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二二章 鲁王监国
桂林的靖江王想当监国,但是封疆大吏没有一个支持他的,而台州的鲁王不想当监国,监国的帽子却自己扣到了他的头上。
鲁王朱以海,是明太祖朱元璋第十子朱檀的后代,原来的封地在山东兖州,“甲申之变”李自成攻占北京并向山东用兵,他南逃至台州的天台县寓居,现在是浙江硕果仅存的明朝宗室。
在余姚、绍兴、宁波举义反清,尤其是定海(今镇海)总兵王之仁反正之后,浙江各地纷纷响应,原兵部尚书张国维起于东阳,镇南将军方国安起于严州(府治今梅城镇),兵部尚书朱大典起于金华,参将张名振起于石浦,兵部职方司主事陈函辉、海门参将吴凯起于台州,大家都认为急需迎立一位明朝宗室为监国,目光不约而同地集中到了朱以海身上。
七月十八日,朱以海在张国维等人的一再劝进之下,来到绍兴就任监国,以分守台绍道公署为行在,立妃张氏为元妃,改明年为监国元年,又任命张国维、朱大典等人为东阁大学士,陈函辉为吏部右侍郎,吴凯为荡虏将军,张名振为富平将军,进封方国安为镇东侯,王之仁为武宁侯,又因绍兴生员郑遵谦、兵备佥事余姚孙嘉绩、户科给事中余姚熊汝霖、刑部员外郎宁波钱肃乐、宁波举子张煌言等人起义有功,封郑遵谦为义兴伯,授张煌言为翰林修撰,余者均加右佥都御史衔督所部义师,而以大学士张国维为督师,统率各部兵马。
自此,明朝出现了福建隆武和浙东鲁监国两个政权。
所谓天无二日,国无二主,就像瞿式耜说的那样,这是注定要出问题的,可是外部问题还没发生,鲁监国政权内部的问题却首先爆发了。
事情的起因是方国安、王之仁以“正兵”自诩,称呼郑遵谦、孙嘉绩、熊汝霖、钱肃乐等人的兵马为“义兵”。
如果只是名号不同,这原也没有什么,郑遵谦等人的部下本来就是临时招募的市民和农夫,不同于方国安、王之仁的正规军,可如果名号不同意味着有饷没饷,那就是大问题了。
一个正常的朝廷,不管是什么兵,都应该由户部统一发饷,即使有差别,也不至于差别到分文不给、全靠自筹的程度,可是方国安和王之仁却悍然提出了“分地分饷”的主张,要求正兵瓜分全部正饷,即按亩计征的正额田赋;义兵却只能食义饷,即通过劝输、纳捐等办法取得的银米。
此议一出,顿时引起了义兵的不满,纷纷自嘲自己是后娘养的,军心浮动,大有一哄而散的架势,朝中大臣也多有反对,义军将领们更是义愤填膺。
此事议论纷纷,朱以海下旨廷议。
郑遵谦虽是生员出身,却也是江湖中人,任侠好勇,不与寻常读书人相同,第一个站出来说道:“所谓义饷,实同讨饭,饥一顿饱一顿的岂是长久之计?”
熊汝霖向来以直言敢谏闻名,也说道:“户部总理天下钱粮,应当以一切正供悉归户部,核实兵员后按员给饷,并按汛地的险夷轻重,酌定给饷的先后。”
这本是正理,可是方国安拥兵自重,却嘲笑道:“你去问问我的那些兵,他们同意不同意。”
这叫什么话!熊汝霖心中气愤,却又无可奈何,干瞪着眼睛说不出话来。
郑遵谦没有官场经验,直来直去惯了,闻言立即怒道:“什么都问士卒,还要你这个主将干什么!”
面对如此直白的指责,方国安勃然大怒,指着郑遵谦叫嚣道:“你一个乡里混混,也不知用了什么鬼把戏,侥幸占了绍兴城,戴上乌纱还没有几天,竟敢不知死活,藐视大将,是忘了自己姓什么吗?”
方国安是个文盲,一个大字也不识,说话难免粗鄙,郑遵谦却也并非温良恭俭让之辈,闻言立即反唇相讥道:“你一个偷牛贼,被逐出祖祠的无赖之徒,目不识丁,也敢自称大将?”
这倒也是事实。
方国安少时无赖,逐樗蒲(一种赌博)、淫酒,使气搏人,甚至偷别人的耕牛换钱,劣迹斑斑,所以被族人逐出了祖祠。
但是这话骂得太狠了,简直就像把方国安扒光了一样,王之仁担心方国安发飙,赶忙按住他,劝道:“监国在座,你我乃是朝廷重臣,总要讲些体面。”
方国安其实是不讲体面的,对朱以海也没有多少尊重,但是对于手握重兵的王之仁,他多少还有些忌惮,闻言悻悻道:“如果没有粮饷,靠那些乡勇义兵能挡住清兵过江(指钱塘江)吗?到那时谁又能有什么体面?”
朱以海一直没说话,因为他必须依靠方国安和王之仁的正兵,可是他又觉得郑遵谦和熊汝霖说得有理,手心手背都是肉,就算不能一碗水端平,也不该完全撒手不管吧?
但是现在,他又觉得方国安说得有理了,义兵只是些乌合之众,真正的主力还得是正兵,似乎的确应该好钢用在刀刃上,不宜浪费在只能打打杂、敲敲边鼓的义兵身上。
于是他说道:“诸卿稍安勿躁,这件事就没有个两全其美的办法吗?”
“有,”督师大学士张国维出班奏道:“可将绍兴府田赋专供义师,宁波府田赋供王之仁,金华府归朱大典,其他五府归方国安,如此则正兵义兵均有所养,堪称两全其美。”
这是个折中的好办法,朱以海刚要同意,王之仁却觉得吃了亏,不悦道:“张阁老,我有三万之众,却仅得一府田赋,是不是也太不公了些?”
他在攀比方国安,方国安也立即不悦道:“我的兵更多,而且所得的五府多山,打不了多少粮食,同样不够开销。”
张国维没有说话,朱以海却只觉得头大,不耐烦道:“好了好了,别再争了!八府钱粮都归你们两个,你们回去自己商量怎么分配吧。至于义师,或散或留,听其自便。都散了吧!”
说完,他不待众臣说话,起身回宫去了。
这么重要的廷议竟然草草收场,浙东各处的义师断了粮饷来源,大多散去,竟至督师所领之营也不过才有数百人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