泉溪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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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陆五酋子之死

    八大户村上沟最有名的人物是陆三老爷,其次就是陆五酋子。陆五酋子是他的外号,他的本名叫陆佩多。当年陆三老爷随所在部队移防黑龙江,他的家属也跟着从云南迁移到东北,他爹——也就是陆五酋子的爷爷感叹路途遥远,一路上跋山涉水,就定下孙辈的名字叫“道、远、桥、梁、多”,按照家谱,这辈犯“佩”字。陆三老爷没相中这几个字,他的两个儿子请文人雅士起名叫“佩宗”、“佩先”,所以这五个字都被他哥哥陆兵的五个儿子占上了,陆五酋子最小,占上了最后一个字,叫陆佩多。

    陆五酋子小时候长得眉清目秀,很招人稀罕。东北农村人稀罕孩子就是磋磨孩子,不是弹一个脑瓜崩,就是拧一下脸蛋子,再不就是用食指抠下巴颏,叫‘抠斗’。小孩子架不住疼,往往连哭带骂,这时爹娘就骂孩子:“完蛋玩意儿怎么不禁逗?人家是稀罕你呢!”陆五酋子常常经受这些,所以小小年纪就明白了一个道理:招人稀罕就是找罪受,就得忍气吞声,要想自己活得自在,就不能招人稀罕,就得招人烦,只有这样别人才不敢碰你,不敢惹你。从那以后,再有人稀罕他,他表面上还是笑眯眯的,但是抽冷子抠人手或咬人胳膊,如果有人和他闹着玩儿,他脸上笑着,手脚却暗使劲,下手贼很,久而久之再没人敢稀罕他,都叫他“陆五酋子”。虽然外人不再稀罕他,但他模样好,会说话后能说会道,再加上是老儿子,所以爹娘依旧稀罕他,什么事儿都由着他。陆五酋子长大后变得更加好勇斗狠,个子不高,但一身腱子肉,和人打起仗来从来不认熊,即使打不过也要抹人一身鼻涕。他爹死的时候,把他托付给四个哥哥。说来也怪,陆五酋子对外人狠,对自己四个哥哥却服服帖帖,哥五个和气的很。

    陆五酋子好浪,头脸总是弄得溜光水滑,衣服也能穿出花样。别人都是用长布条作裤腰带,而他却把几条布条编成一条麻花辫作裤腰带,还郎当出一大截悠荡在裤裆前。别人问他为什么这样,他说这样好看,还能扎紧裤腰带。实际上他的裤腰带扎不紧,甚至还有点松,因为他好色。他结婚前招蜂引蝶,结婚后依然如此,他信奉好男霸九妻的古话,更相信他的名字是他爷爷对他的希望:佩多(配多),就是让他多找几个媳妇。

    村里人知道他好色,打趣儿他说:“五酋子,你怎么这么好色?!”

    他微笑着回答:“男人嘛,哪有不好色的。”

    “是男人就好色吗?”

    他板起脸说:“那也不一定,男人好不好色你得看他的鼻子!”

    众人纷纷看他的鼻子,以为有什么特殊之处。

    他停了一会儿说:“只要男人鼻子喘气,他就好色!”

    他感觉家里一个媳妇不够用,就经常到外面去打野食,去勾搭别人的女人。因为没出阁的姑娘大都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不和外面男人照面,他自然没有机会,他能上手的都是那些年轻小媳妇,而且都是小门小户的女人。这些女人的汉子都常年在外给人种地,田地里车马一动他们就得出去干活,到年根底收拾完粮食才带着劳敬回家过年猫冬。女人在家带着孩子过日子,伺候伺候房前屋后地,忙乎一下没多少的家务,剩下的时间就是呆在家里享福。这样的人家如果门户不严,前门溜狗后门跑猫,就很容易招引野汉子。

    陆五酋子听说过兔子不吃窝边草的古语,但他对这句话有自己的理解,他认为兔子不能吃现在的窝边草,却可以吃以前的窝边草。他家以前在六家堡村住过,对那里的情况比较熟悉,知道谁家的媳妇浪,年龄相应,汉子又不在家。他以回老屯来玩为借口,在村子里转悠了几次,勾搭上了一个小媳妇。自从得手后,他隔三差五来六家堡村和小媳妇幽会,开始时还偷偷摸摸,后来就不背人了。陆五酋子每次来都骑着马,大大方方把马拴在院子里。女人备好酒菜,俩人吃饱喝足就行苟且之事,有时完事就走,有时还在那里过夜。久而久之,村里同姓本家看不下去了,告诉了小媳妇男人,男人红着眼睛回家捉奸。有人见过陆五酋子带着枪,担心男人捉奸不成反搭上性命,就给男人出主意找村里大排出面抓人。大排队的一个小头领一听外人如此欺负本村人,气愤难忍,再加上捉奸是大多数男人最愿意干的事,立马就招呼几名队员跟着去捉奸。陆五酋子大白天正和女人在炕上缠绵,被人踹开门堵在了被窝里,他一个鲤鱼打挺儿想站起来,六家堡人哪能容他空!几个人扑过去就把他摁在炕上,攒头抄尾五花大绑把他捆了起来。陆五酋子不忿劲儿,头撞脚蹬从炕上翻滚到地下,愣是从地上站起来,跳脚破口大骂。六家堡人见他到别人家搞破鞋还搞得这么理直气壮,就一起围着他拳打脚踢,棍棒枪托也一起砸下,没一会儿功夫就把他打倒在地没了动静。小头领怕出人命,喊停后试了试鼻息,陆五酋子还在顽强地呼吸着。

    六家堡村乡优看把人打成这样知道惹了大麻烦,他清楚陆五酋子虽然犯了搞破鞋罪,但罪不至死,如果是捉奸时他拼命反抗把他打成这样还情有可原,但已经把他捆住了又把他打成这样就有点说不过去了。他知道陆家哥几个不好惹,陆三老爷也不是善茬,他们不会善罢甘休,弄不好会引发两个村子恶斗,他得想办法妥善处理这事。他琢磨来琢磨去想找一个中间人给说和说和,恰好知道小头领和八大户村的孙家是亲戚,就决定去求老孙家作中间人。他带领大排的全体人员押着陆五酋子去八大户村,陆五酋子已经站不起来,被捆着横放在马上,一队人马浩浩荡荡奔向八大户村。两村距离不远,没一会儿功夫他们就来到八大户村,直接去了上沟的孙家。进了孙家大院,一帮人纷纷把马拴进马房里,顺手把陆五酋子卸下,绑在房前拴马桩上。陆五酋子耷拉着脑袋,倚着拴马桩瘫坐在地上,孙家人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等问明了情况就嚷嚷着不能在这绑人。正在拉扯之际,老陆家的人到了。

    最先赶到的是老大陆佩道。原来老大陆佩道和老四陆佩梁正在南山地里刨茬子,这是春天准备种地前的活计。他们远远看见六家堡村的人马从西边过来,认得其中陆五酋子的马,见到马上还绑着个人,知道是老疙瘩出事了。他俩撂下手中的活计立马奔向村里,等他俩连跑带颠下山又蹦过泉溪赶到村前大道时,六家堡村的人马已经过去了。陆老四来不及喘息,告诉大哥跟着他们,自己飞跑回家去取枪。陆老大跟着这帮人来到孙家大院,一眼看到自己的老兄弟被绑在拴马桩前坐在地上,孙家人吵吵着要解绳子放人,六家堡人拦着不让,他大喊一声冲上前去也要动手解绳子。六家堡人认识陆老大,见他来了就纷纷端起枪,几个人上前用枪逼住他,陆老大也不忿劲儿,赤手空拳冲过来抢枪。孙家人见状死命把他们拉扯开,拽六家堡人进屋,陆老大趁机又去解绳子,嘴上叫骂着你们都别想站着出村。六家堡人见他来硬的,知道如果他一个人把人抢走,六家堡大排以后就没法混了,这时一个还在院子里的愣头青抬手就向陆老大放了一枪,这一枪正打在陆老大脑袋上,陆老大扑的一声趴在地上。

    正在这时陆老四恰好赶到,他一见老兄弟靠着拴马桩坐在地上,边上倒着大哥,顿时火冒三丈,大喊一声挥舞着手枪边射击边冲进院子,六家堡人见状一边还击一边退进屋里。陆老四枪法虽好,但他只有一人,对方人多,他知道硬拼肯定不行,便瞅准房山头大谷仓,几步蹿了过去,单手一撑跳进谷仓。东北的谷仓大都建成圆囤形,冲着房子的方向留一个小门,小门下部离地大约有半人多高,门虚掩着,外边挂一张草帘子遮挡风雨。陆老四跳得急,把草帘子也带进了谷仓,恰好谷仓里有半囤子苞米粒子,草帘子刚好铺在苞米粒子上,他就顺势卧倒在草帘子上。外面的枪声停了,他也趴着不动,眼睛死死盯着房门。屋里的人半天没听到动静,不知院子里是什么情况,刚才打死陆老大的那个愣头青开门想看一看,他推开门刚一露头,陆老四瞄个正着,砰的一声枪响就打爆了他的脑袋,他扑通一声倒在门外。屋里人见状忙扯脚把他拽到屋里,纷纷支开窗户向谷仓射击。陆老四打了几枪,枪里子弹打光了,他想找子弹压上再打,可一摸兜,兜里的几联子弹不见了,他翻滚几次摸兜都没摸到,在草帘子下苞米堆里摸了几遍也没找到,不禁心里紧张起来,他知道时间长不响枪,屋里的人就能猜个八九不离十,那时他必死无疑。他想到这不敢多耽搁,翻身从谷仓里跳出来,顺着房山头从后墙跳出院子,一溜烟向西跑去。

    过了半天孙当家的从屋里出来,一边喊话一边靠近谷仓,到谷仓一看陆老四已经不见踪影。他招呼其他人出来,看着陆老大已经没了气息,又扒拉陆五酋子也没动静,孙当家的当时腿就打摽了,哆嗦着嘴大声喊着老五,手不停地扒拉,陆五酋子还是没有反应,试试鼻息,已经没有出气了。孙当家的冷汗立马就下来了,他知道摊上大事啦。

    但当家的毕竟是当家的,孙当家的慌乱了一会儿马上平静下来,他立马让六家堡村大排赶快走,以免陆老四找来人回头再打起来,如果再打起来,那他的家就彻底完了。他想想有点后怕:多亏六家堡的人来的是时候,正赶上八大户村大排的人都到地里干活去了,这要是赶上他们在家,听到枪声肯定会赶过来,看到被放倒的陆老大和捆着的陆五酋子他们肯定得急眼。虽然两个村子的人大部分都认识,但急眼的时候谁还能认识谁?两伙人非打起来不可!双方大打出手他的家就变成战场了,死的人可能就不止三个,家里人也可能囫囵不了,这样他的家就毁了!就是现在不打了,刚才听到枪声的大排队员也可能赶过来,或者让陆老四给找过来,如果两伙人再碰上面也一定会大打出手,他的家照样也好不了。所以他让六家堡的人赶快走。

    孙当家的担心不是多余,六家堡人刚走一会儿果然有一些上沟大排的队员陆陆续续来到他家,陆老四却没返回来。来的队员知道了事情原委,都多多少少认为陆家哥俩活该,虽然陆老大是他们的头儿,但没人愿意为他俩出头,再加上队员都知道六家堡村大排人多,陆家的人还不在跟前儿,所以没人主动去追。

    孙当家的吩咐家人拿出几床被盖上尸体,其它的东西不要动,他要保护现场。他担心有些事情说不清楚:陆老大和陆五酋子已经死了,陆老四又是后赶到现场的,活着的人从头到尾在现场的只有他家人和六家堡人,事情的经过也只有他们才能说清楚,但他们的话旁人会不会全信他心里没底,所以他要保留现场作个旁证。他怕有人说瞎话,瞎说陆五酋子是在他家里被打死的,瞎说他家人没尽力拦着陆老大才被打死的,要是这些瞎话传到陆家人耳朵里,他们又相信了,那两家的关系以后就不好处了,弄不好两家就得掰交。好在他知道他家人和陆家人没什么怨仇,而且相处得都很好,他家又是陆三老爷家的种地户,所以他相信陆家人能想到他家会怎么做。

    安排完这些事孙当家的去报告陆三老爷。他本应该先去报告关乡优,但他想出事的是陆三老爷侄子,陆三老爷还是大排的总教头,到关乡优家也要先路过陆三老爷家,所以他就先到陆三老爷家。实际上陆三老爷在家已经听到了枪声,上沟就这么大,村东头有人大声说话他都能听真亮的,何况连续的枪声。但陆三老爷是经过打打杀杀大场面的人,枪林弹雨里都能沉住气,哪能被几声枪响惊扰了。他听到枪声,摸了一下枕着的行李卷下的手枪,也没动地方,继续靠在行李卷上抽水烟袋。孙当家的慌慌张张跑进来,连声喊不好了。陆三老爷说:“别着急,有话慢慢说。”孙当家的上气不接下气结结巴巴地说:“三老爷,不好了,出大事啦!”陆三老爷坐起身,放下水烟袋,瞪着放光的鹰眼,说:“妈拉个巴子叫你别着急慢慢说!出什么事了?”孙当家的这才喘了几口气,把事情来龙去脉详细说了。

    陆三老爷听到他的两个侄子被六家堡人给打死了,就在炕上挺了一下身,嘎嘣咬了一下牙,骂到:“妈拉个巴子,六家堡人不想活了?欺负到我们老陆家人头上了,一下子给打死俩!走,集合大排,咱们平了它!”嘴上说着,屁股却没动地方。孙当家的是一个精灵鬼怪的人,见陆三老爷这样,也义愤填膺地说:“是,三老爷,咱们不能轻饶他们,这个仇咱们早晚得报!但动用大排是全村子的事,这个是不是得找关乡优商量一下?”一句话给陆三老爷提了醒,陆三老爷仍旧没动地方,缓了一口气说:“对呀!是得和关乡优商量商量,他是大排的首领,动用大排得他说了算,妈了个巴子我怎么一着急把这个茬忘了!六家堡村大排明火执仗进咱们村,这不是明摆着欺负咱们村没人吗!这是在打咱们村子的脸哪!我想乡优也咽不下这口气!对,等看看乡优怎么说。”孙当家的连声说:“对!对!咱们看看乡优怎么说再决定怎么办。三老爷那我这就去找乡优。”陆三老爷缓了一口气说:“不用着急,关乡优一会儿能来。”

    果真让陆三老爷猜着了,不一会儿关双泉果然来了,他是听了陆老四囫囵半片叙说后来找陆三老爷商量怎么办的。陆老四从孙家院子跑出来后直接奔下沟去找关乡优,见到关乡优后哭叽尿嚎地说六家堡人不知为什么把他老兄弟捆起来带到老孙家,又绑在拴马桩上,他大哥去救被他们放倒了,他去救也差点没被打死,跳墙才跑出来。现在他大哥和老兄弟生死不知,他求关乡优赶快组织大排去救人。关乡优说:“我刚才听到东边枪响,正在猜发生了什么事,原来是你们和六家堡人打起来啦,他们来了多少人?”陆老四说:“来挺多的,他们村大排的人差不多都来了。”关乡优说:“他们村大排的人都来了?那咱们也得把咱们村大排的人都集合起来!可咱们村大排的人都在地里干活呢,一会儿半会儿集合不起来,就是集合起来了也得听你三叔的调遣,这事儿我得和你三叔商量一下。”陆老四听他这么说,心想等你们商量完黄瓜菜都凉了,我打死了六家堡村的人,六家堡人说不上会怎么对待我大哥和老兄弟呢,再等一会儿他们哥俩的命可能都保不住了,想到这他只好出门去找他二哥和三哥。真是打仗亲兄弟上阵父子兵,陆老二和陆老三没听陆老四说完就急忙回家备好枪弹直奔老孙家,等他们赶到孙家时六家堡人已经离开了,只剩下孙家人正在忙乎给尸体盖被。

    再说陆三老爷见关乡优来了就嚷嚷着自己要到六家堡村去报仇,关双泉这才知道陆老大和陆五酋子已经死了。他从孙当家的那里知道了事情的整个过程,等陆三老爷把该说的话都说完,他咳嗽两声说道:“三老爷,要报仇也得是咱们村子去报仇,哪能让你一个人去!但这事咱们得从长计议。是,六家堡人这次做的太过分了,五酋子一个活蹦乱跳的人,不管他做下什么事,也不能说给打死就给打死了,还打死了老大,这事儿怎么地也得有个说法。不过咱们现在带着大排去,六家堡村肯定有准备,六家堡村大排成立比咱们早,人也比咱们多,而咱们大排老张家和老于家火拼后大排的人死的死跑的跑,我看现在不一定能打得过人家,那时再死多少人就不好说了。三老爷,咱们村不能再出事了!要我说咱们就报官吧,咱们死俩,他们死一个,凭官府怎么断咱们都占着理,人都死了,看看能不能在其他方面找补找补。”孙当家的听到这话忙插嘴道:“对!对!乡优说的对!报仇也不是说报就报的事,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报仇也不一定非得打个平手,咱们死俩他们死一个,咱们就非得再打死他们一个人不可。我看咱们就照乡优说的先报官,然后再看看能不能在其他地方找补找补。如果这样的话我可以从中说和说和,事发生在我家,我还和他们沾亲带故,他们那边我能说上话。可眼下的事怎么办?”他着急的是家里的三具死尸。关乡优瞅了瞅陆三老爷对孙当家的说:“你说的是那三具死尸怎么办吧?这样吧,你先把他们挪到庙院子里,不能总放在你家,家里女人孩子看着害怕。咱们报官也不知道警察什么时候能来,我一会儿领人先到你家去看一眼,等警察来了我们也好作个证。三老爷你看这样行不行?”陆三老爷听他俩一唱一和地说话,觉着不好再说别的,另外也觉着自己的声势做足了,就点点头说:“你们这么办我没意见,不过这事儿你们得先问问我那三个侄子。”

    关双泉和孙当家的在孙家门口碰到了陆家哥仨,哥三个又磨叽关乡优召集大排为他们大哥和老兄弟去报仇。关双泉说:“兵者,危物也,不可轻启,轻启则祸结连天……不战而屈人之兵,善之善者也。”一番之乎者也说得哥三个懵懵懂懂的,孙当家的也在一旁帮腔,让哥三个再也说不出让村里大排去替他们报仇的话。陆家哥仨知道他们一开始没去找三叔,现在再去找也不好意思,只好憋了巴屈回家了。

    德惠县警察局来人勘查现场,检查陆老大和六家堡村愣头青都死于枪伤,可陆五酋子身上没有致命伤。陆家哥仨坚持说陆五酋子是被打死的,可六家堡人说打确实是打了,但没有打死,打完后陆五酋子还直蹦高,到老孙家后他还活着,不信可以问老孙家。双方争执不下,警察局决定验尸。

    验尸在八大户村是个新鲜事,大部分人都没有经历过,甚至很多人是第一次听说,他们揣测着怎么验,都验什么地方。传来传去外村人都知道了,有不少外村人携家带口到八大户村投亲奔友来看热闹,人们把一个很晦气的事变成了唱大戏一样的热闹事。

    验尸当天,村里几个人抬着陆五酋子的尸体到村西大西壕,几百个男男女女一路跟随,像看戏一样也来到大西壕。验尸官好不容易在壕里找一个平坦一点的地方准备验尸,刚扒光衣服,围着的人群就向前拥挤,几次挤得他都快趴到尸体上,警察拦也拦不住。验尸官开始时想检查陆五酋子后背,见人们想瞧热闹,就猛地把陆五酋子尸体翻过来。说来也怪,陆五酋子个子不高,那玩意儿却异常粗大,而且硬邦邦地挑着。一看见这个,人群中的女人嗷地一声向后跑,挤倒外围的人,人群一阵骚动。验尸官哈哈笑着,把尸体扣过来,人群又围过来,验尸官旧技重演,可这回却不管用了,女人们再也不向后跑了。验尸官没有办法,索性检查起尸体前面,还拿小木棍扒拉扒拉陆五酋子的下体,人们只是平静地看着。前后检查都没查出表面致命伤,下一步就要检查内伤了。这么多人围着,没法开肠破肚,验尸官和警察商量一下,只好抬着陆五酋子尸体,到壕外柳条通深处去找地方。

    不知道在什么地方完成了尸检,验尸官跟陆家人说陆五酋子是油包心,这样的心容易激动,也最怕激动,陆五酋子是自己激动死的。

    死因找到了,陆五酋子死于自身的疾病,和六家堡村无关。陆家哥仨不认账,但这事陆三老爷不出头,他们再闹腾也闹腾不到哪去,最后没办法只好认了。

    孙当家的出面和六家堡村交涉办理后事,他提出八大户村和六家堡村各打死一人,两命相抵。陆五酋子虽然有病,但是他的死和刘家堡村有关,六家堡村得拿钱发送死者,还要赔给陆家一笔钱。六家堡人为了息事宁人,答应了这些条件,亮亮堂堂地办了后事。德惠县警察局见双方和解,也乐于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就不再过问此事。

    孙当家的因为这事儿办得明白,从此以后成了八大户村一个叫得响的人物。而陆家哥仨因为三叔没有替他们出头,对三叔更加不满意,后来就退掉了三叔让他们便宜种的十垧地,去刘家当了伙计,并搬出了三叔家的前院。再后来又感到没有为哥哥弟弟报仇,在村子里抬不起头,就追随刘家搬到清水沟去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