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皮白牛走了一路，越走越慢，但是却越发舒服。待到李策回过神来的时候，已经到了青紫山人所在的道观。

    近些年，民间对朝廷产生了莫名的恐慌情绪，相应的，到各类寺庙求仙访道的人越来越多，李策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是他知道，青紫山人曾在他百日时亲自来接自己，而如今却是派了青皮白牛来接，可见，这些奇人异士的地位在提高。

    “待会进入，不要乱动东西，其他倒没什么。师父这人没架子。”牧真人对着李策说道。

    李策点点头，心里想起父亲告诉自己这个青紫山人的厉害，此时自己的行李里，还有那块刻着策字的玉石刻章。

    细看这道观，可谓孤高清奇，如何说？坐落在两山的连峰间，恰如坐于马鞍之上。道观简单，寻常人家后花园大小，前堂招待来客，中室作息生活，后院藏书存物，各有作用，恰到好处。看完布局再看形态，前堂白黑灰三色配齐，更用磐石垒起十八座台阶，环绕着玉石栏杆，接下来并没有其他装饰，整体显得整洁，透露着一股端庄肃穆。

    进去后，先是两排客座，不同于李策以往见到的寺庙，将神像摆在堂口。再仔细看，看到一扇天窗开着，光透进来，照射在中间的一台高桌上，上面摆着几尊令牌，至此，李策确定了这的确是家道庙，是绝对的正派。

    就李策所见所知，这世道有不少奇人，有着自己的一套手法，或观天或止祸，或是力法当天的神通，之后他们就会开宗立派，如万寿莲盘、阴马庙观、观天教等等，而这些派门，往往拜的就是他们开宗立派的师祖。

    然而这世道上，总有些世人共知的神话人物，好比天下正派道观所供奉的天道始祖——大知天。

    大知天地位极高，世间神通万千，天地间真气充盈，据说都和这位天道始祖有关。流传的最广的说法是，许久前，世界是一片漆黑的混沌，混沌中有着不知名不可说的“戒”，戒外貌丑陋，内心更是黑暗，他们只想让这个世界一直处在混沌中，但是在混沌中，世界没有生气，万物没有规律，可以说，那时候的世界只是“戒”的世界。而即使是戒，也只是占有而没办法了解这个世界。这时候，大知天点起世间的第一盏灯，指着上方遥不可及，指着下方深不见底，从此天地分明，而充斥天地间的混沌也变成了真气.......

    大知天没有具体的形象，就算在许多偏门的传记野史中，也记载他是一个有人形但无人性，见其奇不见其气的样子。很长一段时间里，在各处各地摆放的庙观中，都是以一面镜子代指大知天，意思是大知天深藏于心中，有句俗语：“举头三尺有神明。”

    眼下，在五座形状各异的物件中，摆放着一面楠木边镜子，意思就很明显。

    牧真人看向内室，拉着李策坐在一边，说道：“师父马上过来，等一会吧。”

    李策点点头，回头看到一个高大身影，身着黑袍白衣，腰间挂着三串楠木珠，手里捏着一片枫叶。接着他俯下身来，这时候李策才看清他的脸，看起来像个纸人。眼睛很大，皮肤很白，五官精致，但是目光直勾勾的，让李策心里有点发毛，感觉......像个在云雾中突兀探出头来的猫头鹰。

    李策突然噗的笑出声来，接着他也直勾勾地盯着青紫山人看，不一会，青紫山人也笑了，“做我徒弟吧。”

    经过刚才的对视环节，青紫山人走到后院，又把自己一天的见闻迅速记下来，埋在自己那些书卷中。而牧真人则在中庭连接的房间中选了选，最后和李策一起选了间最中意的房间。开窗可见远山，亦可见近处枇杷树晃动。

    李策很满意，将行李放在桌子上，躺在床上，合眼睡去。

    次日醒来，发现牧真人在等他，说是要带他去念书，李策感觉奇怪，却依旧跟过去。

    寻常人家教育孩子，都是教导圣人之言，或者干脆让其帮忙打下手。李策跟着青紫山人，却念了些“邪门”的东西。师父青紫山人先是问他：“你相信世界上有妖怪吗？”

    李策摇摇头。

    “你相信世界上有鬼怪吗？”

    李策又摇摇头。

    “把我的牛牵来。”青紫山人说道。

    牧真人携着他走出屋子，说道：“等会发生什么事情，你别害怕。”

    李策点点头。

    到了牛棚外，牧真人指着一筐草说：“进去有个盘，你把草端进去喂牛，牛吃了，就能牵出来了。”

    李策双目看着牧真人，走了进去，牛棚里比外面暖和些，那只青皮白牛看他进来，粗粗地吐了一口气。

    李策看向一旁，果真放着一个大号的瓷盘，他便捧着一把草，放在盘子上面，照牧真人说的，端着盘子去喂这牛，走到白牛面前的时候，看着白牛的眼睛，总觉得怪怪的，李策便把盘子放在牛面前，那牛只要低下头，就能用舌头卷到那草。

    白牛开口道：“端近点孩子，我要体面。”

    李策把盘子端起来，放到牛嘴旁边，现在牛一张口就能吃到。

    白牛吃饱后，又挪到一旁饮水。

    牧真人走了进来，白牛说道：“这孩子被吓傻了。”

    牧真人皱皱眉，走到李策身旁，看他双目清澈，知道他没事，就说：“吗你不怕？”

    李策摇摇头，“不怕，听懂人话的动物见多了，能说人话的实属少见。”

    白牛喝完水，走到李策身旁。说道：“去见你师父吧。”

    李策点点头，走到牛棚的时候，回头开玩笑地说到：“这牛不会吃我吧？”

    牧真人在后面看着，听到这话说道：“当然不会，放心好了。”李策听了点点头，拍了拍白牛。

    待李策和白牛都离开后，刚刚的面无表情的他却咧嘴笑起来，他知道，李策其实也是有点害怕的。

    青紫山人看着李策牵着白牛走来，有些惊讶，脸上却没有表现出来，再问道：“你相信世界上有妖怪吗？”

    李策摸了摸白牛，说道：“我相信了。”

    “之前为何不信呢？”青紫山人问道。“因为没见过？”

    李策点点头，说道：“我学到的都是动物有灵性，通人性，却不不知道有妖怪这种事情。”

    “教你的第一课，人的眼界总是有限的，要学会说不知道。”青紫山人说道。

    “知道了。”

    “和你师兄聊聊吧。”青紫山人说完，又走到后院去看书写字。

    李策牵着白牛，看到了牧真人，和他说了刚刚的事情。

    “你是想说，不相信也是你之前的判断，和知道不知道没关系对吧？”

    李策点点头，说道：“我觉得他是想和我说，要努力扩大自己的眼界，只是后面那句话给我整的不会了。”

    牧真人点点头，师父的话他其实不敢说自己完全听懂，李策的解释也只是理解。他想了想，想不出来什么有道理的话，只好说：“我们没见识过的实在太多了，能回答的问题也很少，只有在看到白牛会说话这样的事情后才能说相信有妖怪这样的判断，其他的时候，其实是出于‘不知道’的状态的。”

    李策看起来并没有很认真的听，只是摸摸白牛的头。牧真人叹了口气，他知道李策的性格，李策是自小就有异象的天才，天才凌驾于他人，傲视他人的行为是可以被原谅的。

    “说的对，‘不知道’才算常态，师兄，你说的很好啊。”李策看着牧真人，肯定地说道。

    牧真人耸了耸肩膀，说道：“和我爬山去吧，不管干什么，锻炼出好身体都是基本功。”

    两人牵着白牛到山底溪旁吃草，随即在山路间跑动，说是锻炼，其实说两个孩子在山间玩耍更恰当一些。

    拜入青紫山人门下的第一天，李策过的很开心。

    此后三个月，青紫山人一直在后院读书，只是偶尔会出来给牧真人李策二人一些书读，或者督促二人要勤于锻炼。

    李策看着这天师父给他的书，上面写着《山海经》。这本书不同于以往师父给自己的书，不是空谈一些道理，那样的东西读起来总是有一种隔阂感，不能说不对，只是读完了依旧有种“不知道”的感觉。

    《山海经》则十分齐全，动物植物名山大川，感觉十分奇妙。

    “这书你读过吗？”李策问向牧真人。

    此时，牧真人拿着一本精简的书，上面写着当今一羽国主流推行的《入试经》，他把书合上，停下了一直吟诵的状态。说道：“读过，有意思的。”

    “你知道这书哪来的不？”

    “师父说他一个朋友带的，那人貌似知道的东西挺多，一羽国内从没听过从没见过的东西他有的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