罪之骨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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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水?!

    深渊选拔学员的日子转眼就到,这几日边镜就在阁楼和家里看书,外面没有需要照顾的朋友,夜色也毁了,除却费舍尔曼会偶尔来串门,也没别的人会来找边镜。

    他看看书,熟悉日益增长的天眷之力,全然不担心深渊的选拔。

    这一年也要结束了。

    边镜偶尔会抬头看看北边钟塔的方向,他在恢弘的钟声里啼哭、哀鸣,一次又一次。

    钟声响起时,也是他再临深渊之时。

    是夜,边镜又端坐在黑暗之前,看向深幽的永夜。耳边先是教徒的颂歌。他听见那些自诩高贵的人唱:“罪骨泯灭,光明永存。”

    边镜双手抓紧椅子上的扶手,心想,凭什么呢?你们这些人,高贵在哪里呢?我们就活该让你们欺辱吗?

    他忽然又松开了手,他想,我又算什么呢?暗界那边的人肯认我吗?

    此刻的边镜又仿佛回到十年前,他被林景行带到暗界,忍不住剧痛又回到笙歌界,看到一片人间炼狱。

    那时他在哪儿呢,好像是光暗线。周围是火焰,温热的、不灼人的,其实也不算难看。

    林景行在不远处,经常来家里的老人林深也在,他们看到他跨过光暗线,林深几乎是瞬间又将她扔了回去。

    边镜渴望黑暗,却从来都没想到,他所追求的东西会令他如此痛苦。

    他不再挣扎,仰躺在地上,身体里是撕裂的痛——从骨髓深处到表面的皮肤,他的血管涨得几乎要突出皮肤。

    剧痛却又让他清醒。笙歌界那边是一片哀鸿遍野,暗界里又有野兽的嘶吼,和他困于喉咙的哀鸣交错,正是炼狱之声。

    当杂音渐渐平息,高大的身影靠近,他眼睁睁看着他蓄了八年的长发飘落,他光着脑袋,跟着林景行离开了北部。

    他觉得有些可惜,他头发长得不算快,十年的时间,也只长到他半人长。

    而对于暗界,林深说,他和笙歌界的人一样,天眷之力不够强,在暗界外就只能被黑暗撕碎。

    八岁时的边镜看着自己的手,想起穿透大团长身体的利刃,他想,不亏。

    林景行带着他,开始了长达两年的流浪。在他十岁以后,林景行也回了深渊——他已经耽搁得太久了,边镜偷偷跑走,林景行拿着边镜留下的纸条,找了两日,不甘不愿地走了,纸条上只有五个字——“在深渊等我。”

    边镜回想起那两年,记忆也有些失真,只觉得林景行这人,心善的不像话。当年冒险救他一命,又照顾了他两年,要是他晚些懂事,恐怕要拖林景行更久。

    他不该的,那两年。

    边镜微微叹气,这时那帮教徒的颂歌也结束了,钟塔处传来恢弘的撞击声。

    北边的夜晚开始了,下城区,则是新天伊始。

    深渊的选拔也要开始了。

    他走出门,又看了一眼小破木屋,锁好门,转头却看见费舍尔曼的鬼脸,给面子的叫了一声,费舍尔曼又不满意地揉上他的头,他们走过友人们沉睡的荒野,在黑街尽头取来了将要枯萎的花,留在坟场上,做了最后的道别。

    费曼学院停了课,所有人都来看深渊的选拔,他们围在学院的演武场里,费舍尔曼靠大魔王的淫威瞪出了一条路,和边镜轻松地到了场边。

    演武场很大,边缘有用天眷之力催动的防护装置。和几乎能人手一个的长明灯不同,防护装置用了特别的矿石——空矿,这种矿石在笙歌界非常稀缺,只能到暗界找。

    空矿接触到天眷之力时会产生“空”的效果,能驱逐周围的天眷之力。在暗界,空矿周围会有一片不存在黑暗的净土,不算难找,只是数量实在稀缺,有空旷的地方野兽也尤其多,暗界又太过广袤,所以更显得奇货可居。

    空矿彼此间还存在关联,所以在演武场周围埋下空矿的矿石,再有一小块拿在裁判手中,遇到意外情况时激活这一小块,整个演武场都会变成“空”的状态。

    但空矿必须与一定强度的天眷之力接触才会有反应。边镜曾尝试过,大约是他十三岁时的天眷之力的强度,现在的三成力。

    嗯,没错,边镜有一块巴掌大小的空矿,是他五岁时母亲送他的生日礼物。被它埋在家门口,他离开时不忘挖出来带上了。

    空矿在笙歌界没有反应,但在暗界可以发挥作用,边镜的这一块,——但半个曜时的时间左右,会把附近所有野兽引来。

    边镜和林景行靠这石头躲过了很多次危险,也差点在暗界殒命。

    边镜看到演武场,摸了摸挂在心口前的石头。母亲给他的也无非一条命,一头黑发和这块石头罢了。

    费舍尔曼突然戳了戳他的手臂,边镜抬头看,巨大的黑影在空中逼近,他眯起眼,每年深渊招考,“游天之轮”都会送监考者来。遮天的巨大船只飞在光流成的长河上,美不胜收。

    几个人影缓缓飘落,边镜视力说不上好,他又眯了眯眼睛,才看见有个穿白色长衫的青年人。他愣了愣,问一旁的费舍尔曼:“你认识林景行吗?”

    费舍尔曼稍作回忆,回道:“圣愈者?”

    边镜点点头,说:“算是我邻居,照顾过我两年。”其实深渊和他们家里隔得也不算近,但来串门的只有林深和林景行,阿诺德因家族不便与乔伊斯深交,边芸也不愿她从暗界来的朋友对乔伊斯指指点点——那边的人,其实也看不上笙歌界的这些高贵人的。

    到最后,也只有林深这个证婚人,带着他收养的小徒弟,三天两头跑来蹭饭,为了掩人耳目,林深甚至是用空矿带着林景行从暗界走的。

    边镜常常也会想,暗界的宝藏究竟有多少呢?那是个怎样神奇的地方?暗界人随身带着空矿怎么能避开野兽的袭击呢……

    但无人能回答他,深渊是他必须去的地方,那里有仇恨,也有答案。

    林景行一行人落在演武场中央,边镜离得很近,这次清楚地看到林景行冲着他露出了一个腼腆的笑。

    他也回了个僵硬的笑。

    是他对不住他。

    “小镜子,你和林景行还真的关系不错哎,他还对你笑。”费舍尔曼凑过来小声对边镜说,边镜却摇摇头,“我其实耽误他了。”

    费舍尔曼勾住他脖颈,小声问他:“那你觉得我耽误你没有?”

    边镜摇头。

    费舍尔曼笑:“那林景行也觉得没有。”

    边镜看向林景行的方向,林景行又冲他笑了一下,边镜不自觉的跟着笑,觉得心里的石头落了地,稳稳当当地拖住了他漂浮无依的灵魂。

    深渊选拔选的是能打的天眷者和优秀的工匠,费曼学院里有很多能打的好手,工匠却百年难有一人。

    今年也没人报考工艺制作。

    选天眷者则看天眷之力的强弱和搏杀的技巧——笙歌界出去的学院,必须在暗界有自保之力,哪怕是林景行这样拥有治愈能力的人也不例外。

    边镜看着先去测试的人,天眷石上的颜色各有不同,天眷之力强的人摸到天眷石,上面凹槽里的细线也更长些。凹槽上有个明显的刻度,边镜在书上看到过,是代表赐名的天赐之力强度,现在上去的学生几乎只能到整条线段的一半。

    边镜最后上去,他也很好奇自己什么时候能获得赐名。

    他轻轻触摸天眷石,那石头摸起来凉凉的,然后边镜感到自己的天眷之力流入了石头,那石头竟然瞬间变成了蓝色。

    边镜有些震惊,如果他的天眷是水,那石头应该变成红色才对。

    他突然想起费舍尔曼曾经问他的天眷时说的“你的呢,是水吗?”为什么猜水?

    边镜心中泛起疑惑,费舍尔曼知道很多关于他的是,对他的性格更是了解,但连他自己也不知道的天眷,费舍尔曼是怎么知道的?

    但这时细线慢慢往上爬,距刻痕只有十分之一的距离了。

    只有获得赐名,才能安全进入暗界。但边镜身上还有空矿的矿石,这也是必须解决的问题,得到深渊去。

    如今距赐名只差一点点了,边镜被巨大的惊喜砸中,一时竟没回过神来。

    林景行看他呆呆的样子,轻轻拍了拍他的肩,道了声恭喜。

    边镜晕乎乎地点头,离开了演武场。这时他才稍稍有了点神智,平复了激动的心情,故作随意地问起费舍尔曼:“哥,你没赐名,怎么进暗界啊?”

    费舍尔曼抬眼看他,却是问他:“你的能力是水吗?”

    边镜愣了愣,点点头。书上说,天眷石变蓝,无异象,即是水。

    他十年来一直以为自己的天眷是血,也没在学院里用过天眷石,费舍尔曼却从一开始就问他能力是不是水?他觉得整件事更扑朔迷离起来。

    他心下想及,就开口:“哥,如果我的天眷不是水,会怎么样呢?”

    费舍尔曼却僵在了原地,半晌才幽幽地开口:“可能会先锤死苏枉那个骗子,再揍自己一顿,最后,最后……”他闭了闭眼,“我可能要去找一个人,也许就不回来了。”

    边镜突然不想深究了,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反正他是费舍尔曼要找的人,他们也还是过命的兄弟,这就够了。

    但他还是顺便问了句:“苏枉是谁?”

    费舍尔曼奇怪地看他,回道:“老瞎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