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克围绕着祭台一圈又一圈的转着，体内的魔力正在不停消耗。

    然而。

    什么也没发生。

    井口处的空洞毫无反应，就像一只虚无的眼睛，冷漠的看着这个世界。

    法克低下头，不敢再去看祭台。

    祭品正滑落向深渊，只剩下最后几样。

    仪式失败了、

    法克回避着这个事实，依旧不依不饶的转圈歌唱。

    直至声音沙哑。

    他的视线从祭台划过，上面空无一物，早就昭示了他失败的结果。

    这是怎样的悲哀啊，甚至让法克都感觉自己十分可笑，就像浮夸的小丑，在没有观众的舞台上奋力表演，努力想要搏得喝彩。

    “失败了”

    法克有些绝望。

    这是自己最后的机会了，压缩灵质这种东西，根本不是金盾可以衡量的，每一块都是魔使们的珍藏。

    就算乔纳森导师咬咬牙，选择继续资助法克，也无法拿出更胜一筹的祭品。

    仪式的成功几率只会更低。

    尽管乔纳森导师没有明说，但法克早已猜到，导师表现的大大咧咧，只是为了减轻自己的心理负担而已。

    法克的嘴角颤抖着，眼神空洞而无神，他恨自己的不争气，恨这一眼就能看清的未来。

    失败后的自己，只能跪倒在哈金斯面前，递上拴住自己的缰绳。

    那是妥协和畏惧套在人身上的多余之物，那是名为屈辱的绳索。

    法克想象到了自己四十岁以后的样子，那是一个油腻的中年男人，处事圆滑，满嘴谎言。

    对人生的挫折早已司空见惯，不再反抗。

    如果实在受不了，就找人喝酒骂上两句，感叹生活本就如此。

    然后继续过自己的小日子。

    慢慢的老去、死去。

    消失。

    “不，我还没有失败，仪式还没有结束，我还有祭品！”

    法克声嘶力竭的嘶吼着。

    他不甘心。

    眼睛瞳孔里的黑紫色前所未有的浓重，几乎化为实质，形成了交叉而过的十字星芒，穷途末路的法克，疯狂如野兽。

    他满脸狰狞的抓过仪式匕首，狠狠的砍向了自己的左臂。

    锋利的刃口划过肩膀，刹那间，血液与痛苦混合成一种令人窒息的冲击，痛苦如火焚般肆虐他的身体，每一根神经都在疯狂地尖叫，惨叫声在祈祷室中久久回荡。

    水晶祭坛被血液侵染后，折射出瑰丽的玫红色，开始激发它最大的功效，这本就是一座以血染红的祭台。

    法克挣扎着捡起了自己的左臂，直接扔进了暗河中。

    “不够，祭品还不够。”

    法克喃喃的寻找着什么。

    他用右手上下摸索，想要看看自己还剩什么。

    破碎的礼服，淬毒的魔法匕首，导师给的糖果，蜜尔娜送给他练习舞步的留音石，还有残存的自尊。

    他把这些东西一股脑的扔进了深渊，如同初生的婴儿般一无所有，继续绕着祭台转圈，歌颂邪神。

    “主啊，请您注视我吧。”

    “让我成为魔使。”

    “看我一眼就好。”

    “哪怕只是一点点的回应也好。”

    没有任何变化出现。

    法克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寂寥，如同身处毫无边界的荒原，孤独呐喊。既无人赞赏，也无人反对，这种无人在意的感觉，是那么的让人手足无措。

    是自己奉献的还不够么？

    法克低下头去，看向了自己的双腿。

    血肉，祭品、

    剧烈的疼痛，让法克出现了短暂的失忆，等他清醒过来时，双腿已经被他扔进了深渊。

    他躺在祭台边缘，看着奔腾的地下暗河，如同一只垂死的蛆虫。

    “继续。”

    法克苍白的嘴唇，吐露出这残忍的词汇。

    他开始像一只真正的蛆虫般，用仅有的右手向前蠕动。

    “主，请看看我。”

    “主，赐予我混沌的眷顾。”

    “主请聆听我的唤呼。”

    法克趴在井底，像一条溺死的可怜虫，想尽一切办法让自己的声音传递出去。

    可惜。

    他等来的是无人理会，和井口残留的星光。

    法克的精神已经趋于崩溃，他开始疯狂的呓语，甚至咒骂起邪神。

    “邪神，该死的东西。”

    “哈哈哈哈，***。”

    “看我！你个杂碎，看着我啊。”

    短暂的沉默后，法克仰躺在祭坛上，双眼空洞的看向天空，说出了在献祭仪式中，绝对不能出现的禁语。

    “邪神，我愿意献出我的一切。”

    “你想要什么，都可以拿走。”

    “一切、”

    话音刚落，祭台上的灵魂蜡烛，突然开始迅猛的燃烧，巨大的火苗吞噬了烛身，炙烤着整个祭坛。

    “燃魂状态？”

    法克眼中闪过希翼的光芒。

    【燃魂状态】是一种魔使即渴望，又畏惧的仪式突变，这代表着魔使的身心和仪式达成了某种契合，可以极大的提高成功几率。

    但这种状态下，魔使的灵魂也在剧烈燃烧，进入一种不成功便成仁的悲壮，就像那熊熊燃烧的蜡烛，释放出不合理的光芒后，很快就会化为一摊灰烬。

    就算仪式侥幸成功，魔使的灵魂也会变的残缺，永久损失掉一部分成长潜力，可能终身无法再进一步。

    然而，法克的心情反而变得平静下来，对他来说这些已经不重要了。

    自己已经做了所有能做的事情，只要安心等待结果就好。

    就算失败了，这么灰飞烟灭的死去，也未尝不是一个好的结局。

    失血过多让法克觉得身体轻飘飘的，疼痛至麻木的神经，甚至让他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放松。

    他安静的躺在祭台上，仰望着井口冰冷的星空。

    寂静。

    死一般的寂静。

    就在法克即将昏死过去时。

    井口的星光悄然消失，闪耀的魔法符文也沉寂下去。

    燃烧中的灵魂蜡烛猛然一僵，火焰像冻结一般暗淡，空气中仿佛有着无形的怪物，吞吃了这祭坛中唯一的光亮。

    黑暗降临。

    那黑暗似乎有着生命般的质地，沉重而压抑，它弥漫在每一个角落，将身体与思绪都包裹其中。在这片无光的境地里，思绪被禁锢，带给法克一种沉寂而恐怖的感觉，仿佛被困在永无止境的噩梦中。

    在这样的环境里，感官也变得敏锐起来。

    每一个微小的声响都会引起心脏的跳动，每一个阴影都可能隐藏着不可预测的危险。

    法克有些迷茫。

    仪式成功的标志，是邪神的符文彻底占据天空。

    眼下这漆黑一片，又是什么情况？

    黑暗之中，法克隐约听到一阵低沉而又滑腻的呓语。

    那声音不知从何而来，像是在耳边窃窃私语，仿佛世上最恶心污秽的存在，听了令人作呕；又像尖锐的金属在玻璃上来回划动，发出让人无比狂躁的战栗尖鸣，引发心中最大的恶意与疯狂。

    漆黑的天空裂开一道缝隙，散发着恶臭和混乱的能量，法克的眼睛终于找到焦点，看向了天空那恒古的存在。

    随着裂缝扩大，祂展露出了自己恐怖的真身。

    那是一只颤动的眼球。

    狭长而垂直的眸子，映射着最真实的绝望，仿佛一扇即将打开的灭世之门。

    无数的触手从裂缝中伸出，像眼睫毛一般眨动着，上面长满了锯齿般的尖牙，如毒蛇般游移，扭曲而畸形。

    邪神！

    那是邪神！

    在唱诗班时，法克曾远远的感受过这种气息，但那只是常见的邪神意志，是虚幻的，是不真实的，仅仅代表着邪神的意识和意愿。

    而现在出现的，却是邪神亿万投影中的一束眼神。

    祂是真实的。

    祂在看着法克。

    主在用自己的眼睛，观察着法克。

    关于邪神的真实形态，一直是魔使们研究的终极课题，这项艰巨的任务，既是为了获取更深层次的知识，也是为了应对邪神的威胁。

    魔使们通过数千年的不懈努力，积累了大量的资料和观察结果。他们绘制出邪神的各种形象草图，进行着不断的比对和研究，试图还原邪神真实的外貌和特征。

    然而，魔使们也深刻认识到邪神的本质是无法被理解和揭示的。邪神的形象常常充满了混沌和变化，不同的信徒和文化对其有不同的诠释。

    如果继续探索下去，可能会引发不可预见的后果。

    最终，魔使们采用七尊名的方式来代指邪神，这是如今最安全，也是最有效的描述邪神的方式。

    法克的大脑一片空白，他也不知道自己看到的是不是邪神的全貌。

    那眸子深深的吸引着法克，他看到了自己的倒影，看到了自己的善良和怯弱。

    法克感到自己被邪神嘲讽的目光穿透，仿佛灵魂被剥离开来，暴露在无尽的恶意之下。

    仿佛自己就是邪神，而地上躺着的，是个等待着被拯救的懦夫。

    还没等法克搞清楚是怎么回事，脑海中突然爆发出一阵剧痛，像是被斧子劈开，然后暴力撕扯成了两半。

    “啊！！！！”

    灵魂撕裂的痛苦在法克的脑海中回荡，比断臂、断腿时的痛苦还要严重。

    这可怕的感觉让他捂着脑袋痛苦挣扎，很快就支撑不住昏迷了过去。

    “噗通……”

    法克滚落地下暗河，陷入了无尽的黑暗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