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该坚守到何时……在这一切行为都已偏离正轨的战场上。

    我该拼杀到何时……在这尸骨成山的地狱里。

    我该残喘到何时……凭这副烧焦的身体。

    ……

    仲都，硝烟弥漫。

    围城战已进行至第三日。

    被龙息烧黑的城墙上，一具披挂甲胄的焦尸仍未倒下，它舞剑，振戟，有时对着空气发疯，有时则劈开一个又一个试图上前阻止它的敌兵的身体。

    尸臭，血味，弥漫城头。

    死亡和烧焦的味道交织成的气息，则让人感到生理上的不适，胆小者甚至已经大吐酸水。

    无人敢冲锋，因为送死毫无意义。

    士兵们只能包围这里，在同袍的尸体所划出的安全距离外，远远和那怪物对峙。

    战争，早在第一天就结束了。

    意图吞并此地的国家和大荒中的神话物种达成密约，请动了能够毁灭一国的存在出面，发起开幕一击。

    龙的火焰摧毁了守城的军队，也浇灭了没能跑掉的达官显贵们的抵抗意志，高墙被破，城中已无险可守，乌泱泱的大军冲入城中。

    一方高亢如洪水猛兽，一方则像是落水狗，灰溜溜夹起尾巴，随时准备溃逃，战况可想而知。

    士气完全被碾压，守城军仅抵抗了片刻就投降了。

    半个时辰后，躲在皇宫枯井里的仲帝被找到，国灭，城降。

    可以说，开战不到一时辰，这座城就被占领了。

    但在国门对应的城楼上，却还有抵抗者，而且与接管这里的敌兵搏杀了整整三天。

    三日来，那里沦为一个绞肉场。

    一百多名精锐丧命。

    没见过这种血腥场面的新兵，连靠近这里都做不到，隔着老远就能吓尿，被长官逼迫，以强硬手段架上来的，基本都是白着眼上来，一身骚臭被拖走。

    在焦尸眼里，它早就分不清战斗对象是活人还是亡魂了。

    因为，放眼望去，附近影影绰绰，全是人影。

    它一刻也不敢停下。

    只是挥剑……挥剑……挥剑……

    但敌人越杀越多。

    直到这件事传到了敌军统帅的耳朵里，惊动了投降派贵族，甚至让神话种族的特使都对此产生兴趣，特意登城观摩。

    “把邙候喊来！”

    最后，还是为了尽快收拢民心，亡国之君被带到城上，哆嗦着对这位忠心耿耿的将军下旨道：“百姓无恙，孤无恙，爱卿放心去吧。”

    又有僧侣、道士等二十几位大师，被按在那里诵经超度，持续多日，这才安抚了孤魂，令那尸身停止活动。

    而迷信的贵族，则害怕纪将军死后作祟，因为他们干的那些不光彩的事而找上门来，故向敌首建言，大张旗鼓修了座墓，连葬带镇，将尸体埋了进去。

    ……

    沉沦在黑暗中，不知浑噩了多少年月，纪将军似乎又一次感受到了自我的存在，他缓缓睁眼，仿佛回到生前，看到了那些熟悉的面孔。

    “纪将军！”一个英姿飒爽的青年向他招手，举起一件缴获的番邦武器，兴奋地呼喊道。

    那是他看好的后生。

    如果那天能硬起心来，摆出一名将领的威严，把他调出城去……或许，一颗将星就不会这么早陨落了。

    那条头角缭绕虹光的黑龙，夺走了这一切。

    “老爷。”

    啊……武姬、紫幽、阿柳，你们都来了。

    “年轻人，你啊是个跷蹊命，”卦摊上，算命的老头盯着这个名叫纪钧的年轻人，纳闷道：“遇龙而灭，遇水而兴，破后而立，利见大人。”

    “你有两次富贵命，只可惜后边那次，有缘无份呐。”

    ……

    胸膛中弹破碎的瞬间，血影中的男人眼前闪过无数光影碎片。

    那是灵魂落幕的走马灯。

    地宫易主时，它的骨骸与血尸相融合，已经不分彼此，现在雷火丹发威，将它身上的血尸之力驱逐出去，这才让它在最后一点时间里，得以恢复神智。

    “就是不知，我错过的……是哪位大人……”

    魁梧的身影倒下之前，最后看到的，除了天阶上那个秀气的少年，在未登阶的低处，还停驻着一个周身发光、身体很虚淡的白毛，察觉到视线后，默默回望了一眼。

    那是一道不咸不淡的目光，既非警告，也不包含任何威胁。

    仅是这样，淡漠地看一眼。

    纪将军的灵就立刻呆滞了，表情如石化了一般，鼻涕流下来都毫无感觉。

    他像是在与一座魔窟对视，瞥见了对亡魂来说都是大恐怖的骇人画面，思维被冰封，从灵魂深处涌上一种彻骨的寒意。

    他如坠冰窖。

    恐怕纵有来世，他也忘不了这份已经根植于灵魂之中的恐惧。

    绝大多数时间，白毛的目光都聚集在一顶破头盔上，不曾移开。

    “哧哧”

    血光崩溃，大量暗红色血气从这具尸骸上冲起，化整为零，红云状的血雾现身后，眨眼就四散了，分裂体个个如同蝌蚪，各自飞逃。

    “干掉它了？”这时，意识空间里，精神体的外观暂时回归本相的糯米团子——小五，传递出精神波动。

    “基本接近尾声。”外界，小少爷表情十分放松地回应道。

    经此一役，棘手的怪都被扫清了。

    如果他掌握的信息没错，将军的遗骸，就是血尸能动用的最后一具战体。

    如今失去血光庇护，快速归于尘埃，它已经翻不起什么风浪了。

    银双登上最后一级台阶，经过刚才血影站立的地方，没几步，便到了一具向外冒着陈腐血气的棺木前。

    棺盖早已被打开，斜搭在棺材的一边。

    来到棺材的一侧，两个小家伙终于见到血尸的本体——血刺呼啦，像只扒了皮的猴子，瘦小，因为恐惧而蜷缩在棺材里，嘴里发出诡异的叫声。

    “嘎蛎咕”

    “他在练蛤蟆功？”小糯米团子偷笑，这个样子的血尸实在具有喜感。

    火云邪神来了都直呼内行。

    虽然那个叫声是在恫吓。

    “呃……这种时候我应该夸你乐天吗……反正我牡蛎，真心不行，眼眶和头这么大，跟个域外婴灵一样，对身心强烈不适。”银双扶额，表示不想多看哪怕一眼，于是架起土猎枪，一粒金丹飞出，终结了血尸罪恶的一生。

    “噗！”

    棺内雷电交织，很快就没了动静，再用特殊道具检查时也没有意外，死的不能再死，肌肉组织都被破坏了，不会有东山再起的机会。

    “呜呃，好惨，这玩意当素材都没法用了，变成一团烂肉了。”小五惋惜道，也不知是玩笑话，还是真实想法说漏嘴，顿时引来银双的斜眼和吐槽：“不是吧，这你也要？你们傀儡师真是太可怕了。”

    “诶？这很普通呀，师父的熟人中……”

    “打住打住！不要理所当然地说出一些很可怕的事啊，我还没活够，不想听……”小少爷初闻险些懵了，他好像听到对方轻描淡写，在讲一些很了不得、可能会毁三观的事情，于是赶紧送客，像扫垃圾一样，把这个小怪物从自己脑袋里赶出去。

    他可不想无意中听到什么禁忌机密，然后稀里糊涂的被人灭口。

    “回你自己的身体里，稍微拾掇停当，咱们就准备返程了。”

    银双对着空气喊道，将那小子赶出意识空间后，他已经听不见小五的声音了，也感知不到他在哪，所以只能朝空旷地带喊几声算完。

    权当那家伙听见了。

    小少爷如此哼哼道。

    ……

    再碰面时，小五恢复了唇红齿白美少年的“人设”，在记忆中那篇秘法帮助下，精神顺利回归那副肉体。

    “怎样，身体方面可有不适？”

    银双拖着一麻袋战利品，微笑着向他走来，哼着小曲，心情似乎很好。

    愉悦的寻宝时间之后，他收获满满，感到自己的六边形图全面提升了，特别是金钱和眼力方面。

    “挺正常，就像在用自己的身体。”少年舒展筋骨，像一只把身体拉伸的很长的猫儿，体态纤长，当他做一些类似下腰的动作时，甚至直接露出一片白花花的小腹，没有结实的腹肌块，反倒很白嫩，跟豆腐似的，衣襟都遮不住。

    “！”银双快速扫了一眼，压制住内心的欲望，现在的他是男子身，要是暴露本性扑上去了，那乐子就大了，估计会被当成变态远远躲开。

    表面上，他的眸子古井无波。

    他淡淡表示：“这样啊，没异常就好。那本就是你的身体，何来像不像之说。”

    “我们离开这吧。”

    临走前，小少爷在几个重要现场留下标记，插旗拉线，与其他地方隔绝开来，方便协会接收、查验。

    主要是天阶上的血尸残骸和坠落在废墟中的虬龙，这两具尸体的价值最大，一个是任务目标，一个应该会作为凶兽尸体被回收，折算成资材，一并结算给他。

    至于侥幸存活下来的阴物，比如未被打开的石棺里的粽子，还有那只陷阱怪，用符封印并加固后，就可以离开了，剩下的自有专人来处理。

    两人走出地宫大门，正式踏上归程。

    来时的密道自不用说，本着“贼不走空”的原则，银双在两侧的石龛暗格间搜寻，来时匆忙，没能在这里好好瞧两眼，或许漏过了蒙尘的宝物。

    如今不再赶时间，归程氛围轻松，他才能腾出功夫，锻炼自己的眼力。

    “呐，这样做不会遭天谴吗？”小五在一旁感到不安，他毕竟是个老实孩子，大人眼中的乖仔，从来没有做过这么出格的事。

    “没事没事，坐化在此的老前辈心胸豁达，不会在意这些身外之物的。”银双觉察到他的顾虑，微微吐气，露出一副“真拿你没办法”的表情，无奈中透着一丝包容和放任。

    为打消疑虑，他拽起小五的手，特意折回去一段，来到一处之前经过的暗格前。

    “？

    你拉我干嘛……喂，别走那么急，你慢点。”

    小五感觉自己在被带着跑。

    小少爷完全是一副乐在其中的表情，头也不回地说道：“嘿嘿，带你去看个好东西。”

    如果有熟悉银双的人在，一定会对他现在的样子大为震惊，因为，银家大少极少在外人面前露出这种神情。

    只有和亲近、信任的人共处时，他才偶尔会流露出这个年龄的人该有的表情，无论那是愤怒，还是忧愁……至少那其中没有勉强，都是他真实的情感。

    当然，开心也是。

    他拉着小五跑到这里来，让他耐心看着就好，然后，他目光变了，收起眼中的玩世不恭，变的严肃认真起来，修士的力量浮现，让他的掌指间飘出朦胧的光，犹如萤火虫，十分旖旎而梦幻。

    这处暗格已经空了，手指过处只有尘埃。

    他将发光的手探入暗格所在的空间，顿时，似石落池塘，激起一片肉眼可见的涟漪，荡向四方上下，他的手竟从小五眼前消失了。

    “！？”

    小五想要开口，但被银双阻止了：“别慌，我的手没断，只是进入一片未知空间，从视觉上来看，像从现世中凭空消失了而已。”

    “淡定，好吗。”银双笑了笑。

    小五点头，脸上依旧紧张兮兮。

    前方，空间波纹扩张，波动的有些厉害，原因无他，小少爷银双在摸索了一阵，却一无所获后，将大半截手臂都塞了进去，整个身子都像侧贴在一面墙上，在那片神秘空间中捞取器物，最终取出一卷竹简。

    “喏，就是这个，前辈修士的手札。”银双展示给旁边的白发少年看，竹简展开后，他指着卷尾的几个字符嚷嚷道：“他老人家都自号‘常乐翁’了，想必已经达到了我辈修士追求的大自在、大超脱的境界，俗物在其眼中皆成空，早已不稀罕了。”

    “是这样吗……”小五不认识那些字，这是末法文字，在洞天福地时基本接触不到，他只能听懂一些通用语，因此也没法知道银双是不是在诓他。

    “嗯嗯，就是这样。”小少爷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像是无心的，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此时笑的多么灿烂。

    可能是打心里觉着，和这个小白毛在一起时很欢乐吧。

    神秘空间依附虚空，独立于凡俗世界之外，不是修士的话，很难察觉。同样的，想要开辟这样一个空间，非大神通者不可为。

    那种层面的强者，所处高度已和一般修士不同，追求的是虚无缥缈的传说，物欲浅薄，很可能出于一些目的，在这类地方留下宝物、功法或者传承。

    银双自然想在这里多停一会，搜寻机缘。

    “可惜，上面记载的法术，出自末法前的时代，应该不能修行了，不然这卷竹简才是此行最大的收获。”小少爷仔细研读了竹简上的内容，感到十分惋惜。

    凭他的悟性，只要是在末法还能练的经文，哪怕是从前的大路货，在他手中也能发挥很大价值。

    银双可以将其变废为宝，最大化利用起来。

    不过好在，里面还有些前人的修行经验和杂谈，日后说不定会派上用场。

    见小白毛不再反对，他马上投入新一轮的寻宝中。

    白发少年静静在一旁看着，加入也不是，装作无视也不得劲，总觉得有股背德感萦绕心间，自己好像成了坏人的帮凶。

    小五待在这里，辗转反侧，左右为难，如同热锅上的蚂蚁。

    可他也知道，停与否，都是银双的自由，包括寻找机遇也是，修仙者的世界没有那么多条条框框，非黑即白在这里并不适用，优柔寡断，还有圣人般的道德感，在那个世界是毒药，绝大多数时候会害了自己。

    因为那里弱肉强食，实力至上，一切靠自己争取。

    所以小五不会多说什么，他就静静站在一旁，等着同伴。

    寻宝过程里，小少爷似有所觉，悄悄回瞄了一眼，看着小白毛安静等他的样子，他觉得良心有点痛。

    那太像一只乖乖等主人办完事回来的小狗了！

    有委屈，但不说，默默承受，表面坚强。

    “得加速了，虽说想给他一个惊喜，但他这个样子，我实在不忍看啊。”银双心道，身影迅疾如电，在密道中穿梭，最终找到几个瓶瓶罐罐，还有少许稀罕物件，随后返回小五身边。

    “久等了，我们走吧。”他招呼小白毛上路。

    回归地上的旅程几乎一片坦途，可能是心境改变的缘故，与来时的凶险相比，银双走的很轻松。

    倒是小五，发挥稳定，依然有被吓到，受不了地下那阴森幽暗的环境，背对黑暗时总觉得心里发毛。

    好像那常年见不到的角落里，会滋生出鬼怪一样，忒骇人了。

    明明是个仪表堂堂的俊美少年，这幅外表放眼诸多修道圣地，起码神子级起步，哪怕只看外在，内里草包的话，也得是某大教年轻一代的门面吧，至少站在那里，立个师兄人设，冷漠寡言，出席一些活动也不丢人。

    反观这一路，他畏手畏脚，躲在同伴后面，就跟听了鬼故事、晚上不敢起夜的小男孩似的，简直白瞎了这具身体。

    经过一些氛围确实比较诡异的地方时，银双都没怎么见他睁眼。

    更无语的是，这小子的个头，比他还高一些，从保护与被保护的角度，无论怎么看，他俩的位置都反了吧？

    “喂，反了吧！”银双没好气道，肩膀跟驮了块铁似的，死沉死沉。

    “啥……路走反了？就算你这么说，我也不记得路啊，帮不上忙。”小五颤声道，感觉附近阴气好重。

    他不敢睁眼。

    “你……！唉，算了，鸡同鸭讲，你就当我没说吧。”小少爷揉了揉太阳穴，倒不是头痛，只是觉得心累，颇为无奈。

    事到如今还能咋办？

    自己捡的人，含泪也要走完全程。

    他们路过满是蝙蝠栖息的地穴，在这里，小白毛主动要求下车，想狩猎一些素材。

    “地穴蝙蝠的膜翼可以作为材料，修补飞龙傀儡的翅膀，如果能入手其他辅料，乘上它天际翱翔，也并非不能实现。”

    “嗯……”银双思忖，这种蝙蝠的肉虽然不能吃，但一对利齿可以卖钱，同样是充当炼器、入药的素材，卖给那些仙界人士。

    最重要的是，肩膀真的太酸了！

    再不让他下来走会儿，自己明天绝对会肌肉痛。

    “哎，我终于能理解那些大波波的感受了，超前发育……真是罪孽深重。”背后一轻，彻底从背负的重量中解放出来的银双，此时呢喃着，感动到要落泪，身上真的太轻快了，如同进行过驱邪仪式，体验到了前所未有的舒畅。

    小五：“？”

    完全听不懂他在说神马。

    算了不管了，狩猎素材重要：“……印。”

    在银双听来，小白毛一开始的语速很快，用末法通用语的发音，快速念了几个特别晦涩的音节，银双试着模仿了下，直绕的舌头打结：“@#%……”

    都道古人巧舌如簧，但那其实不是在说那个人的口才有多好，妙语连珠，层出不穷，而是在形容上古语的发音，就像弹着舌头说话一样，在今人听来实在难以理解。

    不过，当看到少年身前浮现的黑洞，银双立刻明白那个音节的意思了。

    原来是“闇”……

    等等，这不是失败率很高的傀儡印吗，他怎么用的这么丝滑？信手拈来，就像呼吸一样自然。

    “之前在我脑袋里叽喳时，你不是说这个印很难成功吗。”

    “#&，印……嗯？”小五闻声，停止吟唱后回头看他，身前的黑洞中，有器物沉浮，而后瞬间生成一个圆阵，内蕴赤光。

    紧接着，第二个洞出现，里面钻出一个飞龙的头，尖长的嘴部张开，从中伸出一根黑漆漆的管子。

    因为距离不算远，银双嗅到了火油的味道。

    “喂，你不会是想……”他忽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此时，他们堵在地穴的入口，这里构造犹如一个大肚瓶，出入口是单向的，虽然内部可能存在一些可以换气的缝隙充当通风口，但很明显，成规模躁动的蝙蝠，是没法通过那里离开的。

    可以说，小五接下来的行动，等于在瓮中捉鳖。

    轰！

    两条灼热的火舌喷薄而出，若两条火龙般，咆哮着扑入洞穴内。

    茫茫烈焰在洞窟中蔓延，形成一道火墙，令里面炸了窝一样乱飞的蝙蝠群无法越过一步，一多半的蝙蝠不是冲进去汽化了，就是逃不出去，像无头苍蝇一样乱飞时，被浓烟呛死，摔在地上。

    当火势渐小，小五用“印”收走了部分残火，银双又不知从哪儿弄来一只老鼠，装笼扔了进去，等了一会用绳子拉出来，见老鼠没死，确认里面没有危险了，两人才深入这处地穴，解体蝙蝠，收集自己想要的素材。

    不一会，解体完成。

    两人一共收集了小半袋蝙蝠牙，还有数量少的可怜的完整翅膀。

    因为大部分的蝙蝠翼，都被火燎的残缺不全了，根本没法作为素材使用。

    ……

    事后，小少爷又一次感到肩头沉重，像被不干净的东西缠身一样，他深深叹了口气。

    “唉……”

    明明刚才还强的像个怪物，一把火团灭了地穴里的蝙蝠群落，一转眼接着变胆小了，面对这样一个矛盾而又我行我素的家伙，银双能做的，唯有叹气和无奈。

    他一边走着，一边喃喃自语道：“那种烈度的火焰，已经超过养灵境强者的火道宝术了，直逼第三道仙阶。”

    养灵，位于末法修行体系的第二个大境界，对标古时的筑基修士，即洞天仙人口中的“第二境”。

    在现世中，能达到这个层面，已经是可以镇守一方的大高手了，若无海量资源堆砌，或者天赋异禀，普通人穷极一生，也摸不到养灵的门槛。

    也只有走到这一步，修士才算适应了末法天地，可以不借助灵阵、灵石等，在这异变后的大环境里修行。

    而这之前的阶段，或多或少要借助纯净的天地灵气才能前行。

    “……小白，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

    “？”

    “那个印，你怎么突然会用了，你在意识空间里不是这样说的。”

    “……其实，我也很纳闷。

    回归这具身体后，不知不觉就会了，想动用时，脑子里会浮现清晰的蓝图，这对以前练习成功率不足一成的我来说，简直不可思议。”

    ……

    地上，离他们越来越近。

    在近地处打倒一只不识趣的蝾螈王后，银双拿出手帕擦去拳头上的血，到了这里，前路已经有亮光了，地下那种阴森的气息也全都消失不见，对于白发少年小五来说，他已经不需要躲在同伴的身后，瑟瑟发抖了。

    而这也意味着，两人的交集，即将走到终点。

    蝾螈王死后，两人心照不宣，各自找了块大石头坐下，彼此间陷入一种微妙的气氛里，两人皆沉默不言。

    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忧伤。

    “哈哈……上面就是出口了，回到地上，我们之间的雇佣关系就解除了。”

    缄默良久，银双率先开口，打破了这股不知会持续到何时的怪异氛围。

    他的语速很缓慢，听着不像有精神的样子。

    “嗯，是呢。”

    小五回道。

    然后，两人又不说话了，仿佛希望借助这点拖延来的时间，延长一下两人的缘分一样。

    “之后有什么打算？”

    这次，依旧是银双先开口。

    他知道，那个少年是被动的性格，不会主动打破沉默的。

    “休息一下，然后去见一位老道长吧，他似乎希望我跟着他们的车队一起走。”

    “那你自己呢？”

    “你希望的是什么。”

    “我吗……”小五低下头，掐着指甲，有些茫然地说道：“……不知道，我的记忆出了问题，很混乱，需要时间来整理。我只知道要保护一个人，要回去，要……回师父……身边……”

    说着说着，一滴带着少年体温的液体，从他眼中滚出，沿着侧脸一路到底，流下一条泪痕。

    “欸？”他摸向自己的脸，“银子……我不知道，”

    “我不知道我是谁，虽然知道那是我，但又好像不是我……”泪水一发不可收拾，少年哭成了泪人，言语中充满了混乱。

    他已经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对未来的迷茫，对身世的迷茫，以及对自我的迷茫，让他感到无助，这个时候，他脑中浮现的画面是师父。

    那个家，曾是他的避风港，那个人，曾是他难过时的依靠。

    但现在……全没了。

    银双上前，一把抱住他：“我在，没事的，不管你是谁，我都不会抛下你的。”

    “谁让我是你的雇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