衣锦夜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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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啪嗒”

    竹片掉在了地上,慕容云大笑:“梅姑娘选的果然也是七星海棠!”

    被拖过门槛的离彩蝶低垂着的头突然抬起来,阴森森的看着石黑虎道:“小子,事到如今我也没什么好怕的,不错,你师娘那事是我干的。不过我离彩蝶三十多年来,从来都是只采花不杀人。倒也不是我心慈,而是我更欣赏她们事后痛不欲生的表情。再则你根本就不了解你师傅师娘,当年我刚推门进去……嘿嘿……哈哈哈,你记住,你师娘不是我杀的,黑虎堂更不是我烧的,你一定要抓住那个放火烧黑虎堂的人,把他抓来与我为伴,嘿嘿嘿,哈哈哈哈……”

    说道此处,离彩蝶低声阴笑,随后又放声大笑,笑声凄厉,仿佛鸮啼鬼啸,不过笑声中又夹杂着些许啜泣。在场之人皆是一方豪杰,却也都有些毛骨悚然,无不沉默,思索离彩蝶离去时的话。

    只有慕容云毫无所谓,折扇轻敲额头,笑道:“这场戏着实精彩,不过灵芝姑娘,咱们是不是可以今晚的重头戏了?”

    古筝一声轻响,音中带有些许不满之意,但因为是灵芝弹出,慕容云就当做是美人在娇嗔了。随着琴音落地,那名捧着托盘的小姑娘躬身上前。灵芝问道:“如何了?”

    小姑娘清声道:“狼毒两片,罂粟三片,情花两片,曼陀罗两片,七星海棠七片。”

    粉帐后的灵芝看不清面容,只听到她微微叹息:“既然花魁已出,那就请诸位移步“英雄冢”吧。”

    张梦溪一怔,原来还有一处“英雄冢”?只是如今看过离彩蝶的闹剧后,他心中已渐渐泛起一丝不耐。张梦溪可以说自幼在恶意中长大,但他这些年所受的恶意,远远不及这座富丽堂皇的宜兰园中的万一。他突然理解了慕情为什么想逃走,为什么不愿意在这里多待半年。

    但张梦溪依旧像木桩一样杵着,一动不动。

    梅姑娘缓缓起身,从他身边经过,他也转过身,跟在她后面,走在前边的梅姑娘突然说了一句:“你很好。”

    张梦溪一怔,不太明白这是什么意思。但梅姑娘的语调毫无起伏,张梦溪听不出来她是在夸自己,还是在说反话,亦或是有什么暗示?

    跟随梅姑娘出了温柔乡楼,走到一处石壁之下,张梦溪抬头望去,上面漆黑一片,看不到壁顶,只能凭着顶上滴下来的水滴间隔判断有十丈高左右。石栏两边整整齐齐得站着两排宫装少女持宫灯相迎。随着一行人的到来,机扩声响起,石门缓缓打开。

    张梦溪随着梅姑娘一起进入,经过一段长长的石道,走进里边。慕容云突然靠近十三夫人,十三夫人示意侍女无妨,问道:“九公子有事?”

    慕容云压低声音问道:“七星海棠已是花魁,那其他人……”

    十三夫人微笑道:“你不是见过三层楼了吗?”

    三层楼就是角斗场。

    那些落选的毒花们就要用另一种方式“争艳”,胜者就可以等待下一轮的花魁争夺,直到死在角斗场中或者成为花魁。慕容云轻轻叹息,旁边有一人道:“怎么?九公子怜香惜玉的毛病又犯了?”

    慕容云叹息道:“沈兄莫开玩笑。”

    蒙古刀客进入石室后一出反常的默不作声,突然听到“沈兄”二字,明白就是刚刚离彩蝶喊的那位,转过头来。

    那位“沈兄”商贾打扮,锦衣玉带,拇指上带着一个翠绿扳指,在两侧烛火下熠熠生辉。他大约四十岁上下,不过保养的十分好,若不看他那双眼睛,看上去也不过二十多岁,年轻时的英俊和潇洒被很好的保存下来。他脸上一直挂着微笑,却不是那些商人们固有的假笑,看上去很有亲和力,无论如何都没法将他与离彩蝶联想到一块。

    不过但凡女子,没几个不对离彩蝶这种采花贼深恶痛绝的,听到他说话,四侍女都轻轻皱眉,十三夫人冷笑:“跟你沈家四公子沈春鸿的风流不羁比起来,九公子确实不怎么样。”

    蒙古刀客心头又是一跳,莫非是昔年天下首富沈万三的那个沈家?只不过怎么从未从特穆尔老大口中听过这个沈春鸿?若真是那个沈家,自己就有救了。

    沈春鸿知道十三夫人在讽刺他与离彩蝶结交的事,不过他依然面不红心不跳,洒然笑道:“承蒙夫人谬赞,不过我这年纪,连天下公子榜都上不去,早已跟“公子”二字不沾边了。”

    十三夫人沉下脸:“我是在夸你吗?”

    沈春鸿哈哈一笑:“我就当是夫人在夸在下了。”

    十三夫人冷冷道:“以后你们沈家的商船要是能过得去长江,我江河盟总盟主之位就让给……”

    慕容云眼见两人争执将起,连忙打断道:“沈兄刚刚选的是谁?”

    沈春鸿沉吟了一下,道“狼毒。”

    慕容云恍然大悟道:“原来有一片是沈兄的,却不知为何?”

    沈春鸿淡淡道:“只因为她不仅劫走了朝庭三百万两赈灾银,还一鼓作气烧了我四处筹集而来的一百万石赈灾粮,致使那年黄河泛滥,黄河区域下流总计七十万户人家流离失所,哀鸿遍野。百姓们没有吃的,只好纷纷易子而食。而魔教则一方面哄抬粮价,谋取暴利。另一方面乘机蛊惑人心,壮大声势。”

    慕容云猛然道:“那一年黄河水灾,我们慕容家与江南锦绣山庄的商队也曾遇袭,凶手不仅杀光了商队所有人,还放火烧光了那四百车准备送往灾区的过冬棉衣,随后锦绣山庄满门被灭,我们也只当是锦绣山庄的昔年仇家前来寻仇,不小心被殃及池鱼。如今想来,莫非那朵一品红也与魔教有关?”

    沈春鸿淡然道:“既然花牌上写着“睚眦之仇”,就说明连听雪阁目前也没有确凿证据。不过那年黄河水灾,只有魔教一举壮大声势,力压中原群雄。像这种只杀人放火,却并不劫财的勾当,即便不是魔教出手,也绝脱不了干系。”

    慕容云深吸一口气道:“如此说来,那年锦绣山庄被灭门的惨案,只怕也不是那么简单!”

    十三夫人那如同寒冬腊月的冰雪一般寒冷的声音传来:“恐怕还要加上江南霹雳堂的镇堂火器“秋波浸晚霞”失窃一事。”

    沈春鸿笑道:“十三夫人有何见解?”

    十三夫人冷冷道:“洪武太祖朱元璋对当官的够狠,但对老百姓着实没得说,这一点无论在谁面前我都敢说一声,历朝历代可比尧舜禹汤的皇帝没几个,洪武太祖绝对在其中占据一席。前朝蒙元帝国视中原百姓为猪狗一般,黄河多次决堤也视若无睹,任由灾民泛滥。洪武太祖年轻时就多次见过那等民不聊生的惨状,因此他老人家坐上那把椅子后,头一件事就是加固黄河堤坝。那次黄河决堤,太祖大怒,连斩了十八颗当官的脑袋,填在了堤坝之下,以谢罪于灾民。我觉得事有蹊跷,特地去勘察过被冲垮的堤坝。发现了那年雨水虽大,却绝对冲不垮洪武太祖花费重金苦心建造的黄河堤坝!”

    沈春鸿面色淡然,但手掌却已经慢慢攥紧,一句一字的问道:“夫、人、此、言、当、真?”

    十三夫人冷冷道:“莫忘了我江河盟是在什么地方?长江黄河,本就是我的立身之本!况且那十八颗脑袋中,就有一颗是我儿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