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陵子，你可知何为‘道’？”

    苍老的声音突然从陈清的身后传来，他猛然回头，却突然感觉眼前一花。

    转眼之间，陈清不再身处教室。

    他不知道自己来到了什么地方，周围到处都弥漫着乳白色的雾气，遮住了他的视线，让他看不清远方。

    金灿的阳光自高天上洒下来，穿透弥漫的雾气，留下一道道如白刃一般的光带，将陈清面前的一切映照得金黄。

    他之前坐的椅子也不知什么时候变成了一张石凳，上面爬满了青苔，伸手摸上去还有一股淡淡的潮湿的感觉。

    像是早上下过雨一般，这张石凳还没有完全晾干。

    他面前的书桌则是换作了一张石桌，上面用晶莹剔透的水晶盘子盛放着各式各样的洒满了糖霜的糕点。

    陈清喜甜食，这些糕点最是合他胃口。

    自己身处的地方突然转换，陈清经历了短暂的慌乱之后还是冷静了下来。

    倒不是因为桌上的糕点，而是因为他曾经也来过这里。

    云雾之间的石桌上摆放着专门为他准备的点心，苍老却满怀着慈祥的声音在他的耳边不断回荡，这一切都是那么熟悉，曾经令陈清流连忘返的感觉再一次重临在了他的身上。

    陈清立刻站起来转过了身。

    他的身后有一道模糊的人影，云雾萦绕在这道人影的周围，看不清人影的长相，也感受不到任何来自人影的气息。

    那人影看上去也就是寻常人的高度，但隐约之间，陈清却觉着自己满眼都是这道人影。

    这身影高大得如顶天立地一般，宏伟且壮观。

    若是此时移开了视线，这道身影却又会完全消失在记忆中，任凭如何思索，也记不住分毫。

    只有在记忆的最深处，留下一只小巧的芭蕉扇形状的青色光晕。

    陈清立刻跪在了地上，手掐子午印，认认真真做起了三拜九叩的礼节。

    “弟子清陵子……”

    没等他的话说完，他的声音就突然消失，他的嘴巴一张一合，却就是听不见他到底在说些什么。

    陈清没敢抬头，行完大礼之后躬着身子跪在原地。

    “清陵子，你可知何为‘道’？”

    苍老的声音再一次响起，似乎只要陈清不回答这个问题，这个苍老的声音就会一直这样询问下去，一直等到从陈清口中得到这个问题的答案为止。

    “我说不出来。”陈清坦然地说道，“‘道可道，非常道’，这就是我的回答。”

    有笑声从陈清的身前传来，祂很满意陈清此时的回答，也很满意陈清表现出来的态度。

    “那便坐着，继续讲课。”

    陈清又是一叩礼，这才重新坐回到石凳上。

    不经意间那道身影就已经坐在了陈清的对面，依然看不清面容，却能感受到祂目光中的慈爱。

    隆隆作响如雷声的声音在陈清的耳旁炸响。

    这里明明是一个开阔的区域，但是陈清却听着这震耳欲聋的声音在他的耳边不断地回响，就像是上课时老师反复强调的重要考点，要硬生生印刻到他的脑子里面。

    陈清立刻闭上了眼睛，这如雷声的声音在他的脑海中逐渐变得清晰起来，最终还原成了那苍老而又熟悉的声音。

    时间不知过去了多久，陈清才终于睁开了眼睛。

    金色的双瞳中好像多出了几条熔红色的裂痕。

    这些裂痕像是宝石中的花纹，以他的瞳孔为中心向周围辐射，看上去就像是一朵盛放在熔岩中的猩红色花朵。

    此时陈清抬起手，一张明黄色的符纸燃烧殆尽化作飞灰自他的手心飘落。

    只见着远方雷光一闪，子文刀不知从何处飞驰而来，被陈清握在了手中。

    此时三尺三寸的刀刃上闪烁起了深紫色的光芒，光芒构成繁复的花纹。

    那来自古老的传说中的文字仿佛带着某种魔力一般，缠绕在子文刀的刀刃上，深紫色的电光如同灵活的小蛇一样跳跃着。

    子文刀是协会专门为陈清打造的“法器”，运用来协会流传下来的法阵，在刀刃上铭刻了一座可以招引雷霆的法阵。

    并且随着陈清修行的箓的品阶提升，这座法阵能够招引的雷霆也就更加强大。

    这种“法器”在协会中并不少见，几乎每一位“甲”级执事都会被协会授予一件。

    协会传承千年，自然是有能够批量打造这般兵器的能力。

    陈清双手握住子文刀的刀柄，电光从刀刃上溢出，洒落在他的手上。

    但那电光似是认主，血肉与电光交融却只是轻触陈清的肌肤，映得他本就雪白的肌肤更加白皙。

    陈清是修雷法的，将可以接引雷霆的法阵印刻在子文刀上也是协会长辈的意思。

    老爷传道，陈清仅仅领悟千分之一就已经受益匪浅了。

    此时跳跃在他手上的电光就是证明。

    道与敕令归根结底还是同一种东西的。

    陈清深吸了一口气，一边站起身，一边缓缓举起了子文刀，将其举过头顶。

    天上的太阳被乌云遮盖，雷光在乌云中不断闪烁，周围顿时黯淡了下来。

    子文刀上的雷光成了此处为数不多的光源，周围乳白色的雾气也都被这雷光染成了深紫色。

    陈清的面庞在这黯淡的光线下显得明暗不定，金色的眼瞳中微微泛出一些如雾般的光晕，映照在眼前的雾气上，像是双眼燃烧起了火焰。

    天上的乌云逐渐扩散开来，自陈清所在的上空一直蔓延到了整片天空，在那天地的交界之处，也被乌云遮蔽了日光。

    雷声隆隆作响，仿佛大地都开始颤抖起来，陈清面前的石桌随之开始剧烈摇晃。

    可偏偏上面盛放着糕点的餐盘纹丝不动，伴随着石桌的摇晃甚至连一星半点的糖霜也都没有洒出来。

    电光在子文刀的刀刃上聚集，天空的乌云里也似乎也有细微的电流坠落下来灌入子文刀的刀刃中。

    刀刃上的花纹越发闪耀，而在刀刃周围聚集起来的电光甚至都要将这柄横刀都包裹在其中。

    此时电光已经不仅限于包裹住陈清的双手，电光顺着他的手臂延伸到了他的肩膀，然后顺着身体一直延伸到双脚。

    他的身上就像是穿上了一件由电光铸成的铠甲，电光流动之间他的头发飘散。

    可以看到他裸露在外的手臂此时已经青筋暴起，每一寸肌肉都被调动起来，仿佛此时他的身体承受了难以想象的重压一般，必须要将身体的每一寸力量都调用起来。

    可就在这个时候，陈清的右腿突然抽搐了一下。

    他身上缠绕的电流平衡在这一刻被彻底打破，裹挟在他周身的电光迅速朝着抽搐的位置汇聚而去。

    而且也不止是他身上的那些电光，还有聚集在子文刀上的电光也是同样向他的右腿流动。

    在这一刻，子文刀上汇聚的雷霆已经超过了陈清所能够承受的极限，他的身体在这样的压力下出现了抽搐，最终也就导致电流的平衡被破坏。

    这些电流现在全都在向着他的右腿涌去，那个部位的裤子已经出现了焦黑的破洞，青烟从其上袅袅升起。

    若是继续放任这些电流汇集的话，那么他的右腿甚至会被高压的电流直接击穿！

    在这样的情况下，陈清能做的只有将子文刀上的电流释放出去。

    本身现在利用子文刀就是为了尝试自己的身体现在到底能够承受怎样的电流，既然这个目的已经达到了，那么将子文刀上的电流释放出去也没有关系。

    于是只见着陈清双手狠狠用力，将子文刀从自己的头顶迅速地斩下。

    他的速度极快，裹挟着电流的刀刃破开空气，在刀刃的两侧形成了肉眼可见的气流。

    那些弥漫在空气中的乳白色雾气此时甚至都还没有接触到刀刃，便已经被刀刃周围无形的力量劈开，向着两侧极速退去。

    子文刀落下，刀刃汇聚的电流连带着陈清身上的电流也全都随着这一次挥砍释放出去。

    就在同一时间，天空上的乌云瞬息间收拢起来，借助那连同天地间的电流，乌云灌入了子文刀中，连同雷光一起裹挟在了刀刃之上。

    一道深紫色的雷光顺着子文刀刀刃的方向向前挥出，所过之处燃烧雾气，电流逸散在空气中，无数条清晰的电流顿时顺着雾气散开的方向扩散开去。

    此时不只是那些雾气，甚至连地面也出现了一道深邃的沟壑！

    电流所过之处，地面都出现了一道足足有十公分的沟壑，泥土出现了黑乎乎的焦质，有不少地方甚至还有残留的电光闪烁。

    在斩出了这一剑之后，陈清像是一下子抽干了身体中所有力气一般，直接栽倒在了石凳上，大口地喘着粗气。

    他的脸色惨白，身上的肌肉几乎都在痉挛，剧痛从身体的每一个角落传到大脑中。

    这种剧痛感异常真实，陈清甚至感觉自己的身体已经不再属于自己了一般，就连动一动手指都无法做到。

    就在这时，陈清突然看见玉盘中的一块糕点兀自飞了起来，晃晃悠悠地飘到了他的嘴边。

    陈清下意识地张开嘴巴，那块糕点就飞进了他的嘴里。

    甚至不需要他咀嚼，那块糕点就已经如棉花糖般融化，甜到心头的味道立刻在他的味蕾上绽放开来。

    这股甜味带着淡淡的桂花香气，化作一股暖流流进了他的胃里，然后传遍他的四肢百骸。

    肌肉传来的剧痛感在这股暖流的抚慰下渐渐消退下去，陈清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前所未有地放松了下来，甚至还想要让这种感觉始终萦绕在自己的身上。

    不过随着身体中的最后一丝疼痛被治愈，这股暖流也消散下去，像是从来没有出现过一般，只留下一具轻松的身体。

    陈清立刻站起来，对着石桌对面早已经空无一人的石凳又认真地行了一次三拜九叩礼。

    等到他行完了礼，睁开眼睛抬起头的时候，却发现现在已经回到了教室里面。

    不过此时的教室和他记忆中的教室已经大不一样了。

    他面前的长条书桌被一股莫名的力量撕裂成了两半，并且这种撕裂的痕迹从他的面前一直延伸到了讲台上面，劈开了墙壁上的黑板。

    教室里面已经空无一人，教室满地狼藉，到处都是掀翻的桌椅和洒落白色纸张。

    不过那样的狼藉和陈清面前的巨大裂缝比起来还是太小儿科了些，陈清低下头去甚至可以透过地面的裂缝隐约看见下面一层的教室。

    他面前半张书桌上摆放着一只签字笔，那是他刚才使用的，只是此时这只签字笔已经被揉碎了，碎片散落在书桌上，除了揉成一团的笔芯之外看不出原本的模样。

    他的左手拿着那张惨白的考试试卷，此时试卷上已经写满了密密麻麻的笔记，如鬼画符一般杂乱无章。

    而在陈清的另一只手上，则是稳稳地握着子文刀的刀柄，上面深紫色的花纹刚刚熄灭，甚至还有微弱的电流在刀刃上跳动。

    见到子文刀，陈清顿时就意识到了这间教室里面刚才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了。

    他的敕令是剑御，能够控制一定范围内的金属物品。

    而他的子文刀刀刃上铭刻的法阵除了拥有接引雷霆的作用之外，还有一种作用就是可以加强敕令·剑御与子文刀之间的感应。

    这样一来，即便是相隔数公里之外，他也依然可以驱动敕令·剑御，将子文刀召唤回自己的手中。

    刚才自己应当就是在进入“梦境”的情况下，下意识地驱动了敕令·剑御，梦中将子文刀召唤过来，现实中的子文刀也得到了相同的命令，从宿舍楼那边飞驰过来。

    既然此时子文刀出现在这里，那么他眼前的这道几乎将整间教室劈开的裂缝……

    就在此时，教室的门被突然推开，曼施坦因教授光洁的脑门反射着窗外洒进来的阳光顿时闪了陈清的眼睛。

    曼施坦因站在教室门口，和陈清保持着安全距离，同时小心翼翼地向他询问道：“陈清！你清醒过来了？”

    陈清挠了挠头，有些尴尬：“呃……我已经醒过来了，那什么……教授，考场里没有学生受伤吧？”

    听到陈清终于可以正常交流了，曼施坦因也松了一口气，快步走向陈清，同时说道：“没有，其他学生在你的这柄刀飞进教室的时候就已经撤离了。”

    说着话，曼施坦因已经走到了陈清的身前，然后上上下下仔仔细细地检查了陈清一番。

    临了，他还不放心地问道：“陈清，你的身体……没什么事吧？”

    “没什么事。”陈清摇摇头，脸上的表情更尴尬了。

    曼施坦因这么关心他实在是让他有些猝不及防，但归根结底教室变成现在这样的始作俑者是他——他恐怕连一扇窗户都赔不起啊！

    似乎是看出了陈清脸上的尴尬，曼施坦因立刻转移了话题，他拿起陈清左手的考试试卷，问道：“你的试卷我可以看看吗？”

    曼施坦因的语气中带着毋庸置疑，陈清还没有回答那张试卷就已经被对方接过去了。

    在看到试卷的第一时间，曼施坦因冰冷的脸上就多出了几分笑意来。

    “很好！所有题目你都答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