傀儡化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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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誓杀此僚

    一位神明可能亲临,并且干预了昨夜的战事?!

    这则消息太具有冲击性了,同时,听上去也略显荒诞。就像经卷会腐朽,璀璨的符文终有一日会失去它那傲人的纹理一样,每逢天地剧变,逝去的旧时代就会带走那片天地曾经的宠儿。

    神明亦是如此。

    他们消失了,这是世间的共识。

    结果有人告诉你,早已消失漫长岁月的上古神明其实还活着,其中一位还突然降临,插手尘世之争,如果搁在平时,小秦很可能会一笑了之。

    但此刻,他笑不出来。

    “和你说这些也没别的意思,总之,留个心眼准是好的。管他真神假神,这事都不会就这么罢休!

    你得有点心理准备,五十年来最大的一场寒潮就要来了。”老程丢下这句话,转身消失在了夜色中。

    小家伙凑上来,还不及秦飞羽的腰高,用油滋滋的小手拽了拽其衣角,眼巴巴看着他。那小可怜一样的暗示再明显不过,就差把“没吃饱”写在脸上了。

    秦飞羽摸摸他的头,叹口气道:“走吧。”

    在去老程家的路上,他内心忧郁,略微走神,离开三天了,店里没了他这个掌柜兼大厨,只靠一群小工和一个白吃白喝客,不知道要被糟蹋成什么鬼样子。

    他愁啊!

    想着想着,小秦的头上冒出一团乱麻般的黑线。

    与此同时,洞天外的雪山,山脚的寒露镇正是夜市最热闹的时候。

    这个镇子位居交通要地,南北往来的商贾无不要经过这里,为偏远之地运来日用品,抑或将皮毛、灵药等奇货装车,带到那些繁华的巨城里贩卖。

    商肆云集的太平街,人流涌动,各种小摊都有,吃的,玩的,算卦的,种类五花八门,简直叫人看花了眼。

    当然,这里最多的还是以“食”为主。

    煎炸小摊,永远是最有人气的场所。秘制馅料的馄钝摊,早已排起了一条饥饿长龙;量大管饱的乱炖摊,马帮的人戴着狗皮帽,三五成群,他们最喜欢来这里犒劳自己;鲜蔬素面、肉酱卷饼,从来都是老少皆爱的热门夜宵……

    路边摊的吆喝声,饭馆门口伙计说相声一样押韵的揽客声,使得这条街上热火朝天,气氛非凡。

    飞鸿饭馆后巷,一个斗篷人循着饭菜的香气,吱嘎一声,推开饭馆后院的小门,从里面溜了出来。

    他翕动鼻翼,迎着风嗅探,顿时口水直流,原本出场时的一身冰冷气场,也因此瞬间破功。但很快,他就像是被人在面前打了个响指般,从美食的沉沦中骤然惊醒。

    他茫然看着四周,阴暗的小巷内,人迹罕至,灯火稀疏。对于一些见不得人的勾当,这等环境,简直再合适不过。

    斗篷人摇了摇头,擦去口水,像是想起还有要办的正事,露出一脸遗憾之色。

    此人压低帽沿,似欲前往他处。

    突然,平地起风,几名白衣仗剑的修仙者从这条巷子的两端进入,皆神色不善,他们迅速聚拢过来,形成一个包围圈,将斗篷人堵在里面。

    斗篷人没有妄动,其视线扫过,打量着这几个年轻修士,用雌雄莫辨的口音讲道:“我们无冤无仇,道友这是何故?”

    “不敢露面,妖人嗓音,我等找的就是你——洞天余孽!”为首的修士,白安冷笑着说道。此人一袭白衣,剑眉星目,放在古人小说里,那是妥妥的主角相,只是眉宇间的那一缕刻薄,直接破坏了意境。

    这群年轻的修仙者有男有女,单看道行和外表,绝对是一表人才。

    “今日碰上我们白龙宗,算你倒霉。”几人拔剑,摆出一副随时可以出击的架势。

    “妖人,你走不了了!”一名女弟子叫阵道。

    “白龙宗收到线报,有大鱼在这家饭馆落脚,疑似那位被多方通缉的傀儡师,看你这打扮……”

    斗篷人心中一凛!

    “莫不是……洞天派来接应那名通缉犯的人!?”修仙者,白安厉声审问道。

    斗篷人听到这话的一刹那,第一反应居然是想要挖耳朵,看他是不是耳秽太多,堵着了,听错了?

    他非常诧异地“嗯?”了一声,然后怔住了。

    他傻眼的同时,竟感觉有些好笑。

    好家伙,你们来抓鲁迅,关我周树人什么事是吧?

    “道友在说什么,我完全不懂你的意思。”斗篷人开口,又是那分辨不清男女的妖人声线。

    “你少装蒜!仙盟内部共享的情报怎么可能会出错!”为首的白衣青年身边,一个脾气火爆的男子先忍不住了,伸手就要抓斗篷人的衣领,出手非常强势,一看就是平时霸道惯了,不怎么把人放眼里。

    紧接着,又有白龙宗的修士冷笑,道:“我们的人亲眼看到那个傀儡师进了这家馆子,还和这里的老板有说有笑,铁证如山,岂是你一句听不懂就能摘干净的?”

    这人使了个眼色,顿时,三名地位低一点的宗门弟子跟着逼迫上前,令包围圈进一步缩小。

    “余孽,遇到大爷我算你倒霉!”此时,那个脾气火爆的男子叫嚣着,此人指爪间,隐约有符文亮起,呈火红色,几道蕴含莫名道韵的线条交织,仿佛先天八卦一般,鲜红欲滴。

    这是伏魔经中记载的手段。这部经文源自一个早就覆灭的古代道统,虽不是什么束之高阁的秘典,却也不易获取,并且相当难练。

    这种符文必须依靠异族之血,才能练的下去。因此,人族之外的那些具有灵智的族群,会将练了伏魔经的人视为魔修。

    观其掌心的鲜红,那种犹如新鲜血液一般的凝实度,恐怕这个年轻人没少行杀戮之事。

    男子神态狰狞,一把抓过来,掌指间赤光大放,宛若一尊凶兽在释放威压,压制的其他人动作都迟缓了许多。

    只有面相刻薄的白衣修士白安,以及一名酥峰高耸的女弟子身上各有一枚宗门高层赐下的玉佩,此时发出水波般的柔和波动,将他们笼罩在内,才免受了猩红符文的影响。

    他揪住了斗篷人,冷笑着,就要将其拎起,好好教训一番。

    “骨头再硬的畜生,只要挨上这一通收拾,很快就会向我告饶,立马什么都招了。”修炼伏魔经的男子说话间,先是咔嚓一声,直接把斗篷人的肩胛骨给卸了。

    白安静静看着,默许了这一切。

    “嘶”

    其他白龙宗弟子,看到这一幕后,皆感到皮骨发寒,他们都下意识地去摸了摸自己的肩膀,生怕那不是幻觉。

    这个白安师兄圈子里的走狗,真是条疯狗!

    一句话的功夫,斗篷人的右臂便脱臼了,像是年久失修的风车,无力耷拉着。

    “说!通缉犯在哪?”暴躁男揪着他仅剩的左臂,提拎起来,使其双脚离地一段距离,整个身体都悬在了空中。

    在一阵挣扎与晃动中,斗篷人头上的兜帽脱落,一副五官线条柔和、同样十分中性的面孔,出现在白龙宗众弟子的眼中。

    “她好美……”

    露脸一刹那,当场就有单身狗的眼睛直了。

    “哇啊啊——稍微年长的美少年哎!”同样,就是平日间高冷的女弟子,也有露了狐狸尾巴的,本性彻底暴露。

    “冷静,那不是九尾狐妖,没有天生媚术,你们别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都出息点,不要自乱阵脚!”白安流着鼻血,想点醒几个血气上涌的宗门弟子,可他这副流着鼻血还大义凛然的样子,实在没什么说服力。

    正在“辣手摧花”的暴躁男,这会儿一张脸涨红,满头都是青筋,像是在忍受某种极大的痛苦,他抓着斗篷人胳膊的手都有些抖了,此人双腿一夹,立马朝白安投出一个询问的眼神。

    “滚滚滚……”白安看不下去了,挥手让他滚蛋。因为,他身边的女伴都红脸了,小声在骂“流氓”。

    “嘴挺硬啊。

    你们两个,抓住他,这回我亲自来,就不信撬不开他的嘴。”

    白安亲自上阵,捏住那张惊艳面孔的下巴,强迫其看向自己,而他则瞳孔中展露异象,有闪电划过,有暴雨横空,那是一种被增强版的催眠瞳术,只要与人对视,就能让对方落入自己的控制之下,有问必答。

    但有仅限于对视时有效。

    脱离这双眼一段时间后,催眠效果就会被解除。

    “你的名字?”

    “苏……”

    “苏?”

    “苏全忠。”

    白安听闻后傻眼,眼角上睨寻思了片刻,琢磨过味儿来之后,顿时气急,当即甩了这个余孽一巴掌,怒道:“你太阳的,神魔演义读多了吧,真当自己是狐妖了!?”

    逃离对视的斗篷人挨了一掌后,恍惚了一刹,口中吐出一口血。而后,他嘴角上扬,竟露出一丝嘲弄的意味。

    白安把他的头扳正,催眠继续。

    “姓名”,“周章寿”,“你是谁”,“谪仙人”,“别逼我……”,“有时明月无人夜”

    ……

    “啊啊啊……!”白安简直要疯了,这个见鬼的家伙,被催眠了还守口如瓶,一通审问下来,他感觉自己在和一个傻子玩古今问答。

    “闰土,猹”

    “你住嘴!”白安眼中冒火,直接拿符纸封住他的嘴。

    他再也不想听这个神经病说话了,再多听一秒,他怀疑自己的古今观就要崩塌了!这都是从哪儿冒出来的古人,有些压根没听过的名字,潜意识里却好像觉得从某处听过,这种感觉太诡异了!

    “呜呜……呜呜”

    总算安静了。白安选择性失聪,如此欺骗自己。

    “唔!”

    斗篷人的反应,意外地激烈,以至于抓着他的两名修士都有点控制不住他了。

    白安怒了,道:“你到底想干吗?!”

    突然,他的身后传来一阵白龙宗弟子的尖叫,“呀啊——!”

    噗的一声,身边两朵血花溅起,背后亦有一股热流汹涌而出,白安大脑发空,他甚至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就噗通一声跪倒在地上,胸口出现一个前后透亮的大洞。

    他低头望去,一只赤莹莹的鬼手,宛若玛瑙雕成,流动不详的能量,给他来了个透心凉。

    他的心脏被鬼手攥住,随着这只赤色能量手的抽走,白龙宗的当代翘楚——白安,眼前一黑,就此毙命。

    白安死去的刹那,其身躯竟然迅速干枯,一身血肉精华尽失,仿佛被妖魔夺了精魄的人,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化为一具皮包骨。与其性命交修的灵剑,也在此时破碎。

    但是,这远非结束。

    灵骨下落的途中,噩变还在继续,似是经历了一万年那么久远,连骨骼都风化了,成为粉末,到最后,仅剩一件染血白衫落地。

    一切都很突然,发生在电光火石间。

    短短一霎,可能连冒出一个念头的时间都不够,就有十几具白衣染血,那些赤色鬼手,宛若血玛瑙般,周身流动异光,从毗邻太平街夜市的巷口那里出现,袭击了这些白龙宗的修仙者。

    斗篷人同样被掏心了,但是,那只长蛇状延伸出很远的赤手,牢牢插在其胸前,仿若陷入泥沼,虽然用力在拔,但却纹丝不动。

    他绝美的面孔上露出凝重的目光,盯着那些掏心鬼手回归的方向,喧嚣的夜市,人流涌动,但却很朦胧,流动蒙蒙雾气,给人一种隔阂感,好像红尘离此地很遥远,他只是隔着雾,在看镜中景。

    这种感觉很割裂,仿佛人间被分成了阴阳两面,表面是人间烟火,暗里是尔虞我诈,各种肮脏。

    巷子外面起雾了,十分妖异的红雾,人们从中走过,却没有感觉。

    一个银发人,手托一座残破了的骨塔,自那妖雾中现身,始一出现,那十几只鬼手便尽数归位,融入骨塔之中。

    仔细瞧的话,可以看到,一团章鱼一样的红色软体,盘踞在塔内。而那些鬼手,居然是其触手的延伸,为法则所化。

    “吼?能接下神器一击,阁下的本事确实了得,本座这是遇上同行了?”银发人开口,眼眸开阖间,是一片星空般璀璨的符文,在那里变幻演化,仿佛在重现开天之景。

    银发人龙行虎步,面容神俊,一袭紫金软甲,如长袍般穿在身上,银发如瀑,额头生有三片花瓣状的红纹,全身上下散发着如同深渊般危险的气息。

    此人简直像是供奉在庙宇中、惟妙惟肖的泥金神像活过来了似的,外表像人类,但绝非尘俗!

    他托在掌中、微微浮空的骨塔,也通体流动神辉,铭刻着远超凡间修士理解的圣纹,散发着至高道韵,似是从天空坠落凡尘的不朽神物。

    太古神话中,被人族先民尊为“天尊”的无上存在——神王驾临人间时,恐怕也就是这般威势。

    斗篷人神色坦然,面对着这位执掌神器的银发生灵,不卑不亢。他言道:“我在这里等候道友多时了。”

    灵机外泄,第六境巅峰的实力暴露无遗。

    到了这一层面,都是站在金字塔顶端、无限近神的求道者,那些凡人的算计,还有那些弯弯绕绕的东西,都对这种至高生灵无用,或者说,会被他们超常的神感一眼望穿。

    你撅什么腚,那等存在,自然知道你要拉什么屎……这说法虽然不雅,但差不多是这个意思。

    彼此之间,唯有靠实力说话。秘密是藏不住的。

    “哦?等我。阁下这话可真有意思,以分身来此,陪蚂蚁玩闹,到头来显得等候本座才是顺手而为的小事,这样……是不是有点小看本座了?”银发人噙着笑,但是,滚滚杀气却已经具现化出来,如一片黑云,碾压向那个斗篷人。

    杀气如海,滚滚压来!

    想刀一个人的情绪是掩饰不了的,他现在皮笑肉不笑,可谓是超级不爽。

    斗篷人并没有躲避,而是身上爆发出同样如渊如海的金红色光芒,宛若一头太古神乌复苏,威势惊人,与那实质化的杀气撞在一起。

    “嘭”

    这条小巷被银发人施加了结界,如今自成一方小天地,与外面隔开,现在巷子上空,像是烟花炸开一般,有金红色的流光四散,缠绕黑气,如千百只神鹰在捕猎黑蛇,场面极为神圣。

    双方第一次试探,竟不分胜负。

    但……这看似没怎么用力的一击,居然让笼罩这里的结界开始松动,镇守四方的阵纹剧烈闪烁,俨然有了崩解的迹象。

    只能说,六境之巅的力量,确实超凡入圣,根本就不是现如今的末法天地可以承受的碰撞,硬来的话,恐怕这片雪域深处的无垠山脉都会被打穿!

    “阁下这副气定神闲的样子,好像不怎么担心这个镇上的蝼蚁……就不怕我一时兴起,将这些人化为血食?”

    说话间,银发人的瞳孔深处闪过一丝寒光。

    “……物竞天择,适者生存。”良久,斗篷人回了这样一段话。

    “呵哈哈,好觉悟,我辈生灵,就该撇去一切累赘,一心追寻大道!道友,请祭斗圣棋吧!”银发生灵说着,抛出一枚石雕棋子,表面风化严重,但隐约可以看出,这是一头似狼的四脚兽。

    斗篷人点头,同样祭出棋子,外形是一个持杖的人族老叟。

    两枚棋子见面的刹那,竟对彼此有了反应,飘浮在空中,同时迸发无量光,那些璀璨神光交织,演化出一座桌面大小的发光棋盘,两人各自打出一道蕴含法力的印记,代替自己,进入棋盘厮杀。

    这是一种古老的棋种,古时仙人对弈,一盘棋就是千年时光,误入结界的凡人观不透个中玄妙,觉得他们是在用这种方法消磨时间,其实并非如此。

    之所以会过去那么久,是因为弈棋的双方将部分神思寄托于棋子,在那棋盘内切磋,以此论道。斗圣棋,便是那些古仙遗留世间的棋子,可以开启精神战场,让至强者入内对战,免得道法余波扩散,毁了现实里的大好河山。

    一盘斗圣棋,双方皆杀至精神疲累不堪,被迫撤出棋盘战场,竟又是平手……

    银发人默不作声,有些不耐烦了。

    他看向掌中骨塔,想要动用这股能够轻易移山覆海的伟力,结束这场无聊的对峙。他很赶时间,当太阳升起时,他执掌神器,将是进攻那片仙家秘境的主力之一!

    “毁灭吧!”银发生灵微笑,瞬间激活骨塔,不详的赤光冲霄而起,令封锁此地的结界彻底破碎。

    一道仙光划过,斗篷人动了。

    就在结界破碎的刹那,他欺身而至,右手宛若黄金铸成,密布神圣符文,他一把攥住银发人的手腕,两人附近,一口黑洞出现,银发人的笑容凝固,他双目圆睁,一副难以置信的样子,怒吼道:“空间法则?你是巨子?不对……你是那个余……”

    结界消失,银发人的愤怒还没吼完,就被那口黑洞吞噬了。

    巷外,夜市熙熙攘攘,人们从这里走过,谈天撸串,神色如常。

    偶有灵觉超常的家伙驻足,有那么一瞬间,他们好像觉察到了什么,却又说不出个所以然,只能和往常一样,当这是幻觉了。

    巷内,人迹罕至。

    几片沾血的白衣静静躺在地上,只有它们知道,这里曾发生过什么。

    ……

    云上,一片宏伟的建筑群沉浮,琼楼玉宇,宫阙万间,金碧辉煌。这里瑞气蒸腾,宛若天帝的一处行宫,横在这云间。

    仙宫周围,是满天星斗,景色很美,说不出的灿烂。

    如果从更高空俯视这里,能看到偌大的建筑群中,竟一个人都没有,死寂如一座鬼城,更别说想象中打理各座殿宇的仙童玉女了,完全不存在。只有一个极小的黑点,朝着正中的神殿移动着。

    那是仙盟背后的山人派来联络的使者。

    而中央神宫,那座富丽堂皇的殿宇中,一道雾霭浓重的身影坐在最高处的神座上,只露出一对眸子,那眸中满是可怖的符文,在演绎日毁月沉,星辰新生,那分明是一副开天的景象!

    至于那遮身的雾霭,来头就更了不得了,一丝雾气流转出去,便能压塌山脉,重逾千钧……

    那是混沌气,唯有立身神道的伟大生命,才能驾驭这等先天物质。普通人根本没命沾染这个,还没接近,就会被爆成一朵血花。

    毫无疑问,最高处的身影,是一位真正的神祇,为这片仙宫的主人。

    他在设宴,招待一名贵客。

    其左下方摆着玉石案,放满了琼浆果品,一个身穿黑色长袍的人坐在那里,端起金盏的手褶皱丛生,像是一条枯枝,黑袍人操着沙哑的嗓音,朝神明敬酒道:“愿合作愉快,……大人。”

    此人瞻前顾后,极其快速地带过了这位神的名讳,像是在顾全礼节的同时,警惕着什么未知的力量。

    这些活过了漫长岁月的神明,最是看重礼节,否则,太古就不会有那么多祭祀了。

    黑袍人,是说客,也是使者。仙盟的山人能请动一尊神明出山,没有黑袍人背后的势力支持和搭线,恐怕不会如愿。

    眼下,他与神明这样私会,只怕是有什么更深层次的交易在进行。

    笼罩在漆黑长袍下的使者抬首,仰视着上方的伟岸身影,小心翼翼地开口道:“教团高层的那些大人物,希望您可以擒下一个叫洺洛的人,最差也要抽离他的真灵,交予教团处置……这是奉上大祭的条件。”

    这场交易,已经拉扯了三天三夜。

    现在是无牌可打,必须要把所有筹码都摆到桌上的时候了。

    饶是殿宇高处的神明,到了这会,也不得不考虑“虎落平阳选项少”的道理。

    他滞留人间太久,长期得不到香火奉祀,力量衰弱,神格已是摇摇欲坠,再加上末法时出世,神力流失的速度过于吓人,已经到了“飞流直下三千尺”的那种夸张程度。

    “一个古教百年的祭祀,足够让您渡过一次漫长的沉眠期了吧。”黑袍使者打出一副三带二的牌。

    雾霭中的神明,竟罕见地不吱声了。

    确实,这份条件很有吸引力。

    在几乎已经明牌打的这一档口,这副牌基本就是天了。

    他只要能熬到下个璀璨大世,灵气复苏,一切问题都将迎刃而解。到了那时,新神不出,他就是天!

    “让我取代你们的圣像,在各地建坛立庙,世代享受祭祀,如此,吾愿开放神名,甚至是昔日的灵脉和道场,让你教部众可借用吾力,蒙神之荫。”

    黑衣人闻言,突然面色大变,连说:“不可!万万不可!”

    “拜一个死去的神,对你们能有什么好处?”

    那位神灵对使者的反应感到不悦。

    黑衣人趴在地上,连连叩首,惶恐不已:“我教神灵只是远去了,那等天塌了的事,我这个小辈岂敢妄语……”

    奉祀某一神灵,意味着无论过去还是未来,神与祀神的势力都将被捆绑在同一辆战车上,荣辱一体,从一而终。

    不改奉祀的好处当然很多,比如:即使祭拜的神灵死去,势力仍可以继承神的遗产、乃至空出的神位,等等。这是一种惊人底蕴。而这样做的坏处,自然也有,譬如背叛,就会迎来极其强烈的反噬。

    叛徒的下场,往往都十分悲惨。

    “放眼道洲,能挤出百年以上香火的道统,真的没有了。还望您能考虑……”

    使者哆嗦的手里,只捏着“两张牌”了。

    毋庸置疑,那是最后的王炸,但却被对方看穿。

    朦胧雾气里的神看不出悲喜,他倚靠在金色的神座上,姿势不详,指节轻叩在宝座上,发出鼓点般的声响。

    其也在计算,能从这最后的底牌上,占到多少便宜。

    突然,他腾地一声站起来,样子很匆忙,双目中射出两道粗大的金色雷霆,声威并俱,直朝殿外飞去,这副骇人之景,把殿下跪着的使者给吓得肝胆俱裂,竟一口老血喷出,倒地没了气息。

    “贪狼?!”殿中的神明大吼一声,目呲欲裂。

    他简直不敢相信,手下的一名星君,竟在失联后死了!

    仙宫某处,高悬于一座楼阁中的魂灯骤然熄灭,寄托其中的一缕真灵出现飞仙异象,居然化光了!

    这也意味着,真身已死的事实……

    “啊啊啊啊————”这个瞬间,神明的怒吼如一场狂风,传遍整片仙宫,一些年久失修的宫阙没能挺住,在这一刻跟玩具一样,接二连三的爆碎了。

    “洺洛……!”

    “不杀此僚,吾誓不罢休!”

    他的吼声震天动地,音波化为道之涟漪,在虚空中扩散,一直传到了云层之下的雪巅,山峰上,一头雪白的鹿昂首挺立,一对鹿眼清澈,身上散发至深至圣的波动,阻挡了毁灭道音的扩散,并凝视高天之上。

    过了许久,白鹿从山巅消失。

    没人知道它去了哪里。

    只是这白龙峰上,自古就流传着山神化身为鹿,拯救了山下苍生的故事。山谷中的洞天福地,亦与这头白鹿有着千丝万缕的关联。

    如今,大劫……将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