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地方，大概成了纪流十一同张栩“私会”秘密宝地。

    他们时常如约来坟前陪伴逝去的女孩，虽然逝者已逝，但那哀思和命运的无力永远会在张栩和纪流十一的心头留驻。

    纪流十一盘腿正坐，张栩在他身旁翘着二郎腿、枕着手臂、大咧咧躺着。

    纪流十一对张栩那不堪入目的姿态大翻白眼，觉得张栩的存在简直玷污了他高贵的身体。

    张栩对纪流十一这眼神再熟悉不过，愈发行为乖张放肆，甚至把他的臭脚驾到纪流十一的腿上来。

    纪流十一双目一吊，目光如狼似虎，冷声大斥：“找死吗？！想挨打？”

    张栩嘿嘿地讪笑，已玷污了凶煞神、纪流陛下高贵的身体，他心满意足了，在被纪流十一打死前收回脚，嘴硬地控诉道：

    “凭什么在秋境你就能成天对我这么干？小的可是为您瞻前顾后、当牛做马，又做您的垫脚石，又当您的擦脚布。”

    纪流十一大言不惭冷笑道：“因为我全身上下都比你高贵，你除了当我的擦脚布，还能当什么？”

    张栩冷哼一声，给纪流十一屁股上狠狠踹了一脚。

    纪流十一怒极，又不能把张栩怎么样，干脆手一掀，竟将张栩左脚的鞋给掀飞到百丈之外，被琉璃海的光彩吞没。

    张栩脚底一阵又一阵抓心挠肝的寒意，连忙坐起身捂住脚。

    冲纪流十一尖叫：“你大爷的我鞋呢？？！”

    纪流十一洋洋得意地笑起来，他装模作样往琉璃海望了几眼，讥讽道；“幸运的话，可能被琉璃海卷进了变异空间，或者另一个截然不同的新世界。”

    他拉长语调，怪声怪气问道：“张栩，你不会愿意为一只鞋，冒着被琉璃海吞噬继而灰飞烟灭的风险？放心，你要是那样死了，我会亲手为你立个碑，上写‘为破鞋亡命’，如何？”

    “如你个头，纪流三八。”

    张栩揣着脚，不再跟纪流十一一般见识，关键他还得靠纪流十一把他顺带带回去，否则这么多雪山，等他走回三百零一班，非要冻掉脚趾不可。

    张栩身体仍旧虚弱得不正常，他能感到自己还在发着烧，眼眶都是滚烫的。

    纪流十一的脸色也很不好，两个人一齐望着天空的星河，两张脸比纷纷扬扬的雪片还要苍白。

    纪流十一叹息，喃喃道：“想不到我最后对她说了句‘活下去’，竟成了诅咒。”

    纪流十一一直自责没能及时救走那渔村对他和张栩尽过绵薄之力的女孩，张栩何尝不悲哀叹惋，张栩应着纪流十一也发出叹息，但劝解道：

    “谁能想到会变成这种结局，我们无能为力，渔村那些人都是无辜者，他们没有一个该死。”

    纪流十一盯着一颗从天际滑过的流星，若有所思。

    沉声道：“除了渔村，整个秋霜国，甚至夜国的民众，都不该死。他们只是王权的牺牲品。”

    张栩也沉默，那些群星闪烁着，不会为大陆任何的悲切和痛苦削弱光彩。

    “所以。”张栩顿了顿，“我才不想要修学，修学到最后，归根结底要帮助人族对付异兽，但发动那些战争，到底有什么意义？就算掌权者得到权力，死伤的都是本该安居乐业的民众，牺牲的都是同你我没有任何区别的家庭，这根本没有任何意义。”

    纪流十一沉默着，继而问道：“为什么你有这样的觉悟，却有一个喜好让他人痛苦，拿杀戮取乐的妹妹？”

    “我他妈也很想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

    张栩抱起臂，想到英那叫人气、叫人恼、叫人惧的狂样子，愈想愈头大，“她整个脑筋都有问题，十岁以前是个低智儿，乖极了，完全听我的摆布，但十岁大病一场以后，就像突然变了个人，智力也恢复了，人也又疯又狂了，平时不惹麻烦，一惹麻烦，整个二十藤城都要被她拿来玩乐。”

    纪流十一默不作声，他在思考张栩所说的话语。

    张栩看出纪流十一神色有变，小心问道：“你想到了什么？”

    纪流十一的眼神变得阴晦，语气也更低沉，提出一个叫人脊背发凉的猜想：“你有没有想过，张羽十岁大病以后，不是智力恢复了，而是被别的神识侵入？她现在根本就不是她自己？”

    张栩表情凝固，他目光飘忽起来，手心也冒出冷汗。

    纪流十一所说不无道理，人族中也时常有些躯体破坏的修学者，为了求生便将神识放在可供操控的躯体上，延续生命。

    英之所以自己给自己取名“英”，是不是因为她根本就不是张羽？

    而是一抹占用他妹妹躯体的神识？

    张栩反复斟酌纪流十一的话，山顶一片寂静，静到仿佛能听到雪飘落的声音。

    纪流十一看着张栩，没有出声打断他的思路。

    张栩摇摇头，对上纪流十一的目光，否决道：“不可能，如果是他人的神识，不能和陌生的躯体兼容，顶多操控躯体，运用躯体现有的力量，而不能将躯体修炼地更加强大。”

    “而英一直在打破身体限制，只有自己的身体才能做到这一点。”张栩摸着下巴，陷入回忆，“我记得她曾告诉我，她做了十年的梦，直到十岁才醒过来，虽然我不懂她在装神弄鬼地想表达什么，但这句话起码告诉我，这身体从始至终都是她自己的。”

    纪流十一经张栩一言，也打消了猜想。

    但英有时莫名其妙的话，莫名其妙的举动，明显反映出她并非现世人。

    可能她确实沉睡了太久。

    纪流十一目光扫向琉璃海岸，突然一亮，眯起眼——

    “那不是你妹妹？”

    “啥？英醒了？！”张栩顺着纪流十一的目光望去，果然在海滩上看到那个熟悉的魔王影子。

    但英的身旁还并排走着一个王雨辰。

    “——嗯？”张栩伸长脖子，琉璃海的炫目之光将琉璃海岸、海岸上那对身影照得清清楚楚，张栩确定自己刚刚看到的没错——

    他们居然手牵着手！

    张栩撸起袖子，就要冲下山去，一边不可置信地尖叫：

    “还没过门呢！怎么手都签上了？！明天我是不是就要当舅舅了？！”

    纪流十一可没现场观赏过别人的幽会，不愿意被张栩搅黄了，一把抓住张栩。

    “着急什么，牵手又不会怀孕。”

    张栩瞪着纪流十一。

    他真希望能把纪流十一瞪怀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