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才道务司的前辈已经把明觉接走了。”

    秦槐站在下首，向坐在厅堂上的紫衣差司阮公玄解释。

    这里是池平街城务司最深处的厅堂，平日里就是专供差司休憩办案的所在。

    哪怕阮公玄大部分的时间都待在道务司里。

    这间厅堂依旧是寻常差役连靠近的资格都没有。

    但宇舟和赵谈青也是把秦槐送到后，就先行离开了。

    未得召见，差头也没有踏入的资格。

    “我知道，是我喊来的同僚。”

    “城务司里条件简陋，很多手段不太方便，还是送回道务司的好。”

    阮公玄把玩着一个青玉茶盏，过了半响才一饮而尽。

    微微抽动鼻子，秦槐感觉到一股淡淡的酒香从上首处传来。

    “装进茶壶里，倒进茶盏里，传来的竟是酒味。”

    秦槐心中忖想。

    “这是浮州城周边庄子酿出的酒，相比城中酒楼的酒没那么醇厚，也更烧口一些。”

    “但是相比芙蓉酿，我还是更喜欢这个。”

    阮公玄声音散淡，居高临下静静地打量着秦槐，带着常年身居上位者的肆意。

    叫破了秦槐所思所想，又主动介绍了这酒的来历。

    却一点没有要让秦槐尝尝的意思。

    “今天金霞寺司门前，你做的很好。”

    “不论现在发展成什么样子，当时司里的人大都被看住了，没有你站出来，那扇寺门我们也进不去。”

    紫色差衣不仅是颜色，款式也不同于寻常差役的紧身，带着护手护腕。

    倒更类似于宗门弟子惯穿的长衫。

    衣摆披散在圈椅两侧，直直垂落在地面。

    “这是属下应该做的，没有耽误司里的大事就好。”

    秦槐客气地回答。

    差司摇了摇头，没把秦槐的客气当真，

    “但宇舟跟我提过你，你刚先天境界不久。”

    说到这里时阮公玄轻吸了一口气。

    若不是但宇舟是城务司的老人，深受信任。

    他是不论如何都不会相信金霞寺山门前那个强行破门而入的差役，先天尚不足一旬。

    “你这次的功绩不菲，兑换入道法尚显不足，但可以先选几样自己满意的灵根宝材祭炼。”

    “这都是破境入道迟早的事情，可以及早打算起来。”

    秦槐没有马上答应，而是在心底里暗暗思虑着什么。

    “可有什么考量？”

    一缕入道的威压探出，轻轻刺激了一下秦槐，唤回他的思绪。

    差司微闭着双眼，有些不耐。

    道务司事务日不暇给，金霞寺那头也有不少事需要他接手。

    这次秦槐立下大功，他才亲身接见，以示勉励一二，竟然能在堂下走神。

    “属下听但差头提过，灵根有先天和后天之分。”

    “不知司里可有分辨之法。”

    秦槐小心翼翼回话。

    还不知道自己有没有先天灵根，怎么就好把功绩花费在兑换祭炼灵根之物上。

    “我知道你的保人是田昭昭和安秉，但你其实只是因缘际会，不是世家的人。”

    “你可知道先天灵根意味着什么？”

    自从接见了秦槐后，阮公玄的眉宇间第一次出现除了不耐以外的神色。

    一抹嘲弄。

    像在看着一个口出狂言，说要成为当朝宰相的村中顽童。

    “属下不知。”

    不仅是入道法，入道相关的信息似乎都被局限在一个很小的范围之内。

    秦槐也所知甚少。

    “整个浮州城道务司，有记载的先天灵根也不过寥寥数位。”

    “先天灵根者，生而知之，不需武道修行即可踏入道途，是天生的修道种子。”

    阮公玄的语速放的更缓，像是在一点点碾碎秦槐的幻想。

    “生而知之的意思就是，先天灵根的人，自出生晓事那一刻起，就知道自己是先天灵根。”

    “他们不用把时间浪费在武道上，只等一本入道法就能乘风而起。”

    “甚至有些天赋秉异之人能不需法决，自行入道。”

    双目逼视秦槐，

    “你觉得你是那样的人吗？”

    秦槐深吸一口气。

    压下心中一点微涩。

    说他不失望是假的，谁不希望自己是那个万中无一的天才。

    但既然他已经有了天赋神通，灵根也不是横贯在修道路上的绝壁。

    只要祭炼出后天灵根，他能走的可能比很多先天灵根者还要更远，也不必太过介怀。

    “不是。”

    再出声回答时，秦槐的声音还是一片淡然。

    秦槐的态度倒出乎了阮公玄的预料。

    无门无户，一步一步走到后天境界，离入道只有一步之遥，又得此大功，弥补了一大块功绩的缺失。

    只此金霞寺一遭，秦槐现在身上的功绩就几乎和赵谈青相匹。

    应该正是志得意满，一腔傲气的时候。

    居然能这么快就接受了自己的平凡。

    “后天灵根祭炼一事，你想清楚了可以去找但宇舟。”

    阮公玄又恢复了那副微有些不耐的样子，

    “按着功绩，司里也该给你升个差头了。”

    “差头的俸禄是六张宝钞，但是要做的事也更多些，你可愿意？”

    六张宝钞……

    若是拿去买后天境界时服用的赤精花，一月俸禄已经能买三朵。

    可要买现在急需的九窍并心莲，又还差了不少。

    只等着稳当的俸禄来提供修行所需，对他而言实在是太捉襟见肘了。

    秦槐脑海中又浮现出那日段治说的话。

    出城实在危险，可宝钞的进益也拖不得太久，得再想想办法。

    “属下愿意。”

    秦槐在下首行了一礼，以示感激。

    如今他加入城务司总共还不足一月，月俸已经连涨了三次。

    马上就是领俸禄的日子了，也不知道领的是多少宝钞。

    阮公玄点点头，这本就是走个过场，哪个差役能当真不愿意擢升的。

    “既然此事已定，我还另有些事要问你。”

    指节敲打在条案上，有规律的“哒，哒”声在厅堂中回荡。

    差司的声音带上了几分认真。

    “你是进过寺，和他们交过手的。”

    “你觉得如今金霞寺开启大阵是什么考量，他们往后又会如何行止。”

    想了想，不等秦槐回答，阮公玄又补了一句，

    “随意问问，你但说不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