隐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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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六章 异响

    俞根生没有把刚才梦中的情境告诉陆爱丽。他不知梦境是真是假,说是真,并没有发生梦境中刺胸口的那一节;说是假,而手中分明拿着手术刀啊。

    俞根生心中更加忐忑不安了,他越发清晰地感到身边似有一种危险正包围着自己,但他又说不出这种危险究竟来自于哪里。那么,刚才在梦境中所听到的话,是真的还是假的呢?他不愿相信,那个女人说的话是真的,陆爱丽并不再爱自己,而自己只是她手中的报复工具,这是真的吗?这可能吗?他感到自己的心在一阵阵地抽搐着。他想问一下陆爱丽,究竟是不是这样?然而看到那个样子,他又有些不忍心了。以后有的是时间,等她身体好之后再问吧。

    “生,你在想什么呢?怎么看上去心事重重的样子?”陆爱丽问。

    “没有啊,我在想明天做完手术之后,要不要到上海饭店吃一顿。”

    “你手里怎么拿着把手术刀?”

    “嗯,我也不知道,好象刚才在桌上拿的吧?”俞根生含含糊糊地说道。

    “你一直站在这儿,没有动啊。”

    “嗯,我也感到奇怪。刚才做了个梦,梦醒了之后手里就多了把手术刀。”

    “哦,拿刀子做什么呢?”

    俞根生并没有回答,只是问:“刚才你没感到不舒服吗?”

    “没有啊,一直都这样。”

    “你说可笑不可笑,刚才做梦你被鬼缠身了。”俞根生笑笑,有些不好意思的样了。

    “哦。”陆爱丽充满了好奇,“是什么样的鬼?”

    “好象是一个女鬼,只是听到她的声音,没有见到她的样子。”

    “她附着在我身上做什么呢?”

    “她附在你身上,说了很多的胡话。它在折磨你,为了让她从你身上离开,鬼让我掏出自己的心来给它看。”

    “啊?你怎么做的?”

    “为了你,我按照鬼的指示,拿起了这把手术刀,剖开自己的胸膛,挖出了自己的心。”

    “你真的挖了?”

    “真的。我以为我就要死了,没想到,只是一个梦而已。”

    “要不是梦境,而是现实,如果有人让你为我将心挖出来,你也会挖吗?”

    “当然,我同样会毫不犹豫的。”

    “你真傻,书念多了,真会让人变傻。”陆爱丽把脸扭过去,她不想让俞极生看到流下的泪,“也许,我不该写信,让你回来。”

    “那我不会变得更傻?”俞根生笑道,“你这是在拯救我呢。”

    “又说笑话了。”

    此时,楼道里传来清脆的脚步声,一声一声。俞根生与陆爱丽对视了一眼,不觉紧张了一下。这么晚了,还有什么人会到医院来呢?那脚步声似乎有些犹豫,走走停停,欲走还留。这脚步声似乎很熟,“父亲。”俞根生与陆爱丽同时想到了一个人,心登时激烈地跳动起来。俞根生连忙站起来,走到门口,悄悄地朝楼道里张望。“谁啊?”陆爱丽小声问。“嘘。”俞根生把手指放在嘴中,作了一个不让声的动作。然后又继续朝楼道里张望。脚步声停了,那人似乎在寻找什么。病床上的陆爱丽担心,是俞父回来了。她想逃,然而,发现却无处可逃。这里是医院,这只是一间诊室,无处藏身。而能做的,似乎只有束手就擒,陆爱丽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她紧张地看着俞根生。脚步声又响了起来,一声一声,同样是走走停停,马上就到病房了。怎么办?俞根生将伸向楼道的头缩了回来,悄悄地关上门,屏住呼吸,想着如何应对。脚步声在门口停下了,俞根生的心也提到了嗓子眼。他知道,只要那人伸手推开门,自己就将无处可藏,他只能暗自祈祷,希望门没有被推开。奇怪的是,脚步声在门口停下之后,就没有了声音。俞根生在等待着,然而,过了大约十多分钟的样子,仍没有要进病房的样子,似乎那人就站在门口一动不动,不知在干什么。从脚步声判断,俞根生觉得,那就是自己的父亲,是确凿无疑的。他为什么不进来呢?不仅不进来,而且也不仅,就停在那儿,一动不动。这反而让俞根生更紧张了,他到底要干什么。又过了片刻,仍然没有动静,俞根生有些愤怒了。他想,不能再这样了,既然发现了,那就发现了吧,该来的就让他来吧,来了,就面对吧。俞根生心一横,算了,不再躲了,既然来了,既然面对,或许好好地谈谈也是一个不错的选择,也许会因此相互原谅了对方,而又重修旧好。即使要火光四溅,那也就冲着自己来,这一切都是自己导演的,与陆爱丽无关,见官坐牢由自己一个人承担。

    想到此,俞根生突地站起来,拉开门,他希望父亲正站在门口。然而,令俞根生奇怪的是,门口空空如也,没有一个人影,俞根生朝楼道里望去,楼道里也是如此,不见一个人影。什么时候走的呢,只是听见来的脚步声,而为什么没有听见走的脚步声呢?

    俞根生疑惑地转过身来,回到陆爱丽旁边,仍然有些百思不得其解的样子。他看到陆爱丽紧切的样子,只是摇了摇头。

    “没人?”

    “没有。”

    “刚才是听见有人来了啊。”

    “我也听到了啊,可外面一个人影也没有。”

    俩人正在困惑不解的时候,外面又传来了脚步声,还有一个老人咳嗽的声音。俞根生与陆爱丽不觉又紧张了起来,然而,那声音却越来越远,似乎还在说着什么。

    “你听在说什么。”

    “好象在喊着,‘回去吧,回去吧。’”

    “是在喊‘回去吧’。”

    俞根生与陆爱丽面面相觑。

    “你父亲?”

    “我父亲。”

    “他让我们回去?”

    “怎么可能呢,我没有看到一个人,会不是我们听错了?”

    “你觉得听错了吗?”陆爱丽反问。

    俞根生摇了摇头,那声音是分明的,确实无误的。只是让他感到不解的是,为什么只有声音,而不见人影。

    “这是怎么回事呢?”

    “可能是幻觉吧。”

    “我们俩个人同时产生了幻觉?这也太奇了吧。”

    “不是幻觉,那又能做什么解释呢?”俞根生慢慢回复了常态,由脚步声带来的紧张感也消失了,又恢复了原先的平静,“不管它了,幻觉就幻觉吧。还是接着刚才的说吧。那鬼还说你并不爱我,你跟我在一起,是为了报复。你听听,这是什么话?”

    陆爱丽低下了头,俞根生说出了好内心最大的秘密,她不知是否有必要继续保持下去。现在,或许,是致函揭开秘密的时候,她不想带着这个秘密进入坟墓。

    “如果她说的是真的呢?”陆爱丽抬起头,看着俞根生,低声说。

    “怎么可能呢?我才不相信那鬼话呢。”俞根生一脸满不在乎的样子。

    “我说是如果。”

    “如果?如果是真的,我也能理解。我也看得出来,你心中有恨。只要能把恨发泄出来,不是埋在心中,做什么我都能理解。”

    “唉。生,我……”陆爱丽叹口气,欲言又止。

    “丽,你想说什么?”

    “没什么。”陆爱丽最终没有把自己心中的讲出来。她闭上了眼睛,她发现要说出一个真相真是一件很困难的事。也许,就把这忘记,把原来的念头忘记,就像不曾发生过一样。忘记报复,只留下爱。想到此,陆爱丽感到自己的眼睛有些热胀,为自己放下旧有的念头而回归真爱而感动。相比于先前的不幸,她感到自己还是幸运的,人,就是走在幸与不幸相互转换的路上,不知道什么会遇到不幸,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会遇到幸,一切都是那样自然的安排,无法解释,无法言说。只不过,这眼前的幸福会持续多长时间。但不管怎样,毕竟拥有了,即使如夜空中瞬间消逝的流星。

    “如果有来生,我一定会嫁给你。”

    “傻瓜,等你病好后,我一定会回报你一个像样的婚礼,让你堂堂正正地嫁给我,何必要等到来生呢?我们的今生还有很长的路要走呢。”

    陆爱丽摇了摇头,她在进入这家医院的第一步,就感觉自己踏上了一条不归路,自己很可能不会再走出这家医院。她曾想从这里逃脱出去,然而,俞父的突然出现,让她转变了这个念头。她发现,自己是无法逃脱的,即使出了这家医院,外面同样也有危险。既然如此,那还不如呆在这家医院。

    听天由命吧!

    “你真的爱我?”

    “你应该把问号改成感叹号,这还有什么疑问吗?”

    “我有时感觉你是在可怜我。”

    “你怎么这样想呢?”俞根生虽然表示并不认同这种说法,但在内心还是起了一阵波澜,这又是可以否认的吗?他就是想把她从父亲的身边解救出来,让她脱离这个家的苦海。当然,对于爱,也是不能否认的,如果不是因为爱,他会中断留学从德国回来吗?爱与可怜是能够分得清的吗?其实,从冒着巨大的乱伦的帽子与陆爱丽私奔之后,他就知道,不管如何,过去是回不去了,只能一直往前走。他也知道,他失去了父亲,他就不想再失去另一个所爱。

    “可能是我多疑了吧。”陆爱丽说。

    “嗯。从今天开始,我们可以做个总结,与过去画一个句话,向过去告别,以前的一切切通通忘记。我们只拥有现在,从现在开始。”

    “开始?”俞根生总是充满着热情,这反而让陆爱丽更觉心虚,他说的话就像一首诗,或者是在背书,让她感觉有些虚无飘渺,她需要的却是实实在在的生活。只有这样,心里才会踏实些。“过去如何能告别呢?现在又如何开始呢?有时候,开始,也就意味着结束。”

    “又说丧气话。我们会幸福的,相信我。”

    “我当然相信你。不相信你,我还能相信谁呢?”

    “相信我,答应我,从今天开始,与过去做一个了结,忘记过去的任何事情,重新生活。”

    “告别过去。”陆爱丽喃喃自语着,若有所思的样子,然后又抬起头来,看着俞根生,“真的能重新生活吗?”

    “当然是真的。等我找到工作挣了钱,我们就在上海买一个房子,开开心心的生活,我们再也不回四川了。我们也会有自己的孩子,我会听你的,你想要几个孩子,我们就生几个孩子。我都能想到,孩子绕膝该是多么美好啊的场景啊……”俞根生描绘着未来的生活,沉浸在一种幸福之中,他不停地讲着,他想让陆爱丽像自己一样,对未来充满希望,不再忧郁,不再沮丧。他并没有注意到陆爱丽低下了头,闭上了眼,显出不耐烦的样子。

    当俞根生提到孩子这个字眼的时候,陆爱丽的心就像扎了一样。此时,他不应该提这个字眼,他无法理解此时作为一个女人的痛苦。然而,她又知道,他并不是恶意的,他就是这样一个人,想说什么就说什么,并没有什么坏心思。他就像一个大孩子,在他那样的大家庭里,没有经历过任何风雨,一切都是那么顺顺利利,想干什么就干什么,没有什么顾虑。

    “俞先生,你先出去吧。准备做手术了。”此时,梁医生走了进来,打断了他的讲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