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留这边因为盛洁闹离婚很是忙乱了一阵。而另一边，小娟因耐不住婆婆地再三叨叨，终于下定决定要领养一个孩子了。

    偏巧，这时候，小娟婆婆的一个小姊妹找上门来，说是有一对租了她家屋子的外地夫妇，女的快要生了，若是这胎生的是女孩的话，那对夫妇就打算送人。

    “这胎要是还是个女孩的话，就是他们俩的第三个女儿了。”来人解释道，“你知道的，这些外地人一门心思都只想生儿子。这前两个已经是女儿了，第三个要再是的话，他们肯定是不会养在自己身边的。就算送回老家去，那也是送人的份。我想着，你不是要抱个孩子吗？我瞧着这夫妻二人人品相貌都挺好，若是他们家的孩子给你们家养倒也不错。”

    小娟的婆婆一下子便被说动了，一刻也不愿耽搁，立马就随着来人去到她家打听情况去了。在看过那对夫妇，了解了一下他们的基本情况后，双方达成了一份口头协议：若对方生的是女孩便交由小娟夫妇来收养，从此之后两家再无来往。

    一个月后，女方顺利产下一名女婴。按照约定，一直守在产房门口的小娟婆婆，直接便将孩子接管了，顺便给孩子把名字都定下了，叫燕子。

    因为那对外地夫妇是超生，属于打一枪换一个地方的“游击队”，女方在这里生产是没有生育保险的。小娟的婆婆少不得要拿出些钱来贴补那对夫妇，顺便还给了那对夫妇一笔营养费，算是给女方坐月子用的。而那对夫妇拿到钱后，也不等女方做完月子，就麻溜地消失了。

    蕾蕾在听到这一消息之后，唏嘘地说道：“这施家是被下了什么蛊吗？怎么每一代里都有一个养子啊？爷爷是施家人抱来的，梅梅是大姑姑好心收养的，如今小娟又领了个燕子来。”

    杨慧洗完碗从厨房走出来，一边擦着手上的水渍，一边从一旁的水果篮里拿了一个苹果，在餐桌边坐下后，拿起桌上的水果刀，开始削起了苹果皮。

    她在听到蕾蕾的感慨后，接口道：“小娟是没办法生养，不得已才领养个孩子。你爷爷也是因为老太太生不出才领养来的。至于梅梅嘛，那纯粹就是你大姑姑自己讨来的。”

    “嗯？”蕾蕾不解地问道，“梅梅怎么是大姑姑自己讨来的呢？她不是大姑姑在卫生院门口捡到的弃婴吗？”

    “你哪儿听来的？”杨慧反问道。

    “外面不都是这么传的吗？难道不是吗？”蕾蕾疑惑着。

    “那只是说给外人听的说辞。”

    杨慧面无表情地说着话，同时手中不停歇地削着苹果皮。第一只苹果削完后，她递给蕾蕾：“诺，拿去。”

    “真脆，这次的苹果不错。”蕾蕾接过苹果咬了一口，然后话锋一转，又问道，“那大姑姑是为什么收养的梅梅呢？她又不是不能生，也不是没有孩子，为什么还要再领一个回去啊？”

    杨慧又从水果篮里拿出一只苹果，慢慢地削起了皮，同时缓缓开口道：“她是还想再要一个孩子的，只是当时的政策不允许，那时候正是大力推行计划生育的时候，政府的口子收得很近……”

    “不对呀！不是说大姑父是家中独子，按政策可以享受二胎的待遇吗？”蕾蕾急不可待地打断杨慧的话，反驳道。

    “可你大姑姑年纪大了呀！她担心自己生会有危险。”杨慧依旧不紧不慢地说着，“再说了，她是希望能儿女成双的，已经有了一个儿子，她想再要一个女儿。但自己怀哪有这么准的，说要女孩就能怀上女孩的吗？”

    “哦……”蕾蕾恍然般应了一声。

    “再说……”杨慧的话似乎还没有说完，“再说，她当时已经是村里的妇女干部了，国家正在大力推行计划生育，农村地区本就执行困难，要是村干部带头生二胎，还有谁会来响应国家的号召呢？”

    “原来是这样啊？”蕾蕾听完后，眉头深锁起来。

    “这人都是有样学样的。他们要是看到连宣传计划生育的妇女干部都不遵守政策，又有谁会愿意遵守呢？再说，让她怀着二胎一家一家地上门去做农民的思想工作，那不是政府自己在打自己的脸吗？那些人要是不买账，都不用开口闹，只要一指你大姑姑的肚子就够了。”

    杨慧又削完一只苹果，放下水果刀，直接将手中的苹果送入了自己嘴里。

    吃了两口苹果后，杨慧接着说道：“她要是因为怀老二惹来麻烦，被人在背后戳着脊梁骨地说三道四还是小事，丢了饭碗那才真的是得不偿失呢！”

    “就算她的目的有些不纯，但收养弃婴到底也算是做了件行善积德的好事呀！说不定就是老天爷同情她，想成全她呢？”蕾蕾犹自挣扎着在为施大妹辩护着。

    “你可真天真。”杨慧失笑道，“都说那是编的，是说给外人听的，不可信。”

    “梅梅到底是怎么来的呢？”

    “当然是从别人那里抱来的啦！”杨慧笃定地说着，“和小娟的情况一样，梅梅的生父母也是外地人，一门心思想要生个儿子，之前生的都是女儿，在生下梅梅后就送给你大姑姑了。”

    “大姑姑是怎么找到那家人的？”蕾蕾被勾起了好奇心，打听起详情来。

    “当时抓计划生育工作抓得很紧，这对夫妇是超生，不敢去大医院，只能去卫生院生产。你大姑姑当时就是在搞计划生育工作，自然很容易就打听到了这件事。梅梅还在别人肚子里时，她就找上了那家人家表示要领养他们的孩子。那女的的生产费、营养费都是你大姑姑出的。”

    “大姑姑怎么知道那女的怀的就是女孩呢？”

    “做B超时一查就知道了呀！”

    “我们国家不是规定不可以透露孩子性别的吗？”

    “对那对夫妇当然是不能说的。但你大姑姑可以通过自己在乡政府里的人脉去打听呀！”

    杨慧说完后，蕾蕾沉默了很久，最后很失落地说了句：“我一直以为她收养梅梅是出于善心，是行善积德的大功一件。没想到居然完全是出于她的私心。”

    “不过，话说回来，不管你大姑姑是出于什么目的收养的梅梅，对梅梅来说这并不是一件坏事。你想，她要真跟着她的亲生父母，未必能过上现在这样的好日子。同样是农村，大城市的农村生活再怎么说都比偏远山区的农村要来得好。”

    “可……”

    蕾蕾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此刻，她的心中充斥着满满的失落感，憋得她有些透不过气来。

    “你说的都是真的？”

    “骗你干嘛？”

    “既然他们把这事瞒得这么严实，你又是怎么知道？”

    “当然是你奶奶告诉我的。”

    “她倒真是什么事都不瞒你。”

    说完这句话后，蕾蕾陷入了长久的沉默中。她需要好好消化一下这个带给她无比震撼的事实。蕾蕾从小就有英雄崇拜的情节，她崇尚各种英勇正义的行为。小学三年级时，她听说施大国曾经勇救落水者的故事，于是激动得将它写进了自己的作文里，并模仿“***冰窟救人”的课文内容，将施大国描写成了一位英雄人物。在蕾蕾的眼里，施大妹收养弃婴的行为就和施大国勇救落水者的行为一样，是正义和光明的象征。从那时起，施大妹在蕾蕾心中的形象就一直很高大上。再加上施大妹是施大国的亲妹妹，两人身体里流着同样的血液，因此，蕾蕾始终坚信施大妹和施大国是一样的为人，两人都有着乐善好施、无私助人的品格。

    因着那份信任，蕾蕾从未质疑过施大妹的品行和操守。即便她与杨慧之间多有口角，蕾蕾也只当是两人的天性使然，都是说话直来直去的直肠子。为此，她也总是劝杨慧避开些施大妹便是了。即便施大妹偶尔会对她加以严厉的呵斥，但蕾蕾也只当是她和施大国一般，有着一副不会拐弯抹角的耿直性子，所以也从未介怀过。可如今看来，难道以往都是自己看错了，想错了吗？难道所有的一切都是自己一个人一厢情愿、自作多情、自以为是地想当然吗？

    杨慧的这番实情吐露，无异于是当头棒喝，锤得她有些难以招架。蕾蕾感觉体内像是有什么东西瞬间轰塌了一般，那个曾经给过她无穷精神力量，让她引以为傲、视为榜样的姑姑，居然是如此伪善之人吗？

    纷纷扰扰中，2005年匆匆而过，转眼迈入了新的一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