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回首往事
大厘城,白子国行宫,白王张乐进求龙颜大怒:“反了!反了!我白子国建国三百多年,第一次发生此等大逆不道之事,公主竟然从思过房跳窗逃走,岂有此理?来人!”门外的赵向佛急忙抢进,躬身行礼道:“白王,有何吩咐?”张乐进求道:“传行宫总管来见本王。”赵向佛道了声:“是!”后退出门,到得堂外拉长声音高声呼喊:“传——行宫总管赵俟!”
赵俟急忙奔来,赵向佛引他进入厅堂,赵俟见白王满脸怒色,吓得浑身发抖,“扑通”一声跪倒在地,连连磕头。张乐进求厉声喝道:“赵俟!三公主从思过房逃走,你该当何罪?”赵俟结结巴巴地道:“小人,小人……”不知该如何措词。只听张乐进求又喝道:“下去领二十杖责,扣减一月俸禄!”赵俟张口结舌:“白王……”张乐进求道:“把看守思过房的奴才赶出行宫,永不雇用。”赵俟道:“是!”张乐进求喝道:“滚!”赵俟磕头谢恩,趴在地上急急后退,到得门口方才起身退出,张银传押着他去了。
白王下令:“三公主若是回来,立刻将她关进大牢!”赵向佛躬身道:“遵命!”
原来祭祀结束后,白王等人回到行宫,属下禀报,三公主点了妙丽的穴道跳窗逃走,留守行宫的章婂和杨婃却没有发现。
张乐进求余怒未消,转身向着王后骂道:“都是你酿成的恶果,九年前,你不惜舍弃你大哥三公之首的官位,保下她的性命,明知我白子国官家女子不可习武,她却学成一身武功回来,定要害本王颜面尽失。让她闭门思过,竟然跳窗脱逃,哼!”白王袍袖一拂,夺门而出,吓得王后面如土色,话也说不出来。
侍女吴妈走了进来,见状安慰道:“王后娘娘请莫惊恐,保重身子要紧。”王后摆了摆手道:“吴妈,我想一个人静一静。”吴妈依言退出,王后独自坐在椅上昔日的情景历历在目:
王后董以雪是董氏部落首领董建高(巴蜀汉人,逃难到罗濮地区建立了董氏部落)的独生女儿,大哥董以成曾回巴蜀学医学武,研习兵法战策,返回部落后教二哥董以能、三哥董以杰武功和兵法,就连部落里的年轻男女也都成了他的徒弟,倍受父母和三位哥哥宠爱的妹妹董以雪就不用说了,十六岁的她不但武功高强,而且长得如花似玉。
董氏部落以农业、医药、畜牧、茶叶为生,不属白子国地,然而董氏部落的名头却是无人不知。其时白子国内三股势力扯起反旗,声势浩大,要推翻张氏的统治,白子国兵多将寡,缺乏统帅之才,眼看张氏政权岌岌可危。国师杨邈早知董氏三兄弟的威名,派遣司徒杨慎到董氏部落求见董建高,请他三个儿子带兵出战。董建高神情冷硬:“我董氏部落皆是庄稼人,不会打仗,犬子现今也不在家,短时间内不会回来。”语言简洁明了,拒绝得干脆利索。杨慎再三恳求,董建高却命下人送客,杨慎等人只得怏怏而退。
杨慎领着随从出得门来,恰巧遇见董以雪在门口采摘鲜花,就这一面之缘,一个念头在杨慎脑海中浮现。
杨慎等人回到白子国,杨邈即刻召他来见,杨慎说自己苦苦哀求,董建高却再三推脱,不愿相助。杨邈忧心忡忡,一言不发。杨慎此次办事不利,见状心下惊慌,禀道:“国师,微臣有一计不知当讲不当讲?”杨邈道:“有话就说,藏着掖着干什么?”杨慎说出了自己心里的计意:“董建高的独生爱女十五六岁,身材婀娜,貌美若仙,与世子刚好相配……”杨邈听罢,觉得是一次善不可失的机遇。
白子国崇尚神灵,但以往的国王皆有自己的主见。时下的白子国却是以国师夜观天象、作法、上天显灵而行事。杨邈当即求见白王张清易长禀奏主张,张清易长命杨邈施法,上天显灵:世子张乐进
求若能娶得董建高的千金为妻,便是白子国社稷之福。张清易长立即召见儿子,令他奉旨行事。
数日后,杨慎、媒婆刘二娘等人陪同张乐进求,带了金银、绸缎等物事,再次拜见董建高,此行的目的是向董以雪求婚。十九岁的张乐进求英俊潇洒,既是奉父王之命,又对董以雪一见倾心,巧舌如簧的他几天就哄得董以雪神摇魂荡,非嫁他不可。加之刘二娘舌灿莲花,杨慎多次诚恳请求,真可谓是多面围攻,董建高只得勉强答允了女儿的婚事。
白子国民间女子允许习武,官家女子则是不可,人们认为是官人无能力养活全家,出于无奈才让女子出门做事,女子习武更是对官吏的侮辱,情势所迫,董以雪甘愿自废武功。随后张乐进求和董以雪便举行了婚礼。
董以成、董以能、董以杰三兄弟来到白子国,经过二十余日的策划训练,三个多月的浴血奋战,平定了叛乱,保住了张氏的大部分领土,不幸的是董以能在战争中身亡。
白子国的官制:国王、国师、三公、六曹以及镇守各城的将军兼当地衙门官。军功爵制,董以成取得了司马的职位,董以杰为兵曹长。
数年后张清易长去世,张乐进求继位,封董以雪为王后。其时董王后已生两个女儿,长女张玉君,又名玉姑,人称:玉公主;次女张银莹,又名莹姑,人称:二公主。过了两年,董王后身怀六甲,临盆时白王、董司马、董曹长都在兴盛殿静候。
产房里接生婆盛妈和两名助手焦急万分,王后全身汗如雨下,疼痛难忍,孩子总是生不下来,从子牌时分直到次日申牌时分方才分娩。盛妈把孩子抱到董王后身边道:“是位小公主!”董王后看
着孩子可爱的模样道:“王子也好,公主也罢,都是我身上掉下来的肉,我都一样喜欢,一般疼爱,只是,只是……”话没说完泪水便滚滚而落。
兴盛殿,当内监禀报王后诞下小公主时,张乐进求大为失望,袍袖一甩,愤然离去。董司马和董曹长望着白王远去的背影,转身问那内监:“王后、小公主是否安好?”内监恭恭敬敬地答道:“董司马、董曹长请放心,王后和小公主全都安好!”
白子国王位传男不传女,白王希望生个男孩,多次命国师杨邈作法,可是上天没有显灵。随后数年间,张乐进求先后娶了四个妃子,却都不曾有孕。杨邈再次作法,上天终于显灵:白王命中注定没有子嗣。
玉公主和二公主生性温和,深得父王喜爱,三公主聪明能干,性格倔强,小小年纪就喜欢舞刀弄剑,爬高上低。白子国的官家女子不可随便外出,公主更是如此,三姐妹却对外面的世界充满好奇。
一天,三姐妹相约偷偷溜出王宫,出城到溪边游玩,逆溪水而上玩耍,来到山脚下。三公主指着前面不远处道:“姐姐,你们瞧!”两位姐姐顺着她手指的方向望去,见一只好大的金色鸟在溪边啄食,它的羽毛全身金黄,没有一丝杂色,仿佛闪着耀眼的光芒。看着这只大鸟,三姐妹都惊呆了,玉公主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两个妹妹点头会意。玉公主小声道:“这是人们说的大鹏金翅鸟,有了这种鸟,想要什么就有什么。”二公主和三公主同声道:“真的?”玉公主肯定地道:“当然是真的!”
其时,玉公主九岁,二公主七岁,三公主五岁。三姐妹轻手轻脚地藏匿在灌木林中,偷偷观察大鹏金翅鸟的一举一动,见它在啄食溪里的小鱼。三公主低声道:“我们悄悄跟着它,看它在何处安睡,待它睡着了,我们把它捉回家,养在鸟笼里,我们要什么就让它去叼来。”玉公主小声道:“不是去叼来,是像杨国师那般作法,我们想要什么,悄悄说与它知晓,就自然有了。”二公主高兴极了:“我想要母后欢悦!”玉公主道:“我想经常出宫来玩,想穿民间女孩一样的衣服。”三公主道:“我想穿各种各样的漂亮衣服,想和大舅、三舅一样练武功。”姐妹三人高兴得拍手跳跃。
玉公主道:“不能让别人知晓,特别是父王和杨国师,若是他们得知定会责罚我们。”二公主和三公主点头称是。
三个孩子哪里知晓,白子国把大鹏金翅鸟奉为神灵,触犯了它就犯了杀头之罪,三个孩子只顾高兴,却不知劫难即将袭来。
大鹏金翅鸟飞上旁边一棵椿树,用长嘴梳理羽毛片刻后向高山顶上飞去,三姐妹认准大鹏金翅鸟下落的林子,便向那片树林跑去。谁知看似近在咫尺,实则遥远之极,道路坎坷崎岖。三姐妹雄心勃勃,实施起来却是艰难万分。少时已经力不从心,累得气喘吁吁,落在后面的二公主上气不接下气地道:“你俩等等我呀!”这时三公主跑在最前面,玉公主叫道:“妹妹,别跑了,我们回去吧!”三公主不想半途而废,放慢脚步大声说道:“两位姐姐,你们慢慢来,我先去。”说罢加快脚步向前奔去。
玉公主和二公主精疲力竭地来到这黑压压的森林中时,三公主已等候多时,见到两位姐姐忙走上前去,手指一棵枝繁叶茂的观天树顶道:“大鹏金翅鸟的窝就在上面,适才它和一只喜鹊一起飞走了。”
玉公主和二公主仰头看着树顶的鸟窝,二公主道:“它的巢在这里,它肯定会回来,可是树那么高,我们没法上去?”玉公主道:“是啊,唉!”一声叹息坐在地上。
少时二公主兴奋地道:“哎!鸟窝里会不会有鸟蛋,要是我们把鸟蛋拿回宫,交给养鸡的杨阿婆,让老母鸡孵出小鸟,我们把小鸟养在鸟笼里,小鸟慢慢长大,就成了大鹏金翅鸟。”
玉公主心不在焉:“二妹所言在理,要紧的是怎生才能上到树顶。”三公主精神一振道:“我能上去!”一言甫毕,转身往树上爬去,她双手抱紧树干,一步一步往上蹿,玉公主和二公主目睹此景大喜过望。玉公主笑道:“这小精灵何时学会爬树的?”二公主若有所思道:“我见她时常偷看大舅和三舅练武功,不知与爬树有无干系?”
两人说话间,三公主已经上到树顶,她喜形于色,大声道:“姐姐,果然有两个鸟蛋!”她把鸟蛋拿在手里,自言自语:“这不知是大鹏金翅鸟蛋,还是喜鹊蛋?”
此时不远处传来说话声,声音越来越近,显然要等三公主从树顶下到地面,三姐妹一起离开已是不及,玉公主急忙抬头对三公主道:“三妹,有人来了,你在树上待着别出声,我们到旁边躲一躲,等人走了你再下来。”
三公主虽不愿意,但也只得勉强答应,拿在手里的鸟蛋不知该当如何?低头看见两个姐姐已不知所踪,树下却多了一干人,其中两人更是此时自己最不愿意见到的父王和杨国师。
原来张乐进求、杨邈、董以成等人早知这树林中有大鹏金翅鸟,并把这片树林定为神林,大鹏金翅鸟筑巢的树定为神树。此时便是来拜神的,唯恐冲撞神灵,不便骑马,再说此处马也上不来,故而三个孩子没有听到马蹄声。
张乐进求、杨邈、董以成等人伏在地上向神树叩头,三公主见了吓得魂飞天外,心里“怦怦”直跳,只盼这些人快快离去。谁知他们跪拜起身时,突然有人叫道:“树上有个小孩。”又有人附和:“哦,是的,真有个小孩。”
一个响亮的声音大叫:“是谁?快下来,不然我用箭射你了。”三公主无所适从,颤声道:“是我,别射箭,我即刻下来。”却忘了手中有鸟蛋,一松手,鸟蛋往下坠落,三公主“啊呀”一声,紧紧抱着树干不敢动弹,却见鸟蛋恰好落在父王的王冠上,鸟蛋粉碎,四处飞溅,蛋汁从白王的王冠上直往下流。三公主惊骇万分,从树干上慢慢滑落下来。张乐进求一看是她,气得全身发抖,却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三公主被关进牢房。玉公主和二公主向母后禀明当时情形,说两人因为害怕没敢出来,见妹妹被带走,两人才悄悄回宫。董王后沉思良久道:“现下没人来找你们,说明你妹妹没有说出你俩也同去
了,你们知道吗?冒犯神灵是死罪,这事不可向他人说起,你妹妹的事,我和你舅舅会想办法。”玉公主和二公主点头答应。
晚间董王后和董司马带了厚礼来到国师府拜见杨邈,董王后道:“国师神通广大,法力无边,求国师在神灵面前为三公主多多祈祷,化解她的罪孽……”杨国师答应尽力而为。
次日国师在神殿作法,上天显灵:白子国若有三公以上的一位官员自愿贬为庶民,方能为三公主赎罪。三公主须得远离白子国才能得到上天的宽恕,白子国亦能享受上天赐予的福禄。杨国师、白王、董司马、杨司徒、李司空、董曹长等跪在神坛下向上天谢恩。
董家兄妹向来相善,也最疼爱小妹董以雪,到了白子国后更是彼此照顾有加,董以成为了三公主,也为了自己的妹妹,自愿辞去司马的职位,还拿了银子为奴仆阿布玛亚一家三口赎身。
数日后的早晨,阿布玛亚驾来一辆围篷马车,车上坐着三公主和阿布玛亚之妻阿布贤礼、女儿阿布妙丽。
董以成骑马在旁护卫,准备将三公主等人送往大唐嘉州,到自己的师姐孙大娘那里安身。
临行前董王后、玉公主、二公主、吴妈皆来送行,三公主从车中跃下,奔向母后和两个姐姐,母女四人抱头痛哭,吴妈也在旁边抹眼泪。玛亚、贤礼、妙丽下车向董王后等人行礼。
董以成下马,董王后将一个装满金银珍宝的箱子交给哥哥,让他请孙大娘把三公主和妙丽培养成有用之才。董以成道:“妹妹放心……”说罢把箱子放入车内。玛亚、贤礼、妙丽上了车。三公主依依不舍地向母后和两个姐姐挥泪辞别。
寒风中董王后、玉公主、二公主、吴妈遥望着马车和董以成的坐骑远远隐没,却仍然立于原地,久久不愿离去。
行宫厅堂里,董王后泪水满眶,喃喃自语:“金姑这孩子,跳窗逃走,不知去了何处?”想到她小小年纪和自己骨肉分离九年,那时有师傅和仆人照顾,现下却是独自一人,世道动乱,山匪出没,她平安否?董王后越想越难过,越想越心惊,不禁发出轻声的抽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