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

    秦槐照常去城务司上值。

    只是今日的城务司似乎颇有些不对劲。

    虽是白日，但来来往往的差役远超平时，整个司中人声鼎沸，到处人满为患。

    照常先去了屋舍后的院子。

    院中休憩的人数较往日已经翻倍，张磊和涂东二人坐在那里，招呼着他过来。

    “今天这是怎么了？”

    “还是第一次看到这么多兄弟。”

    秦槐入座，石桌那头还另坐着个不太熟悉的同僚，张磊也没有泡茶。

    几人都是低着头，紧握刀柄，显得有些忧心忡忡。

    “往日里到司里的兄弟，都会先去后面屋舍翻牌，有的巡逻，有的值守，各有公务。”

    “但今天，所有的事情都停了。”

    “现在聚集在这里的，是整个池平街城务司所有的差役和差头。”

    张磊解释完，秦槐才注意到，院子左侧通向后面屋舍的道路阴影处。

    隐隐绰绰地站着几个人。

    但宇舟持刀正立，虽然没有坐在公案后面，但依然是一丝不苟，

    其他人秦槐都未曾见过，想来应该都是在池平街当差的其他差头。

    等到估摸着人来的差不多了，其中一人才踏步向前。

    周围差役的议论声随着看到差头靠近，都开始逐渐小了下去。

    从耳边飘来的窃窃私语中，秦槐听到，这应该是赵差头。

    “上次这么大的阵仗，还是出城除妖，当时折了好多兄弟……”

    张磊语声颤抖，担心得话也说不清楚。

    与此同时，赵差头也已经开口，

    “长庆街金霞寺，疑似在池平街上篡夺道务司香火。”

    “两街城务司合并办案，去寺前查探。”

    说话带着习惯了的上位者特有的斩钉截铁，和但差头不太类似。

    秦槐身边的张磊却松了一口气。

    “还好还好，这只是要敲打下金霞寺。”

    “最近金霞寺在池平街上做的实在太过头了。”

    “按照成例，道务司的大人带着我们去寺前站一站，敲打一番，让他们收敛一下也就回来了。”

    旁边涂东似乎对张磊所言颇为不满，

    “那些金霞寺的秃驴都闹成了那副样子，也只是敲打一番。”

    “这几年前道务司的威盛大不如前啊。”

    张磊知道涂东是对前日狭长眼眸和尚的挑衅仍有怨气。

    但还是第一时间嘘出声来，

    “涂兄噤声，谨言慎行。”

    涂东也意识到了自己的失言，赶紧竖手垂立，幸好上面站着的赵差头似乎未曾听到。

    “听明白了就换牌带刀，每位差头各领两队。”

    赵差头看了一眼天色补充道，

    “两刻时后出发。”

    此时全场的差役都不约而同地撩起差役的下襟，取下了腰间挂着的城务司的牌子，转而换上一块木质粗糙的木牌。

    木牌上刻着一个刀削斧劈的“道”字。

    “这是道务司的木牌，帮道务司做事的时候，不能挂城务司的牌子。”

    “带着这个木牌，一般世家或宗门之人都会忌惮一二，只可惜没有差事不能私自佩戴。”

    “秦兄第一次出道务司的差事，过会可以去找但差头领一块。”

    张磊刚想转头向秦槐解释，就发现秦槐的手中也正握着一块。

    自从那日秦槐到了城务司后就在好奇了。

    城务司发放佩戴的是金属制的牌子，上面是一个“浮”字。

    那安秉给自己的这块“道”字牌又是做什么用的，为何说是道务司差役的木牌。

    如今终于明白。

    看着秦槐依样把木牌挂在腰间，张磊有些瞠目结舌。

    没出门办过差，怎么会有道务司的牌子……

    一时间，秦槐在浮州城外伏杀过道务司差役，或是自己仿制的之类的奇怪想法都冒了出来。

    晃了晃头，知道自己想的离谱。

    可也不敢追问，生怕真问出什么来。

    只好当做秦槐本就该有此牌，不再开口。

    ……

    城务司中差役数目众多。

    但是往常大部分时候都散落在池平街各处。

    如今列齐了队，由几个差头带领着，丝毫不避人，在长街上穿行而过。

    灰色差衣单看时略显寒酸，可一旦聚集成人潮。

    黑压压地一片从街的那头压过来。

    摩肩接踵，差衣随风抖动，彼此拍打出猎猎声响。

    众差役都用左手压住刀鞘，闭口不言。

    一眼望去大部分都是后天境界的武者，混杂着先天宗师，冲天煞气自然乘风而起。

    池平街上生意做大的，譬如琼玉阁一类。

    背后多少都牵缠着不止一家势力，看到这阵仗，自然是争相传信。

    没过多久，这附近有些名头的世家宗门都接到了消息。

    因此秦槐等人来到金霞寺前时，寺门口已经站着一排先天境界的弟子严阵以待。

    金霞寺的赤红院墙以寺门为起点延伸开来，好像在这长庆街上单独分割出一片国中之国。

    明明身处闹市。

    院墙后的建筑却在云雾缭绕间若隐若现。

    除了勉强窥见建筑的轮廓，只能看到一株菩提树高过院墙，与云雾中和一间禅房彼此交织，紧密相挨，

    那狭长双眸的和尚就站在寺门前，面色不显凝重，依然似笑非笑地扫视着眼前的人群。

    “小僧明觉，各位施主所来为何。”

    但差头骑着马从众多灰衣差役中穿插出来，居高临下俯视眼前的数个和尚，

    “现我司怀疑金霞寺在浮州城内篡夺香火，需要进寺搜查。”

    “道务司办差，阻拦者可斩。”

    语气冷硬，手腕扣着刀柄，在马背上微微晃动，似乎一一言不合就要拔刀出鞘，血溅当场。

    但是不论座下马匹如何嘶鸣哈气，马头却始终停在金霞寺墙沿洒下的一片阴影边缘。

    一线之差，毫不逾越。

    看到这幅景象，明觉心中一定，甚至有些想要发笑。

    再次梭巡了一遍人群，传来的消息无误，便彻底放下心来。

    还微不可查地用余光看了一眼寺庙内的一间禅师和一座宝塔。

    担心出现意外，激化与道务司之间的矛盾，寺门前只有这些先天境界的弟子拉开阵仗。

    可寺门后的几间建筑中，已经有三位入道修士严阵以待。

    寺庙深处甚至还有一位养气期前辈正在静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