的很多事。有些事我必须请示你父亲,有些事我必须瞒着他,不知道我这样说,你体谅不体谅?”

    崔中石把唱片又调高了一个音量:“比方说,国产、党产如何管理,如何使用,我一分一厘都要向行长请示。但是牵涉到方方面面的私产,我能不告诉行长就不告诉行长。那些钱是拿不上台面的,哪天有谁倒了霉,上面要追查,那就都是我的责任,与行长一概无关,木兰,你明白了吗?”

    崔中石动情地望着两人。

    何木兰的目光渐渐收了,神思显然随着歌声飘向了看不见的空间。

    顾培风站了起来:“主任,您是个难得的好人,是您推荐我进了央行,给了我们一家活路。这两年下来,我也算看明白了。从建设库券到法币改革,这个国家的某些人已经把国产、党产当做了私产,那一分一厘都是民脂民膏,可他们挥霍起来丝毫不心疼,他们不仅挥金如土,那些烂摊子还得您跟何行长收拾。如今,您忍辱负重,可历史会怎么评价您呢,会如实记录您为那一分一厘的民脂民膏精打细算吗?他们只会记录您帮助某些公司侵吞国产,只会记录您投靠日本人,这样您甘心吗?”

    何木兰惊呆了,她没想到顾培风竟然会问得如此犀利。

    崔中石并不生气,反倒生出些赞许的:“看来我没有挑错人,孩子,不是每个人都需要被正确书写的。世界上的理想有两种:一种,我实现了我的理想;另一种,理想通过我得到了实现,纵然是牺牲了我的生命。”

    这句话何木兰也说过。

    顾培风终于明白了这句话的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