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停滞。

    微弱的光芒照耀世间，黑发女孩低垂着头，她感到一股洪流正在脑海中旋转。

    零，快醒醒。

    醒……醒，我是在睡觉吗？

    零，快点起来，不要再睡了。

    是谁在叫我，为什么要叫醒我，我明明现在那么舒服，那么温暖，这就好像是在母胎里一样。自己已经很久没有那么安心的时候了。我宁愿就这样放下，永远不要醒来，永远。

    但是……

    “零，别睡了。”突然，一个熟悉的声音传入耳朵，这一次，不是脑海中虚幻的声音，而是确确实实，现实中确定的存在。女孩艰难睁开眼睛。

    是天丰，吗。

    “抱歉，不是姚天丰，而是我，是不是有点失望啊。”“狗头”咧开嘴巴。他似笑非笑。零的目光不住摇曳，她看着眼前那张丑恶，却又带着莫名戏谑的柴犬面具。

    ……这个家伙。

    零的表情一下子认真起来，她终于从幻梦中苏醒。“狗头”似笑非笑。

    “哟，醒了啊。”

    “……”

    “不要带着那么大的敌意。未来的一段时间，我们两个肯定还要好好相处的。”“狗头”笑着说道。他伸出手，好像是要拍拍零的脸蛋。但下一刻，他的手掌却是拍到了玻璃上。零左右环顾，她注意到，自己是在一个巨大的容器当中。周围的精神能量非常强大，强大到连自己的精神能量都被压制。零也尝试过，是不是要打碎玻璃，顺势逃出去。但她试了几次，却是发现自己根本使不出力气。

    被关起来了，吗。

    感觉，就和之前赵环宇限制艾因的装置一样。而且，自己还有一种感觉，一种非常熟悉，却又有点陌生的错觉。这就好像，自己曾经在里面呆过一样。

    这，是摇篮吗？

    我又回到了这个地方吗？

    啊，原来，我又被“狗头”耍了一道啊。

    零心中嘀咕，她终于想起之前发生的一切。之前，在战场上，自己和穆埃尔-哈桑联手，成功将“狗头”压制住。但也因为优势太大，两人放松警惕，最后被“狗头”偷袭得手。为了逃命，“狗头”引爆了整片街区。当时，零身下那栋四层的高楼整个向下崩溃。女孩闭上眼睛，她已经放弃希望。但就在这个时候……

    “不要放弃。”突然间，穆埃尔-哈桑从旁冲出。他一把把零抱在怀里。两人同时坠落。巨大的轰鸣不绝于耳，黑压压的废墟笼罩天空。黑暗无限蔓延，而零最后的印象，也就停留在此。

    原来，我活下来了啊。

    看起来，我的运气还没有用完。但是，我怎么会被“狗头”抓住了呢？还有穆埃尔-哈桑，他现在在哪里。那个时候，是他救了自己，他用身体为自己挡去了所有的危险。但这样一来，他的处境肯定会比自己更糟。

    ……零左右环顾，她似乎是在寻找着什么。“狗头”露出微笑。

    “哈桑，已经死了哦。”

    “！？”一瞬间，零瞪大眼睛，她的眼中第一次露出凶光。“狗头”不动声色。“啊，他已经死了。他是为了你而死的。我在把你带出来的时候，看过他的尸体。他全身骨裂，几乎是被硬生生砸死的。如果没有他的保护，你早就已经完蛋了。”

    “……”

    “没有什么想说的吗？这倒也正常。作为思念体，本不应该为已经发生的事情浪费精力。穆埃尔-哈桑之所以会舍命救你，纯粹是出于理性的考虑。大家虽然都是思念体，但你是‘摇篮’的载体，是这个世界上最强大的存在。你的力量和重要性，远在穆埃尔-哈桑之上。那个时候，如果什么都不做，你们两个都会死。与其如此，哈桑还不如选择牺牲自己，将更重要的你救出来。说老实话，他的判断非常正确。甚至连我都要感谢他。虽然我当时已经做好了将你们两个统统干掉的准备。但归根到底，我还是不希望你死的。毕竟，你可以做的事情还有很多很多。如果死在这里，岂不是太可惜了。”

    “狗头”面带晒笑，他一阵大放厥词。但零却是完全没有在听。她若有所思。毫无疑问，穆埃尔-哈桑是为了自己而死的。按照“狗头”的说法，哈桑当然是为了理性考虑。他所做的一切，全都是为了利益。但在零心目中，情况却略有不同。作为曾经的战友，零和哈桑相处的时间不能算少。但两个人之间的交集却始终不多。在安全局的几位思念体中，穆埃尔-哈桑可能是最不擅长交际的。他不像零和迈克-欧文斯那样大大咧咧，和谁都能自来熟。他也不像龙世真和烟芸那样，风度翩翩，彬彬有礼。过去的他，永远是那么冷静，冷峻，死守在王成杰身后，从来不会透露出自己真实的感情。很多时候，就算是思念体同胞，都不知道他到底在想些什么。但在战斗中，他又是永远奋勇争先，深得所有人信任。而当最后一刻，他拼命保护自己的时候，他的表情，与纯粹的理性，显然有一点差距。在那个瞬间，他到底是在想些什么呢？是愧疚？是痛苦？是欣慰？还是责任？没人知道。唯一确定的，就是这个结果。

    零心中摇头。她不再去想这些多余的事情。另一边，“狗头”却是歪着脑袋，他饶有趣味地看着女孩。零开口问道。

    “‘狗头’，你到底想做什么。”

    “我想做什么，看一看就知道了吧。”

    “为了让我也变成‘摇篮’吗？”零喃喃自语。她并不奇怪。巨大的玻璃试管，笼罩在周边的精神能量。自己对这种东西再熟悉不过。如果把最初出生的时候算进去，这可能是自己第四次钻进这个东西里面了。但她不理解的是，“狗头”到底是从什么地方搞到这样一套设备的。须知道，不算最重要的载体，光是凑齐“摇篮”的硬件，这都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到目前为止，零只知道有两套这样的设备，其中一套就是最早的“摇篮”，由原教旨派保管，这套设备最后在混战中，被刘凯破坏；而另一套，就是埃尔文-迪考斯制造出来的复制品，这套复制品是最初是为了零而准备的，之后又被应用到艾因身上。现在应该是在市政府大楼的地下室中。

    那么，这到底是……

    “这就是当初创造你的‘摇篮’。”“狗头”突然开口，他好像是看穿了零的想法。零猛地一愣。她的眼中浮现出诧异。“狗头”微微一笑。

    “你忘记了吗？三年前，你第一次被发现，拥有沟通主物质界和高阶精神空间的能力。当时，激进派领袖‘毒药’下定决心，要将你变成‘摇篮’。而当时的设备，同样也是埃尔文-迪考斯提供的。只是后来因为种种原因，这个计划被迫搁浅，你也被转移到新的设备中。但当初的这套设备依然健在，最后落到我的手上。”

    “是你欺骗了‘毒药’和埃尔文-迪考斯吗？”

    “不要用欺骗这种难听的词。我只是背着他们将这个设备保护起来罢了。如果不是我有意维护，这套‘摇篮’早就已经年久失修，无法使用了。我觉得，他们应该感谢我才对。”

    “狗头”大言不惭。零眯起眼睛。她注意到，这套设备其实并不是那么“完善”。在外围的金属管壁上，到处都是锈迹斑斑。零回过视线。

    “艾因怎么样了。”

    “不知道，也许逃走了。”

    “那刘凯呢。”

    “也许也逃了？”“狗头”耸耸肩膀。他依然一副不置可否的样子。但零却是眼前一亮。她看得出来，“狗头”是话里有话。如果刘凯和艾因真的出事，他绝对不会用这种态度来试探自己。

    那么说，那两个人，果然逃脱了？

    如果真是这样，那么，一切就还会有希望。艾因还在，刘凯还在，“咪咪”和姚天丰应该也都还在。他们应该会注意到，自己其实还没有死（至少艾因肯定感知得到）。如果不出意外的话，他们应该会来救自己。

    ……应该。

    “怎么，看到希望了吗？”突然，“狗头”再次开口，他的眼中带着诡异的笑容。零心中一怔，她好像一下子从虚幻中恢复过来。“狗头”似笑非笑。

    “是看到希望了吧。不过，这个世界上，相比希望，还是‘绝望’的时候更多一些。很多时候，人类所抱有的希望，其实都只是过眼云烟，毫无存在价值。而人类在希望与绝望之间转换的瞬间，那种欲言又止的‘表情’，实在是令人陶醉。我，很喜欢这种瞬间。就像现在的你一样。”

    “狗头”面带狞笑。他打开开关。“咔嚓”，一瞬间，主物质界和高阶精神空间的通道重新打开，庞大的精神能量如同放闸的江水，一下子向着试管内涌了进来。零眉头紧锁，她的意识正在一点点模糊，精神能量的压力越来越大。零耷拉着眼皮，她努力不让自己昏睡过去。

    到此为止了吗。

    我，还想再撑一会儿。

    刘凯，“咪咪”，你们会来的吧。还有天丰，你，应该不会丢下我不管吧。

    我，还不想这样消失呢。

    零的眼睛渐渐合上，她的意识也消失在精神能量的汪洋中。绿色的光芒重新闪耀，恍惚间，周围的时间仿佛凝固了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