隐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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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婚约

    天已经晚了,医院的灯也亮了起来。俞根生看了一眼躺在病床上的陆爱丽,她已睡着,这两天来,她太疲惫了,再加上生病,让其显得憔悴不堪。

    他告诉她,手术要明天做,你好好地睡上觉吧。她紧紧地握着他的手,不想分开,张开口,想说什么,但什么也都没有说,又把嘴合上了。

    睡吧,养好精神,明天就好了。俞根生安慰道。一丝苦笑不经意间从陆爱丽脸上掠过,明天,明天是什么样呢?想着,想着,陆爱丽闭上了眼,慢慢地睡了过去。

    俞根生拿起一张报纸,是今天的《申报》。他百无聊赖地翻阅着,国际的,国内的,上海本地的,谁上台了,哪里又打起来了,抢劫的,杀人的,偷盗的……俞根生对每一件新闻似乎都提不起兴趣来,倒是各类广告还能吸引一下他的眼球,什么人造血,什么灵丹妙药,包治百病,快速见效。他也注意到了这家医院所做的广告,自称是专治痛经,以及各种妇科疑难杂症,并保证药到病除。也是几天前看了上面的广告之后,俞根生才知道了这家医院,并决定带着陆爱丽到这儿来做堕胎手术的。

    突然,一个要求解除婚约的寻人启事映入了俞根生的眼帘,吸引了他的注意,因为标题中赫然有俞根生三个字。俞根生的心狂跳不止,他不明白,自己的名字怎么出现在《申报》上了呢?他急急地读下去。

    “兹告根生吾儿,数月前不意离家出走,背井离乡,抛父舍家,以图一时之快……”俞根生摇摇头,轻轻哼了一声,想道:还知道顾及脸面,有自知之明,没有提及因何离家。他继续读下去,在启事中,俞父称不再追究俞根生与陆爱丽的私奔,默许了两个人的行为。但由于此前,俞父曾为俞根生订有婚约,女方见婚约已无可能,便要求解除婚约。听说俞根生与陆爱丽到了上海,所以特在上海的《申报》的刊登一则寻找俞根生的广告,要求其见报后出具一张解除婚约证明,寄往家里,或者就要在本地市院提出诉讼。

    原来如此。

    俞根生有些激动了。他盯住报纸,这不就是他和陆爱丽私奔想要的最好的结果吗?他早就想解除婚约了,这解除婚约证明他马上就可以写,而更让他高兴的是,父亲竟然也不再追究他们的责任了。这让俞根生感到很大安慰,而这也就意味着自己和陆爱丽可以厮守终身,而不再受到家人们的唾弃和社会的白眼。毕竟,在做出私奔的那一时刻,虽然可以为了爱无所顾忌,但总要面对所谓乱伦的巨大心理压力,这也就意味着他与陆爱丽的结合将成为合法的婚姻。

    俞根生轻轻地晃了晃陆爱丽的手,他想把这一消息告诉她,陆爱丽一定会高兴的,说不定,病也就会好了呢。

    “咋了,生。”陆爱丽睁开眼,有些迷迷糊糊地问。

    “你看,你看。”俞根生拿着报纸,有些语无伦次,“我们不用再躲着藏着了,我们可以光明正大地在一起了。”

    “什么事让你激动成这样了?”陆爱丽想从床上坐起来,但发觉身体很软,一点劲都没有。

    “别动,别动,我告诉你。”俞根生把报纸上的广告给陆爱丽读了一遍,读完,攥紧拳头,振臂一挥,大声说道,“我们成功了。”

    陆爱丽躺在床上,闭上了眼,眼泪从眼角处慢慢地流下来,顺着脸颊淌下来,滴在衣领上。

    俞根生拿出纸巾,给陆爱丽拭去脸上的泪。

    “这下好了,等病好了之后,我们就办一个体面的婚礼,光明磊落地在一起,幸福地生活,养一群小孩子,然后供他们上学,出国,留学……”俞根生开始憧憬未来了。

    陆爱丽依然没有说话。

    此时,教堂上的报时钟又响了起来,整整响了八下。医院内似乎又来了人,有男的,有女的,声音有些吵杂。他们走到门口,都把头伸到诊室内看上一眼,然后就不声不息地离开。俞根生注意到,除了医生顾鹏程,医院内至少又进来了三个人,一男二女,其中一个女的似乎已经怀孕了,挺着一个大肚子;另一个女的则穿着医生的白大褂,听说话像是这个医院的医生,而男子要小一些,像十七八岁的小孩子。看得出来,这些人并不陌生,彼此很熟悉。

    他们在楼道内谈话,一开始,声音很小,谈得好象是关于他和陆爱丽的事情,说到明天手术的事情。

    “你行吗?”这是一个女的声音。

    “怎么不行,又不是第一次做这手术了。”这应该是顾鹏程在说话,声音都压得低低的。

    “别忘了,女的在生着病,还发着烧。”

    “这不影响动手术。”

    “还是等女的病好了之后再做吧。”

    “等不及了。还有别的病人需要我去看。”

    “那明天怎么办?”

    “你不用管,到时候,你为我打打帮手就行了。”

    崔根生有些不快,不知道这儿住着病人吗?在楼道里窃窃私语,不影响病人的休息吗?他不禁站起来,走到门口,冲着楼道里正说话的顾鹏程和那女的小声说,“你们到别处谈不行吗?病人还要睡觉呢。”

    “好好。”顾鹏程点着头,冲着崔根生笑了笑,就和那女的朝楼门口走去。崔根生看到,在楼门口,还站着两个人,一男一女。看不清楚,只是两个影子。

    俞根生没有在意,转身回到病房,他依然为刚才看到的消息兴奋着,但陆爱丽似乎并不十分在意,并没有表现出太多的兴奋,或许是因为身体有病的原因吧。俞根生想。

    “怦怦怦。”有人在敲门。

    门并没有关,谁在敲门?俞根生转过身去,见一男子站在门口,手里拎着一个水壶。看到俞根生转过身看到自己,他就走了进来,“顾医生让我给你送的水。”他说。

    “哦,放在桌上吧。”俞根生说。

    那男子将水壶放在桌子上,看了一眼俞根生,又看了一眼躺在病床上的陆爱丽,像是被惊了一下,低下头,就赶紧出去了。

    “谁来了?”陆爱丽睁开眼,问道。

    “哦,医院送水的。”俞根生说道。

    “我还真有些渴了呢,你给我倒杯水吧。”陆爱丽说。

    俞根生答应了一声,又站起来,倒了一杯水,“水热,冷一会儿吧。”

    陆爱丽又闭上了眼睛。

    这时,楼内又传出嘁嘁喳喳的声音,开始声音很低,接下来,声音越来越大,由交谈变成了争吵。俞根生隐隐约约听到好象是一男两女之间的事情,一个女的骂另一个女的是荡妇,是妓女,而另一个女的则说自己愿和谁相好就和谁相好,谁也管不着。一个男子的声音则说,你不能那样骂我姐。接下来,似乎是顾医生的声音了,他说,你们不要再闹了好不好,这儿是医院,里面还有病人呢。但争吵并没有结束,不久,还有“啪啪”的声音,不知谁被抽了耳光。

    “怎么这么乱啊?”陆爱丽又睁开了眼。

    “没事,谁家没有一本难念的经。”俞根生开导道。

    “但我觉得要有事发生似的。”

    “能有什么事?没事的。”

    “你看窗户上是个什么?”

    俞根生朝窗户看去,外面黑乎乎的,窗户上什么也没有啊。“什么也没有啊。”

    “我怎么看到有一张人脸。”

    “哪儿啊。”

    “就在窗户上。还有一只鸟。”

    “肯定是你发热,出现幻觉了。”

    “不是,上面真的就有。”陆爱丽依然在坚持着。

    俞根生站起来,“那好,你看着,我把他赶走。”

    “快点,快点。”

    俞根生摇摇头,苦笑着,走到窗户旁,对着窗户挥了挥手,似乎在驱赶着什么,嘴中还呜呜有声。等他回到病床前时,发现陆爱丽又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