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小观山走出的长生道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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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芒种

    六月六,芒种。

    此刻正是春暖花开,万物繁盛。

    仲夏初至,山间的风丝刚刚褪去初春的那一抹寒,带着些微的凉意,却也不似酷暑的炎热。

    江水肆意奔腾,游鱼不时在水面一跃而起,溅起一朵小巧的水花。

    及至边缘,水流复缓,不断进入岸边的水渠,流入山脚的稻田。

    在这邑渝江上有一县,名为丰县。

    丰县以南十里,有一矮坡,那是段崎岖的小山岭,这山岭间土包错落,土包之下,正是一具具的尸骸。

    春雨过后,月光之下隐隐间竟能见到一块块灰白色的石块。

    那是雨水冲刷之下,显露出的零星白骨。

    虽然坟包林立,却没有一块石碑,甚是奇怪。

    盖是因为此地不过是这四周庄子的一处坟岗,且是一片乱葬岗。

    山坡以西,一座坟包之前,一只贡碗之上插着三根徐徐燃烧的线香,两支白烛分布两侧,火光摇曳,在这深夜显得有些突兀,却也给四周带来了些许的光亮。

    纸钱洋洋洒洒的被人抛出,被风托着打着旋儿落在坟包之上,坟包上的土还十分潮湿,显然是块新坟。

    “爹,这就动手吗?”

    坟前,一个穿着破麻布衣的青年恭恭敬敬的磕了一个头,问向了一旁不断抛洒死人纸钱的老汉。

    老汉抛出了手里最后一把纸钱,握了握手中的铲子,看了看半空之上被淡云遮隐的弦月。

    “再磕几个头,把香续上。”

    青年闻言,不由得嘟囔了一声:“有必要这么郑重嘛,又不是第一次了。”

    “少废话,老子我右眼一直跳,不是啥好兆头。”

    “那不然算了,咱们还是回家瞌睡吧。”

    “那怎么行,咱可是亲眼见到县城里面那户宗家的伙计把棺葬在了这里,想来葬器肯定不少,那可是宗家啊。”

    老汉一横眉,随后躬身,亲自拜了一拜。

    “今日我父子二人惊扰了贵人,只为世俗腌臜之物,不坏贵人金玉之体。”

    “此次过后,家中当常立长生牌,供香不断,得罪莫怪。”

    “二狗,开始吧。”

    老汉一声令下,那青年拿起一只锄头翻开了坟上的新土。

    许是害怕,二狗不断挥舞着锄头的同时,不忘了和老汉交谈,转移自己的注意力。

    “爹,这贵人是个什么人物啊?”

    “我哪里知道,那日我只看到宗家的伙计把一件蒙了白布的棺椁抬到了这里下葬,其他一概不知。”

    “可是宗家不是大族么,有着自家的祖坟葬地,怎么还会将人埋到这乱葬岗之中。”

    是的,这也是老汉纳闷的地方。

    乱葬岗大多是些穷苦百姓的选择,又或者是些官府的无头之案,那些无名之尸会埋葬的地方。

    而这几类人,大多是用着草席一裹,挖个坑便埋了进去,根本没人会用上棺椁。

    能用上棺椁的人家,也不会将人葬在这个地方。

    “许是家里犯了错的外戚吧。”

    话音刚落,老汉便听到了咚的一声闷响。

    挖到了!

    “小心一些,莫要惊了贵人。”

    “白棺?大概是那宗家里未出阁的小姐。可惜了,怪不得不入家中祖坟葬地。”

    吱呀。

    伴随着一段令人牙酸的声音,棺椁的上盖被那名叫二狗的青年用力撬开。

    “怎么样,葬器多吗?”

    老汉听到开棺的声响,神色一震,又为贵人续上了三根线香,随后站起身来。

    但就在这时,却忽然听到二狗颤巍巍的声音。

    “爹,不对啊。”

    “什么不对?”

    “棺椁不对!”

    老汉粗暴的将二狗推到了一边,举起火把向前一步,看了一眼棺椁之中,后背顿时生出一层冷汗。

    此时棺椁已经打开,边缘白色的漆被磕掉了几块,被强行撬开的棺椁上还有着新鲜的木茬,那是被撬开的棺钉留下的痕迹。

    老汉认得这木材,这是阴沉木,乃是上好的棺木材料。

    但诡异的是,这棺椁之中还藏着另一副棺椁。

    那是副黑棺。

    顿时父子二人一阵无言,只是直勾勾的盯着内里这件黑色棺椁。

    按照当地习俗,棺木的颜色大概分为红白黑黄四种。

    而这棺椁的颜色,则是大有讲究。

    草席多为穷苦人家的选择,亦或是未长成的孩童。未及冠的孩童死亡,被称之为夭折,世人认为早夭不吉,故往往是草席一卷,便丢弃了。

    红色多为寿终正寝的老人,寿终正寝在民间多认为是喜丧,故而用红棺。

    白色则多是那些未娶妻的男子,或是未出阁的女子,这类人的死亡被认定为短命,不吉,故而用白棺,且未成婚的少女不入祖坟,少男则可以在父亲或母亲去世后,一同迁入祖坟。

    黑色往往是用作于那些横死的含冤之人,又或者是在战场裹尸而还的兵士,这类人往往煞气未灭,而黑属玄水,可镇煞。

    黄色则是那群富贵人家的选择,彰显不同。

    至于王侯将相,百姓们则一致认为他们用的大概是金子打造的棺材,就和皇帝用金锄头是一个道理。

    “爹,还开吗?”

    “这贵人处处透着诡异,黑棺不详,咱们这么一番折腾,怕是已经得罪了里面的贵人。”

    久久沉默过后,名叫二狗的青年率先打破沉默,言语间已经是有了退意。

    老汉抿了抿发干的嘴唇,胡乱的在衣襟上抹了一把手心的细汗,咬了咬牙,鼓起了胆量。

    “开。”

    父子二人这次一同跳进了坑洞之中,一前一后合力将内里那具稍小的黑棺撬开,随后吃力的抬开了棺盖。

    但开棺后,父子二人向内一看,顿时大吃一惊。

    夜风阵阵,老汉只觉得自己后背上的衣物似乎都粘在了身上,冷汗不停的冒,一旁年纪稍小的二狗甚至一屁股坐倒在坑中。

    只见那棺椁之中是一女子,女子年岁不大,大概二八年华,腰肢如柳,容貌极佳,略施粉黛,身着素色殓服。

    但仔细看去,在那素色殓服的内里,却是红彤彤的料子。

    分明是喜袍!

    且女子下巴夸张的挺着,显然颈骨已经折断,如玉石一般的白颈上,一道黑紫色的印记极为显眼,十分狰狞。

    而她那仰着头的样子,又仿佛是在无声的哭喊。

    如此种种,不由得让老汉心生寒意。

    最诡异的是,这虽然是座新坟,但棺椁下葬已有几天,但女子的尸身却没有半点腐坏,甚至开棺之后隐隐有着一丝异样的芬芳。

    半晌,老汉揉了揉颤抖着的手,总算壮着胆子看了看棺内的葬器。

    但还是让他失望了,棺内的陪葬物不多,只有女子身上的少量饰品。

    “赶紧的,将贵人身上的饰物摘了。”

    踢了脚在一旁瑟瑟发抖的二狗,老汉说道。

    二狗不情不愿的站起身来,随后灵巧的跳上了棺椁,双脚踩在棺椁两侧,眯着眼看了一眼棺椁中的贵人,随后又吓了一跳,心头一紧连忙将双眼紧紧闭上。

    但就在二狗颤颤巍巍摘取女子头饰的时候,意外顿生。

    二狗一时不察竟整个人掉进了棺椁之中,与贵人脸贴上了脸。

    “兔崽子,你干什么!”

    老汉的骂声传来,二狗一个激灵便跳出了棺椁。

    “爹,我。。。”

    “你这混账怎么回事,规矩忘了吗!”

    但就在老汉不断训斥着二狗的时候,谁也没能注意到,那棺椁之中的女子,竟蓦的一下睁开了双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