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道周出兵北伐的时候，李过正在围攻荆州，今天已经是攻城的第二天了。

    他跟清朝的上荆南道参议李栖凤扯了一个月的淡，希望用假投降让清军放松警惕，可是郑四维没上当，李栖凤也坚决要求大顺军先剃发，双方根本不可能谈拢，待到李过做好了攻城准备，自然也就兵戎相见了。

    荆州城墙周长十八里有奇，高二丈六尺，厚三丈一尺，有城门六座，马面二十五个，敌楼四座，除小东门是座水门外，其余五门均有瓮城和箭楼，外有城濠，宽一丈六尺，深一丈许，建有羊马墙，厚六尺，高五尺，另有三城拱卫：纪南城在城北十里；城东三里余有三湖，湖西北有小城，名冶父；沙市城在东南十五里，南即江津戍，置有巡司。

    荆州城防不仅坚固，而且堪称体系，所以这两天说是攻城，其实重点并不在荆州本城，而在外围的三个卫星城。

    李过命令：高一功和帅标右威武将军李友攻打沙市城，前营右果毅将军田虎和左营右威武将军刘汝魁攻打冶父城，后营右果毅将军马重僖和威武将军贺蓝攻打纪南城，自己亲率后营左果毅将军张能、威武将军杨彦昌进攻荆州城，牵制城内的郑四维。

    荆州守将郑四维只有三千兵，其实已经放弃了外围三城，没舍得派遣一兵一卒，只让三城招募民壮自守，所以三城很快告破，顺军九营糜集荆州城下，准备对荆州城进行正式的攻击。

    攻打外围三城的两天时间里，李过已经在荆州城下清理出了四条攻击通道，把通道上的拒马、栅栏全都推到了护城河里，如今九营分为四路，各命军兵推进壕桥，想要渡过护城河，推倒羊马墙。

    清军集中攻击壕桥，诸将指挥大军与清军对射，掩护壕桥前进，一时之间，荆州城下箭矢如蝗，炮声如雷，烟尘遮天蔽日，活脱脱就是一幅世界末日的景象。

    壕桥渐渐接近，清军用上了猛火油（即石油），这玩意儿只要点着就灭不了，越用水浇烧得越旺，顺军壕桥尽数被焚，李过看看天晚，传令收兵。

    次日，顺军改用轒輼，士兵藏在车下，负土囊填濠，清军仍用猛火油，但轒辒不沾火，一时半会儿烧之不尽，鏖战一天，护城河填了大半，田虎一路最快，离对岸只差四尺许，其余三路也不慢，全都填了一丈上下。

    第三天，顺军继续填濠，郑四维恐惧，命宁绳武领军五百出城攻击田虎一路，田虎不备，攻城士兵被杀散，急令刘汝魁出军援救时，宁绳武又退回了城内，刘汝魁追至城门，虽然瓮城门户大开，却也不敢轻进，只得引军撤回。

    田虎大怒，下令改用撞车，士兵皆负木板，准备撞塌羊马墙，以木板为桥，接上剩下的几尺。

    宁绳武见状，引军又出，这次顺军有了防备，刘汝魁率兵截击，宁绳武兵少，不能力敌，放了三排火铳，再次退回城内。

    羊马墙很快被撞塌，顺军士兵以盾牌遮护，蜂拥而上，与羊马墙内的清军展开混战，双方互有伤亡，郑四维爱惜兵力，在城上鸣金，命清军撤入城内，又命宁绳武出城接应，清军损失不大，只是丢了羊马墙。

    田虎一鼓作气，急令架飞梯攀城，顺军蚁附，清军以热油、滚木、飞钩、叉竿应敌，苦战一日，田虎所部伤亡惨重，但却寸功未得，反倒是其他各路填平了护城河，以云梯攻城，几度攻上了城墙。

    欲速则不达！李过责成田虎，明日务必填平护城河，不可负气斗狠，徒增伤亡。

    田虎不忿，第二天仍不填濠，让士兵负木板，执撞槌，撞倒郑四维连夜堵上的沙土袋，再次杀退城外清军，在城墙上挖洞，打算安置火药，炸塌城墙。

    郑四维见田虎仍不填濠，以为跟昨天一样，早已不再重视，转往其他方向指挥去了，田虎一路现在由李栖凤负责防守。

    李栖凤虽是文官，但却颇识方略，见到田虎挖城，命令用铁筐盛火，加猛火油以铁索悬缒而下，专烧穴中挖城之人，可怜穴中人避无可避，猛火油粘到身上拍不灭抖不掉，一个个惨叫连天，痛苦挣扎，有人跳进护城河里，只求死个痛快，不料淹死之后，尸体浮在水上，其火仍然不熄，睹之令人触目惊心，顺军不免个个胆寒。

    其余各路情况也都大致相同，顺军填壕搭梯，挖洞爆破，乘夜偷袭，各种办法都用尽了，却在郑四维的顽抗之下，到了七月二十六日，已经是正式攻城的第五天了，仍然毫无战果。

    攻城这种事，如果不能趁着初来乍到，士气正旺的时候一鼓作气拿下城池，那么以后强攻也就基本不会再有什么效果了，除非有绝招，比如调来重炮轰塌城墙什么的，否则也就只有围城这一招了。

    李过没有重炮，只能怏怏不乐地下令停止进攻，命人传来曹龙泉，劈头问道：“圣上不让我攻打荆州，到底是怎么说的？”

    过了这么些天，他一直在暗暗埋怨李自成没了闯劲，如今攻城受挫，才突然想到皇帝是起死回生的，也许像宋江遇到九天玄女那样，被赐了什么天书也说不定，不然为什么会阻拦他呢？

    这个年代，几乎没人不相信妖魔鬼怪神仙菩萨，所以李自成的起死回生、书法自成才轻易就跟天命扯上了关系，李过现在会这样想，倒也是很正常的事，只不过他是撞了南墙之后才这样想的。

    曹龙泉不明白李过是怎么想的，就算明白，他也解答不了李过的困惑，如实答道：“圣上不知道后制已经出峡，只让您不要有大的行动，没说不让打荆州。”

    问了还不如不问！李过腹诽了一句，觉得更加困惑了，挥了挥手，想让曹龙泉退下，却又突然叫住他，问道：“圣上让你回长沙当什么官？”

    “军情部同点检，归都督军务院下辖，主掌军事情报。”

    军情瞬息万变，各营都有自己的斥候以便及时掌握战场动态，如果全要等着朝廷提供情报，别说哪道菜也别想赶上热乎的，就连自己脑袋是怎么掉的恐怕都不知道。

    李过分不清战术情报和战略情报的区别，只觉得皇帝变得难以理解了，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思忖一番，决定还是谨慎为上，说道：“我这里把荆州团团围定，已经没有什么情报可以刺探了，你回长沙上任去吧，也别误了圣上的什么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