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就问你，唐栖砚多年不归你可曾有一日担心？他被魔修所杀你可曾想过为他报仇？”

    姜半月心虚的避开目光，“又不是我杀了他，他自己要离宗历练，就应该知道外面的凶险。”

    话音一落，门口众弟子五味杂陈，汤梅更是委屈得捂嘴啜泣。

    林素影扫了眼汤梅，又道：“汤梅入门之后你可曾亲自教过一次？还有莫离，你把她丢给常毅跟韩幼楚便不管，他二人传假功，险些害莫离走上歧路，你尽到当师父的责任了吗？”

    “我怎么没有？”姜半月狡辩道，“我给他们亲传弟子的待遇，比他们在外门时好了多少倍？挽月峰的功法我也没有丝毫藏私的传下，修行本就在个人，我当年不也没人教，还不是走到今天？”

    “好，你不教不管无所谓，汤梅和莫离在论道大会上取得名次没你半分功劳，你有何颜面顶着师父之名接受各方恭贺？既然你要顶着师父之名，那常毅对莫离痛下狠手，你管是不管？”

    “我也刚知道这件事，你让我怎么管？我杀了常毅，莫离的眼睛就能好了吗？你那么喜欢莫离给你好了，你去管啊！”

    这一字字一句句，如同重锤敲在所有人心底，也看在眼里。

    姜半月虚荣自私，冷漠无情，只知道推卸责任，她根本不会真心实意的去为莫离讨回公道，也不会为莫离感到难过，此时此刻，甚至根本不在乎她那些弟子的心情和感受。

    外面众人在为莫离悲愤的同时，由此及彼想到他们自己，顿时心凉如死。

    林素影彷佛疯魔了一般，眼底杀气弥漫，周身散发出越来越强的冷意，叫姜半月毛骨悚然。

    “是啊，杀了常毅，莫离的眼睛也好不了……”

    杀了方守真，她林素影也走不回从前的道。

    她又何尝不是同莫离一样，被人残害，却无人能为她主持公道，心中怀着莫大的委屈，却无处发泄。

    死，她没有选择。

    活，她也无法拒绝。

    从来没人考虑过，她到底想不想这样人不人鬼不鬼的活下去！

    她也曾是骄傲到不可一世的人啊，她也曾前途光明未来璀璨，可一瞬间就被断了仙路直接打入谷底。

    她恨，她委屈，她也……无能为力！

    绝望到极致的时候，想着一了百了，可是总不甘心。

    她挣扎了半生，还没看过大道之巅的风景，凭什么要这样烂在泥里？

    所以她要活，天道越是打压她，她越是要活得风头尽出，迟早有一天撕开这天，脱凡为仙。

    可现在一切成空，根本没有仙界，她所有的努力都是白费，只不过是挣扎着去换一种更惨的死法。

    潜藏在林素影心底的魔在这一刻冲破理智的束缚，彻底占据她的心智。

    她感觉不到希望，看不见光明，灵魂深处只剩下杀戮和毁灭的欲望。

    她想要努力活下去的执念也逐渐破碎，由执念支撑的灵魂也逐渐失去光芒，一点点湮灭在无边无际的黑暗之中。

    大雨滂沱，星光暗澹，躺在棺材里的那具真正的本体越发透明如影，被一股漆黑的魔气慢慢吞噬。

    魔意沸腾，杀意汹涌，林素影冷冷盯着姜半月，将自身所有力量全都转化成祝融魔焰汇聚到掌心，压缩到极致，要不计后果的尽情宣泄。

    在她被怒火遮蔽的视线中，姜半月那张惨白的脸上浮出方守真的影子。

    “既然一切终将成空，那我何必再忍再挣扎，就，一起死吧！”

    话音一落，林素影挥手拍向姜半月。

    姜半月骇然睁眼，她的反抗本能早在林素影一次次的打杀下被死死压制，更因为她当年做下的蠢事，心底那一点点想要解脱的欲念让她僵在原地。

    炙热恐怖的气流掀起姜半月脸上的碎发，两行悔恨的泪从眼眶滑落。

    “师父！

    林素影的手应声顿住。

    清脆的叫声冲进耳中，带着害怕和颤抖，让她灵魂一震，如同梦魔之中被人勐然唤醒。

    莫离双眼泣血，跌跌撞撞的从人后挤出，浑身颤抖着，在结界前跪了下去。

    她早就醒了，也听到她们说的每一句话，她这一句师父叫的并非姜半月，而是她心底认定的那个，正在为她撑腰的师父。

    掌心积聚的力量震颤着消散，林素影没有回头，只是童孔剧烈抖动。

    师父？

    对，她还有要杀的师父，她还是别人的师父，她还喊着别人师父。

    现在，还有一个跟她同病相怜的可怜人，在叫她师父。

    她跟这个世界还有无数牵绊，她在这世界还有无数未尽之事，她甚至还没花完好不容易赚回来的钱。

    她还得活下去！

    既然当初变成鬼都能活下去，入魔也在所不惜，为什么现在不能？

    就算没有仙界，就算大荒立刻就要毁灭，她也要活下去。

    不挣扎到最后一刻，不拼尽最后一张底牌，不到真正的天绝之境，她怎么能甘心？

    对，她林素影从不甘心，她林素影就算死，也要掀翻这天！

    伸出的手掌握拳收回，林素影闭上嗜血双目。

    天不亡我，我必灭天！

    轰！

    一身躁动魔意轰然消散，在空气中掀起阵阵涟漪。

    识海深处，星河重新闪耀，更胜从前。

    一颗全新的星辰从林素影真灵中心孕育而生，带着不可磨灭的意志，逐渐壮大。

    从前她说，这世上再没有什么事情能让她纠结到心魔劫动。

    实际上，现在才是。

    林素影睁开眼，与从前一般无二。

    她依旧鄙夷的看着姜半月，“死是唯一出路，也是解脱，还是让你活着受尽折磨更解气。”

    说完，林素影站起转身，临走前又停下。

    “从前不知你缘何心魔难过，现在凑近一看，原来是诅咒反噬，咒我死，你花了不少代价吧？”

    “啊！

    最大的秘密被拆穿，姜半月又惊又恐的抱头尖叫，泪流满面。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林素影懒得理她究竟是因为悔恨道歉还是因为害怕被她报复道歉，她从床榻上跳下，打开结界一把将莫离从地上拉起。

    “你不是一直想知道我真正的名讳吗？现在告诉你，我是林素影，你从今往后的师父。”

    话音一落，在场所有人都投来惊讶的目光，素影仙子之名，即便沉寂百年，仍旧能够震动人心。

    莫离闻声，突然便不颤了，彷佛有了莫大的力量支撑，忍着鼻头酸涩站稳身体，嵴背直挺，顶天立地，恭敬的后退一步。

    啪！

    拳掌相碰，躬身拜礼。

    “弟子莫离，拜见师父。”

    她久久未曾起身，双肩耸动，布满狰狞痕迹的双眼紧闭着，尽情宣泄热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