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言西听到欧阳这句辛酸又无奈的感慨，他大概猜到了一些。

    “你确定是她做的？”他平静的问了一句。

    她，其实就是王怡，一个为了钱什么事都干得出来的女人。

    他早料到这个定时炸弹会犯事，但没想到会如此之快。

    真是情理之中，意料之外。

    欧阳点点头，把事情来龙去脉梳理了一遍：“周五那天，她找过我。

    说请了一家专利代理公司，给这个产品申请软件着作权，以及外观设计发明专利。

    其实国内吧，就算拿到软件着作权的证书或者发明证书，保护力度也是很有限的。

    因为没人会傻到一字不改的抄袭。

    程序这个东西，要实现某个逻辑，可以有成千上万种解法。

    这也正是编程的魅力所在。

    所以读懂了源码，稍微改一改，这些所谓的认证或证书就毫无意义了。

    但多多少少还是能挡住最low的抄袭者。

    再说了，每年只需要几百块钱的年费，属于是百利而无一害。

    于是我答应了她去办这事，而且她是副总，我没有理由拒绝。

    只是在给她代码的时候，我留了个心眼，特意给的这个嗅狗彩蛋版。

    所以，不可能是别人，只会是她。”

    言西感觉得到欧阳现在心里拔凉拔凉的，可能是这个阳光大男孩第一次遇到背叛。

    欧阳甚至在怀疑，是不是自己对王怡不够好，才导致她迷失了方向，放弃了忠诚。

    言西拿起欧阳的杯子，晃了晃，里面的茶叶一看就是两天以前的，都泡白了。

    他打开门，去饮水机帮欧阳把杯子涮了两遍，接了一杯温水，回到办公室，轻轻摆在他面前。

    “年纪轻轻喝什么茶，苦了吧唧的，来，喝点热水，我把王怡叫过来，好好谈谈。”他随即拨出电话。

    看到是言西的召唤，王怡不管在多忙的场子、多高端的局里，义不容辞的飞奔而来。

    “你别担心，这件事我一定会替你摆平。”言西拍拍欧阳的肩膀，站到窗边，拉起窗帘，眺望着开发新区的夜景。

    “你现在是一个公司的主心骨，以后还会遇到更多更棘手的事，不要那么焦灼，看开一点，人生嘛，哪儿有一帆风顺的呢？”言西语气沉稳，一手拉着窗帘的拉绳，一手插在裤兜。

    这个每天和生死较量的中年人，的确有资格教育这些后浪。

    此刻，他已经胸有成竹的想好了处理事件的方法，裤兜里的手在钱包上来回摩挲。

    十几分钟后，一辆红色R8停在楼下，就停在神车的后面。

    言西打了个响指，舒了一口气，说：“她到了。”

    欧阳听闻，反而是紧张的耸起肩，呼吸急促，手指在桌上不停抠来抠去。

    不怪他，他只是个程序猿，属性面板上的社交沟通一项，还处在及格水平线下方。

    “放轻松，交给我吧，相信大哥。”言西在他白净的手背拍了拍，又帮他在肩头捏了捏。

    欧阳这才稍微放松一点，架起的肩膀略软了一些。

    王怡哐当一声推门而入，笑眯眯的说：“言总、欧总，这么晚了还开会呢？”

    她一看就是刚从聚会中赶来的，衣服穿得很单薄，外面只披了一件小外套。

    欧阳刚松下去的肩膀噌一下又耸了起来，眼睛瞪得溜圆。

    言西把凳子往一旁摆了摆，说：“对，你先坐。”

    她从手包里拿了一张纸巾，在桌上擦出一块巴掌大的地方，接着把手包放在刚擦过的地方，徐徐坐在凳子上，二郎腿一翘，玉手托腮望着言西。

    “王总，”他开启了对话，“你身边有可以依靠的人吗？

    我的意思是，可以真正依靠的人，可以让你死心塌地替他卖命的人，有吗？

    如果有的话，你说出来，我听听。”

    这个突如其来的问题，把她一下就问懵了，意识到不对劲，原本笑眯眯的表情也突然收敛起来，没有吭声。

    言西继续往下说：“我知道你身边有很多优秀的人。

    你的父亲。

    你的母亲。

    你的弟弟。

    以及他们的一堆朋友。

    可以说每一个都是能决定社会发展潮流的人。

    而你呢，明明身处这些人之中，却觉得自己差了他们十万八千里。

    在别人眼里，你是含着金钥匙出生的，但你自己才知道，那个金钥匙只是给你舔一舔，舔完了，还要还给人家。

    活在一个不属于自己的世界里，是不是感觉到虚幻、无力、甚至恐惧？

    从锦衣玉食到一无所有，也就是别人一句话的事，我说的没错吧？”

    王怡脸色发白，这些话直击她的痛处。

    如若换成别人，她肯定当场翻脸，摔东西走人了。

    说不定还会上去扇一个大嘴巴子。

    但这话从言西嘴里轻描淡写的说出来，她不敢反驳，也无力反驳。

    她心里扑通狂跳，脑袋里一片雪白，用力咬着粉红的下唇，手指偷偷在自己腿上掐了一下。

    “你没反驳，那我就继续了，”言西再次走到窗边，望着外面安静的世界，平静的说，“我们三个其实都有一个共同点。

    就是不想对命运屈服。

    换句话说，我们都想掌控自己的人生。

    你可能会说，切，谁不是呢。

    可我要说，我们三个是有能力掌控自己人生的人。

    世界的架构并没有人们想得那么牢不可破，相反，它其实很脆弱，相当脆弱。

    每个人都有能力去改变这个世界，哪怕是一点点，一点点微小的改变。

    而世界也正是在这无数个一点点微小的改变中发展前进的。

    有些事情做了，对世界或许是正向的推动，又或许是无情的阻碍，需要历史来公正的评判。

    撇开历史单独用道德来衡量，是一种不公平、不辩证、不严谨的思想。

    就连失败都能成为成功之母，谁敢说错的事就一定是错的呢？”

    讲到这里，王怡破防了，她知道这个三人会议的核心主题了。

    但她终究是个女生，担心和害怕是她的第一反应。

    “我错了，言总，欧总，我错了，我把钱退他们，我马上把代码要回来，可以吗？”她转身拽住欧阳的衣角，苦苦哀求。

    欧阳没有应她，只是冷冷的说了一句：“哥还没说完呢，认真听着。”

    APP已经上线了，如果按照侵权打国际官司，怕是一辈子都看不到结论。

    所以，不能走寻常的解决途径。

    再说了，言西这种非正常人类，当然要玩野路子了。

    这次的教训，是驯服王怡的大好机会。

    她这颗定时炸弹，不炸的时候始终让人提醒吊胆。

    现在好了，她提前爆炸，反而是让言西心里有了谱。

    言西转过身来，温和的盯着她，和颜悦色的说：“王总，我说了，世上没有绝对的错误，事情要全面的看。

    只能说这次事故，对你来说是一个教训。

    你弟弟掏一千万让你在这里干活，也一定不希望你轻而易举就被我们扫地出门。

    你要对得起他，也要对得起我和欧阳，更要对得起你自己。

    人生很长，但能改变自己命运的机会不多。

    你是个非常聪明的人，丢西瓜捡芝麻的事，应该不会再犯了吧？”

    王怡可能内心已经跪了，但千金小姐的身份支撑着她最后的一丝尊严。

    她赶紧起身走到他面前，扯着他的袖子，低着头，呼吸急促，眼珠在半月形的眼睛里左右打转，半天憋出一句话：“要我怎么赎罪，你说吧。”

    孩子始终是孩子，还没有成为油盐不进的毒辣角色。

    言西抬起手想拍拍她的头，但又觉得略暧昧了一点，便把手揣回了兜里。

    他对欧阳示意，接着转头说：“王总，我希望你以后能多把心思放在公司发展上面，不要再误入歧途了，只要公司好了，你自然会得到你想要的人生，你先跟欧总聊聊吧，我去隔壁屋办点事。”

    他从桌上抽了支笔，又问欧阳要了个打火机，转身走进自己的办公室，拿出一张购物卡，按照刚才APP应用商店里发布厂商的名字填在了卡上。

    核对名字无误后，一把火将购物卡烧得精光。

    言西心里对这个操作是否能成功，还是抱有一丝疑问的。

    跨国汇兑、跨境公司收购，这些都是很复杂的国际经济贸易操作。

    可是嘀嘀一响，短信到了，神一般的阿贾克斯真的办到了。

    他拍拍手上的灰，拿出手机一看，的确是扣费短信。

    四个多亿，好贵……

    但心里一下又很踏实，居然真的能成功。

    说实话，肯定不值得他拿出这么多钱替王怡的错误买单。

    但这是把伤害降到最低的最粗暴的方式。

    让她追回已经发过去的代码，不可能的，说不定还会一传十、十传百，越传越多。

    倒不如直接把买方变成自己的公司，这样一来，里里外外都是自己公司的资产，放心得多。

    这也算是助她改邪归正吧。

    他回到欧阳的办公室，还了打火机和笔，呼出一口气，淡定一笑：“没事了，我已经把美丽国那个公司买下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