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玄通秘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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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风云

    仲夏,骄阳炽烈之时,亦风云变幻之机。

    风起乱世深渊,搅丛云如洪涛。

    墨云携雨,自东海西进,步步抬升。至玄虞帝都三百里外良人道时,云为群山所阻,相持难下。烈日暴雨,泾渭分明将高山一分为二,蔚为奇观。

    官道依山体蜿蜒延伸,岳乐拍马快走,在光暗暑雨之间反复穿行,破烂的衣服还未烤干又被打湿,他再受不得这忽冷忽热的煎熬,将破烂上衣撕开一丢,任它飘向风中。他丢衣时要多潇洒便多潇洒,衣服飞向深谷,他猛地左右手一按腰间,一摸后背,发现镔铁盔仍悬在腰,混金棍也还如旗杆般立在背后,两个吃饭的家伙没有随衣衫一起倒霉,方才如释重负,有多天真便多天真的又笑起来。

    天真难道不是少年的专产?

    黑色的圆镖划破空气,发出不可查的丝响。岳乐仰身后倾,圆镖擦着他的鼻尖飞过。

    手里剑!

    他脑海中刚映出这三个字,便身体又猛如铁板般向前扑倒——那圆镖竟如毒蛇般去而复返又向他耳后射去。难为他年少机敏,否则这一镖便取了他性命。

    来者不善!

    岳乐再度发力腾身而起,在空中风吹败叶似的打个旋,但听“当”一声清响,岳乐坐回马背,腰间的铁盔里已多了一柄半尺余长的苦无。原来他俯身躲手里剑时,敌人又从背后施展杀招,岳乐连闪带拿,用头盔收了第二发暗器。

    岳乐落坐未稳,红马忽向下沉了去。这变故生的属实难以逆料,岳乐涨红脸,若此刻还能多提起半口气,他非张口大骂不可。然而变故虽急,他倒也不慌乱。双脚踢开马蹬,待红马又落半尺,身子一团双脚轻轻在地上一点,人如箭般急射出去。

    混金棍入手,岳乐看也未看,抡圆径往前方空处砸下。

    “当!”平地炸起一声闷雷。

    岳乐去的快,回的更快。红马飞驰中摔倒,全身骨骼冲撞断折,倒在岳乐脚下眼看已活不了。红马鼻腔发出断续的嘶鸣,似在向岳乐诉述胸中愤懑。岳乐霎时红了眼眶,却一分目光对红马欠奉。他倒拖长棍的手颤抖不止,眼睛死死的盯住丈外嗡鸣的长刀。

    生死之争,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敌人先手,奇击连发,环环相扣。岳乐戮力争先,终于在敌人出第四手杀招时赶了上来,金棍长刀,一个逆转直上,一个居高临下,不约而同的使出了十成力道,力拼之下竟是旗鼓相当,互有损伤。而此刻,谁能率先回力发出下一记杀招,谁便是修罗战的赢家!

    山风卷过,雨雾如牛乳般打湿岳乐眉睫,湿气越积越厚,水从无到有,片刻间汇聚成珠。风吹啊吹,雨珠摇啊摇,时间也许一瞬,却仿佛万年。终于,雨珠滴落,阻住岳乐视线。同一刻,刀鸣不再,化作成束流光,穿云破雨刺来。

    岳乐仿佛看到了敌人的笑,那笑比他的刀芒还要灿烂。这千钧一发时刻,岳乐颤抖的手指陡然安定,指尖起处,飘落的雨滴化身萤火,投向灿烂流光。

    雨滴落下,岳乐视线恢复。流光已映照开浓雾,萤火却不知何处。咫尺之遥,胜负即分。刀后的笑容更加灿烂,岳乐也慢慢弯起了嘴角。

    刀芒暴退!

    只是一闪。雨雾中似乎有灰影穿过,没人说的清了。空气中只留着残酷的热浪,蒸腾着雨雾向外队列般排开。持刀者站在岳乐三丈之外,面如死灰。岳乐却生出赞叹之色,他清楚的看到,在那一瞬间持刀者步伐四变,刀招六换,否则他早变成一摊焦灰。

    轰隆声响,三骑一车从雨雾中穿出又没入,追着那热浪去了。由始至终,岳乐和持刀者未看车骑一眼,车骑也当他二人全不存在。直到轰隆声远不可闻,持刀者终于道:“岳礼将军枪法绝妙,吾自叹不如,小岳将军的棍法却不过如此……”显然他对岳乐假手于人颇为不忿。

    岳乐冷笑不止,回道:“扶桑侍影精于隐遁,今日一见,名不虚传。”其意在讥讽持刀者四招先手不能伤他分毫,躲避岳礼杀招却可做到分毫不爽。

    持刀者大怒,将刀一横,喝道:“此刀‘宗严’,教汝知晓汝死于水木乱鬼之手。”

    “啰嗦。”话未落,岳乐踏步向水木乱鬼一棍劈去。

    世界最东之海便称东海。东海云波有仙乡,东海人自古被称仙人子裔,曾西进大陆建立过了不起的国度。这国度是玄虞前身之一,因此东海人常以玄虞正族自居。玄虞建国之初设立九州,东海位列其一。东海海运河运发达,商贸往来不绝,因此生民富庶,以经济论,可说玄虞第一州。

    东海深处有扶桑。扶桑孤悬海外,自古与世隔绝。东海夫子羽化后,其弟子伊真猎妖曾追踪至海外,发现扶桑。道不远人,伊真传扶桑三卷正法,扶桑人传承整理成三系修行之术。伊真在扶桑时,扶桑人视之为神明,他留下的修行正法,扶桑人亦不敢僭越亵渎,以“侍”自称,以示恭敬。其中侍影者曰隐,侍剑者曰武,侍鬼者曰阴阳。扶桑自有修行后,方有余力远渡重洋登陆东海州。扶桑人眼见东海富庶,远胜家乡,不禁歆羡。后求而不得便生歹意,数次冲突之下东海与扶桑世仇深结。

    到赤帝陨落,万国动乱,玄虞遭劫。其他各州内乱外患乱成一团,东海因有扶桑这一死敌,反而安稳许多。只不过两厢暗暗较劲,战况愈演愈烈,却也有目共睹。当年荒雷山一役双方各聚豪杰厮杀,扶桑损失两代天隐、一名剑皇及一名大阴阳师巅峰战力,东海最大门阀乔、岳两家更是家主陨落身死道消,其他战力双方损耗更难计数。

    荒雷山役后,乔氏长子乔断接位。国仇家恨,乔断以少年之身,竟含恨吞辱,一改父亲强硬作风,命东海各族收缩防线养精蓄锐,凭地利以逸待劳牵制扶桑。这一招竟收奇效,越五年稳固,东海实力渐复,复仇攘寇呼声渐高,扶桑却因远征无功,战意日稀。

    这一日,乔家主母岳氏前线劳军毕,回大帐听长子乔断细说军情,忽见二子乔略在一旁心不在焉,于是询问因由。

    乔略不愿俗务令母亲劳神,以目示乔断,请兄长解围。乔断洒然一笑,道:“母亲虽非修行之人,但政务通达,也非闺阁女子可比。你我二人既然无可索解,不妨便说出来,请母亲参详参详。”

    乔略思虑再三,一咬牙,向前走到母亲兄长身前,低声道:“母亲可曾听说‘赤帝已死,紫帝当立’这句话?”

    不意乔母捧腹而笑,道:“我当是什么事,玄叶先生邀诸侯齐赴十方城与万国贼子决战,赤帝陨落多年,皇室嫡系也后继无人,这一战诸侯齐聚狩猎万国,凭功劳推拥紫帝,也是无法可想。玄虞风云变幻在即,怎么,我儿也想去讨个皇帝当当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