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春四月闲人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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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钱掌柜的准备

    钱家的下人不多,尤其前院。钱掌柜妻子方氏已听儿子说了,胡大掌柜过来事关重大,吩咐婆子上了茶,便将诸人拘在后院忙,方便前面钱掌柜议事。

    钱掌柜进门前已瞧见,跟着胡大掌柜下车的便是黄大掌柜黄万喜。方才胡大掌柜托着他的胳膊,重重一握,钱掌柜晓得这是让他不必声张。

    他便朝着胡大掌柜的方向,似与黄大掌柜微微躬了躬身。

    领着胡大掌柜往正厅走,钱掌柜心里直犯嘀咕。黄万喜是他姻亲并不是什么隐秘之事,他虽没上过门,平日里若遇到了都极亲热。

    黄万喜的小女儿黄圆珍是个捧在手心长大的,议亲前他就打听清楚了,性子有些娇蛮。可黄家家风不错,姑娘虽娇贵些,大事却没出过格。

    他自己的儿子性子好,其实也是有些软,怕他遇着大事立不起来,有个厉害些的媳妇不是坏事。黄万喜的亲热他也明白,都是父母心。

    可今日黄万喜紧跟着胡大掌柜过来,穿着低调,似也没带什么人,全然扮作不相识,不知所谓何。

    茶点放下,屋子里的人退得只剩下三位掌柜,钱掌柜赶紧站起来,往最下首坐着的黄大掌柜正式行礼。

    虽是亲家,可黄大掌柜可是魏王的掌柜,正经皇商,他可不敢托大。胡大掌柜也起了身,让着黄大掌柜往右上首坐。

    三人略谦了谦,也不多话,换了座次赶紧议事。今日可不是来走亲戚寒暄的。

    胡大掌柜先开口:“信都看仔细了?”

    钱掌柜连连点头,从怀里掏出来。胡大掌柜再说:“别忙,你先听听黄大掌柜的意思。”

    黄万喜接过话:“我随胡大掌柜过来前,去了趟城外的别业。”

    黄万喜顿了顿,见钱掌柜了然地点点头,满眼期待。明白他是知道别业是哪个别业,便继续说:

    “我过来不示声张,也是为着防有心人的眼。胡大掌柜里的吩咐,其实是王爷的吩咐。”

    这下钱掌柜先是眼睛闪过亮光,随即五脏六腑又翻腾起来。这样的大事,他们钱家……

    黄万喜到底是做大掌柜的,钱掌柜脸上的细微变化都瞧在眼里。再道:“这事,还是王爷说的请钱掌柜帮忙,而让我来这一趟,便是怕你想多了,做多了。”

    钱掌柜心里安定了些,赶紧站起来恭敬地对着黄大掌柜行礼,算是谢过王爷:“哪儿能算帮忙,本也是安仁堂的事。”

    胡大掌柜在旁也点点头,这位钱掌柜看得透彻,这就好。

    “这事后面的,都是贵人们的事。咱们,不过照实说。”

    钱掌柜听了,心里暗暗将胡大掌柜信里的吩咐过了一遍,可不都是事实?只不过公堂上用春秋笔法一说,后面无人追究自然无事,若有事,那可是杀头的大事!

    胡大掌柜这时也开声了:“瘟疫药的事,我也不瞒你。年初我与大爷在北边收药,已经察觉甘草的买卖不对,记下了走量。只不过,此事查起来,耗费时日。如今公堂上的事急,想着如何能拖些日子。”

    钱掌柜一颗心落到了肚子里。中秋当日安仁堂便秘函各处掌柜,关于瘟疫药可能出来的毒症,以及解毒法子。他自然晓得甘草是其中关键。

    若东家年初便已有所察觉,那要分辨清楚不过是时日长短问题。要调集货物流向,确实耗时费事。

    钱掌柜刚想说话,只听胡大掌柜又加了句:“你大儿子黄文彦,都说是块学医的料。先前跟着的是谁?明年若得空,往荆湖路去一趟。我与江陵孙一针孙神医有些交情,让他收文彦做个弟子的脸面还是有的。”

    胡大掌柜话说到这份上,钱掌柜也不再有什么顾虑。

    他们钱家,一个商户,也没有会读书能读书的。儿子自小学了医,性子柔和耐心,跟着广南府的吴生年吴郎中学了几年。

    之后若能跟着孙一针,不说做个弟子,哪怕学上些时日,做个广南路名医还是能盼一盼的。

    更何况,黄大掌柜说了是王爷的吩咐。他这样的人家,被凤子龙孙点到了,其实哪儿有得选。让黄大掌柜过来,不过是看着姻亲份上,多几分体面。

    话说好了,钱掌柜赶紧准备,等着府衙来传人。胡大掌柜和黄大掌柜赶得急,便是想赶在衙役前头。

    清湾镇安仁堂钱掌柜一向打理得清爽,倒没什么太多要吩咐的。倒是家里,他得多嘱咐几句。妻子方氏是个柔顺的,儿子文彦便是随了方氏的性子。

    想了想,干脆叫了妻子还有儿子两口子,先跟他们三人仔细说了。果然妻子听得流下泪来,他们本分做生意,怎么还招惹官府了。

    倒是儿媳黄圆珍讶异之余,听得明白,此事无论如何都要应下来了。便拉着钱文彦慢慢安慰婆母:

    “母亲别伤心。都说事急人就不能急。您瞧,既是胡大掌柜亲自来嘱咐的,我爹爹也来照应了,哪儿还能有什么差错。”

    “母亲知道,我爹爹是替魏王做生意。那广南府再大,那些人再刁蛮,能越得过王爷去?”

    “安仁堂多大的招牌呢,后面可是忠国公府。有王爷,还有忠国公府,任谁想撼动也不是易事,您说对不对?”

    钱文彦听罢都觉得颇有道理,连连点头,旁边帮着添几句。

    “母亲先想想父亲平日里的衣衫,还有合口的点心。广南府衙路途说远不远说近不近的,日常换洗还有吃食,都要准备。就算安仁堂和万卷斋能照应,他们可顾不到这么细。”

    这下彻底转移了方氏的注意力,终于开始忙碌起来。黄圆珍见婆母好了,便跟黄文彦使了个眼色,自己出了后院,去前面寻爹爹说话。

    黄万喜知道自己这个姑娘,娇蛮二字,娇在吃穿用度上,蛮在得理不饶人上。可遇着大事,梳清道理,最能拎得清。

    只不过到底是自己手心捧着的娇娇儿,还是车轱辘话嘱咐一遍又一遍。

    倒是黄圆珍越听越清楚,这事其实也简单,被叫去问几句话而已。可话说多少,说到何种程度,这既要看自家公公——钱掌柜,也要看府衙那边的意思。毕竟衙门里的刑具又不是摆设。

    “爹爹,广南府那边审案的可有说话的地儿?”

    黄大掌柜对女儿的问题颇为满意,耐心教导:“你想想,这瘟疫药吃死人,真要追究,无论同知还是通判,哪个能逃得脱?”

    黄圆珍听了舒了口气,脆生生地说了句:“多谢爹爹!”

    黄万喜装作嫌弃地扯了扯嘴角:“看事还是得多跟着你那个公公学。他啊,早就听懂了这其中的厉害,只等到胡大掌柜发话,让你家那个笨头笨脑的郎中去做孙一针的徒弟才肯吐口。”

    先前钱掌柜已跟家人说过,胡大掌柜安排黄文彦去跟孙一针的事,现在黄万喜再提,黄圆珍自是晓得此事千真万确。

    她便笑嘻嘻地给爹爹再斟茶:“爹爹真是的,回回都这样损文彦。当初还不是您给女儿定的这门亲事么!”

    刚想再问问家里,门口已来了官府的衙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