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子驶出停车场，没入车水马龙的车流。

    车窗开着一条狭窄的缝，一缕清风溜进车内，凉爽怡人。

    韩忘殊怎么也没想到，自己只是想了解个八卦，话题怎么是拐着弯到了“他是什么样的人”这种哲学问题上了？

    她托着下巴，很认真地思考。

    得好好想象，随便说个答案的话岂不是显得自己很敷衍。

    商沂景本来只是想逗逗她，见她那么认真地思索，便也不急，很有耐心地等着她。

    他也想知道他在她的心里，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车内陷入沉默，唯余车外不时响起的车鸣声。

    车子在一个十字路口停下，商沂景望一眼红灯，还有43秒，他紧接着收回视线。

    眼角余光瞥向副驾驶上的人，就见她轻咬着下唇角，左手食指和中指曲起，很有节奏地轻敲着。

    商沂景清楚，这是她认真思考下意识的动作。

    还是和小时候一样，这么多年她还是没变。

    他微微侧身，便于身旁这人人完整的身影能出现在视线中，又不至于让她察觉到自己的目光，接着便饶有兴致地观察着她的一举一动，即使她其实一直保持着同一动作。

    其实就算他光明正大地看向韩忘殊，这会儿她也发现不了，因为她正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商沂景是个什么样的人？

    真是个棘手的问题。

    她继续托着腮，眉心蹙起。

    她忽然转头，灵动眸子里似乎有亮光，欣喜地看向他，“商沂景——”

    绿灯刚好亮起，商沂景目光差点和她撞上，呼吸有些急促，连忙将视线移到路上，借此来掩饰自己那一刻的慌张。

    “嗯？”他用一副刚注意到她叫他的语气应了一声。

    一边注意着路上的情况，一边听着她接下来的话。

    与他们车辆并行的一辆红色法拉利，车主人似乎是个富二代，开车也要将刺激贯彻到底，用力地轰着油门，开始炸街模式。

    在“轰隆隆”的轰鸣声中，商沂景听见身边人说——

    “你是个好人。”

    商沂景：……

    所以，他这是被发好人卡了？

    他的心情，彷佛从万米高空一下子跌进马里亚纳海沟。

    果然，对这么个感情呆子，就不该抱有任何期待。

    好气的同时，又十分好笑。

    他算是体会了什么叫做哭笑不得。

    那个感情上的智商都献给学习上的人的话还在继续：“一开始我觉得你很难接近，总觉得像你这样一出生就站在金字塔顶端的人，身上好像自带结界，将和自己处在不同阶层的人全部隔绝开。”

    她兀自笑了一下，又开口道：“但后来我发现，你会注重很多微小的细节，也会不厌其烦地等人等人很久，而且最重要的是，还很尊重人，会和不同样的人交朋友。”

    “反而是我，狭隘地用自己的标准去揣测你的为人。”她自嘲一笑，接着总结道：“所以，我觉得你是一个好人。”

    或许他会觉得她的说法很概括，也或许会觉得太过敷衍，但这就是她思考这么久的结果。

    她在思考的时候，脑海里闪过很多词，那些词安在他身上，似乎都不为过，但她觉得“好人”才是最贴合他的。

    她的声音温和又平静，但却很有力量，用她独有的语调叙述着对他的看法。

    商沂景原先觉得，她可能是在开玩笑。

    但她听完她的叙述，他才发现，她似乎，真的觉得他是个好人。

    他侧头看一眼眼睛依然有着光亮的女孩，似乎，这也是个不错的评价。

    在商场上，很多人其实说他很冷酷，甚至恶毒，因为他在商场上的雷厉风行。

    但从来没人说过“他是个好人”。

    他从来不在意别人口中的自己是个什么样的人，但此刻，他觉得韩忘殊嘴里吐出的“好人”两个字格外悦耳。

    他勾唇一笑。

    只是这氛围还没持续一分钟，韩忘殊就又煞风景地问商沂景，他和那位小笼包的老板到底是怎么认识的。

    韩忘殊是真想知道，她的八卦因子早已熊熊燃烧，要是今天没亲耳听见商沂景说出来，她觉得自己会茶不思饭不想的……

    商沂景沉默了一会儿，像是被她无语住，无奈地叹了口气，然后开口。

    那家老板的儿子以前是他公司的员工，后来得了尿毒症，虽然公司组织了捐款给他，但因为发现的时候太晚，最终也没能救回来。

    那人又是家里的独子，他父母劳累了大半辈子，本该含饴弄孙的年纪，却又被迫经历白发人送黑发人的痛苦，老两口也没什么退休金，只能出来再摆个小笼包店。

    一来是为了糊口，二来也是为了让自己忙起来，那样就没时间去想自己已经逝去的孩子。

    好在老两口做出的小笼包味道不错，又因为食材新鲜，价格合理，所以小笼包的生意一向不错。

    时间的流逝抚慰了老年丧子的痛苦，两人如今逐渐不再用忙碌麻木自己，因为每天的顾客太多，两人招架不过来，便开始限量起来。

    原本生意就不错，加上这样的“饥饿营销”，老两口的生意更加火爆，如今足够两人生活，还有了闲暇的时间，倒也清闲。

    原来和老两口一起工作的同事，也经常来支持他们的生意。

    商沂景知道后，也就经常来买。

    一来二去，这才熟识。

    听完，韩忘殊对他肃然起敬，一脸严肃地用手给她点了个赞，嘴里不忘说道：“看吧，我就说你是个好人。”

    商沂景听着她这语气，乐得不行，“行行行，你看人最准。”

    “那可不！”

    韩忘殊心满意足地靠着座椅。

    忽又想到那老板看她的那一眼，她又抛出了自己的疑问，“你去买小笼包的时候，跟老板说什么了？我怎么觉得他还看了我一眼？”

    商沂景睨她，眼神充满了疑惑，没回答她的问题，只是盯着她，“你的脸什么时候变大了？说完还专门偏头看她。

    韩忘殊被他这副样子吓得不轻，以为是自己过敏了，用手拍了拍脸颊两侧，又忙捞出手机，对着看了好几眼，嘴里嘟哝着：“我没看出来有什么问题啊……”

    商沂景嘴角溢出一声笑。

    韩忘殊这才反应过来，目光幽怨地看着他，无声地说：骗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