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的龙啸身处一间四面透明的牢房里，他的双手被反锁着，双脚被禁锢住，双眼被蒙住，嘴竟然也被封住了。

    龙翼带着两名安保人员进入牢房，龙翼除去了龙啸眼睛和嘴巴上的遮盖物。看到龙翼，龙啸没有任何反应，只是冷冷地看着他。

    龙翼叹了一口气，示意其他人出去等着。

    龙翼双眉紧锁：“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龙啸同样反问了一句：“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龙翼的脸上透露住掩饰不住的自豪与骄傲：“为了推动人类文明的进步，为了使人类进入一个新的发展阶段，我和我的同伴们不得不忍痛做出那样的决定。”

    “你们这样做，和希特勒实施的种族屠杀有什么区别？”

    “希特勒失败了，我们成功了。”

    “你们的手上沾染了96亿人的鲜血，将整个基地都建立在屠杀与献血之上，我不知道你们成功在哪里。”

    “你为何只在乎那些劣等人的不幸，却看不到我亲手缔造的地球神话！”

    “在你所谓的地球神话里，我看不到正义的模样。”

    “在你心中，正义到底是什么模样？”

    “我不知道正义的模样，但我认得出邪恶的嘴脸。”

    “哼……邪恶的嘴脸。你知道这样做的后果吗？”

    “虽万死，亦无悔。”

    “你知道吗？你死后，不会有人记得你。自古胜者王，败者寇。历史都是由胜利者书写的。我记得有一个哲学家还是历史学家说过，历史就像一个任人装扮的小姑娘，不是吗？

    “既然你对史学这么有研究，那你可知道，历史上还记下了一笔‘赵盾弑其君’”？

    “那你就等等看，基地会不会再出一个忠心的太史董狐为你记下那一笔吧。”

    “身后事，我不想去考虑它。我有一个问题，为什么是2亿？”

    “怎么，Fowler的故事里，这一点没有让你满意吗？”

    “你，你怎么知道是……”

    “你以为你们那一夜的促膝长谈瞒得了谁呢？”

    “也是，作为一个位高权重、心思缜密的委员长，想发现这一点很简单。”

    龙翼点点头：“哥，你问到了一个基地最核心，最机密的问题，知道这件事情的，全基地都不超过20个人。连Fowler那样的身份都不知道。如果我回答你，你必死无疑，你还想知道吗？”

    “到了这一步，我还有活路吗？”

    “好吧，告诉你也无妨。基地的设备，只能维持2亿人的永生，明白了吗？”

    龙啸身体一阵止不住的颤抖：“不患寡而患不均。好，好，我明白了。”

    突然，龙啸想起父亲龙鑫的临终遗言，父亲一直到去世，都没有等来研究所将他所研究的人类基因图谱向全世界公布的那一天。父亲一直怀疑是不是有些人动起了不好的心思，想要把这项工作成就占为己有，为自己谋求私利。从遗言来看，父亲可以说是郁郁而终，但是基地却尊他为人类基因学之父。解释只有一个——那个起了不好的心思，想要把这项工作的成就占为己有的人不是别人，正是他的儿子——龙翼！

    “你知道吗？爸让我劝劝你，不要帮那些人做事。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们一直没有对爸说实话，对吗？他以为研究所给他经费支持，让他研究人类基因图谱，是为了造福人类，但其实那个所谓的研究所，也就是你口中的组织，其根本目的就是为了永生，而且根本不会管普通人的死活，对吗？”龙啸质问龙翼。

    “对！那些蝇营狗苟的劣等人，他们凭什么认为自己可以享受全世界最优秀的科学家们奋战无数个日夜才研究出来的科研成果？爸太天真了，他以为研究出了人类基因图谱，就可以救活那些存在基因有缺陷的人，那些像你一样得了病的人，可是，那些被自然淘汰的人，他们有什么资格活在这个世界上？科技的存在不是为了拯救弱者，而是让强者变得更强！”

    龙啸看着龙翼的眼睛，问道：“所以我也不配活着？”

    听了这话，龙翼的面色更加冷峻了：“现在也不妨告诉你，当初委员会在决定是否复活你的时候，我投了反对票。无奈爸在基地的威望太大，所以你才有活下来的机会。”

    “爸在基地的威望这么大，恐怕他生前无论如何都没有想到吧！估计都是拜你所赐。而你这么做，恐怕也不是为了他，而是为了抬高你你的身价吧。”

    “哥，”龙翼用讽刺的眼神看着龙啸，“看得那么透有什么用呢？反正你很快就是死人了。”

    “你为什么这么恨我？”

    “恨你……是啊，我恨你！你就一直做个普普通通的哥哥有多好，不要生那场病……你知道吗？自从你病了，我在家里就成了一个透明人，无论我做什么，他们都不在乎，他们一心只想救你。我为了让他们看见我，努力学习，考上了最好的医学院，以最优秀的成绩毕业，做了最好的医生。可是他们依然看不到我，他们的心里只有你。我不明白，他们明明有一个这么优秀的儿子，他们为什么不去爱，非要爱一个成了植物人的儿子？只因为你是弱者？”

    “所以，你平生最恨弱者，甚至觉得弱者都没有资格活在这个世界上，对吗？

    “弱肉强食就是这个世界的法则。难道有错吗？”

    “你有没有想过，万一有一天，你就是那个弱者，你还会觉得在人类世界里，弱肉强食是公平的吗？”

    龙翼冷冷一笑：“我，不会成为弱者！”

    龙啸叹了一口气，已经不想和龙翼再争论什么：“我最后只想知道，封华他们会怎样？”

    龙翼只丢下一句“由委员会决定”就走了。

    看着龙翼离开的背影，龙啸感到一阵钻心的疼痛。他不由得想，那个他曾经深爱的弟弟，一步步变成今天这个模样，是不是他这个哥哥也有责任呢？

    不过一切都已经不再重要了，龙啸很清楚，自己离开这个世界的日子越来越近了。

    巧的是，之前龙啸和May申请的育儿名额结果刚好在竞选当天公布，龙啸和May榜上有名。

    经过十多天的激烈讨论，委员会终于公布了对龙啸等人的判决：

    地球纪元2250年，龙啸在竞选时播放不实视频，污蔑基地历史、挑唆民众情绪。

    封华未经允许，擅自泄露工作机密，并做伪证。

    竹君、陈宇飞做伪证。

    以上四人的所作所为严重违背了基地所倡导的公平、公正、自由、博爱的原则，现对其做出判决如下：

    龙啸，剥夺其生命权。

    封华、竹君、陈宇飞剥夺其生命治疗权和工作权。

    即刻执行。

    四大基地的居民们此起彼伏的游行与示威并没有改变委员会的决定，委员会动用了军事力量镇压，并对龙啸的视频《地球往事》中所说之事予以否定，系统全面下架了《地球往事》，并要求所有下载此视频的人立刻删除，否则会处以严厉的惩罚。龙啸、封华、陈宇飞、竹君四人以生命为代价公布的真相正在逐步被基地强行抹去。对此，龙啸并不惊讶，他相信，公道自在人心，人是有记忆的。

    所有事件中最诡谲的是，龙啸虽被处以死刑，却并没有被剥夺生育权，也就是说，他和May申请的那个育儿名额依旧有效。

    龙啸被处死前，做了两件事情。

    一是为May留下了精液，用以繁育后代。以基地的医疗条件，不会有任何意外发生。

    二是在严密的监视下，和封华见了最后一面。

    封华看到龙啸的时候，已是满脸泪痕。她扑进龙啸怀中，痛哭流涕。

    龙啸一脸懊悔地说：“对不起，是我连累了你。我本来想……”

    封华无力地捶打着龙啸的胸脯：“我当初就不该信你，你怎么可能会为了孩子背叛我……是我错怪你了，看到视频，我都明白了……你不该啊！”

    龙啸一只手摩挲着封华的脸，另一只手用最隐秘的方式在封华手心写下一行字：

    “2亿人，基地设备上限。”

    “去吧，去吧，能见你最后一面，我已经心满意足了，好好活着，看着我的孩子长大，告诉他，他的父亲是怎样一个人。”

    封华一步三回头地离开了龙啸。

    第二天，龙啸被宣布死亡。他死的时候，自始至终，身边只有一个医疗机器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