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图湮灭了，被少年那只由神秘物质幻形出的巨大手臂镇压，如同被水泡烂的纸张，眨眼间千疮百孔，最后在一连串的气泡中，彻底消失了。

    就像它的出现，突兀而短暂，似永夜厄土绽放的鲜葩，奇迹般的出现，却不能长久，终究是万古长夜中划过的一颗流星。

    它的出现终归是个错误，是bug，要被大道规则修正的。

    “师父、东东……还有工匠村的伯伯婶婶们，小五帮你们报仇了，”少年亲眼看着神图一点一点葬灭，看着画里的场景破碎，连接未知之地的通道断开，神殿朦胧，神明的虚影在其中怒不可遏，却什么都做不了，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在水中溶解，化为一堆泡沫。

    此刻，他的心情畅快多了，就像看着一个死敌在眼前被凌迟，虞渊毁了他的故乡，虞渊的神明更是亲自降临，参与了屠杀，这是不可化解的大仇！

    如今虞渊的关联者再次闯入他的视野，并且一如既往的霸道，为了达到目的，滥杀无辜也无所谓，甚至召唤了他们神明的一道神念，新仇旧恨加在一起，这让小五怎么能冷静？

    而且，这样死忠的信徒，掌握部分虞渊秘法，皆为不传之秘，恐见其资历之深，入教时间怕是已经很长了，很难说二人没有参与过四年前的洞天惨案。

    所以，他选择出手，倾尽全力，毫无保留！

    和虞渊有关的一切，都是他的死敌！

    小五清楚自己的斤两，在这末法时代，修仙虽然式微，但仍是金字塔顶点的存在，百家争鸣虽然灿烂，可搬山填海的本事，如今只有修士能做到。

    巅峰生灵，还有时代的宠儿——山人，他们的路与法千变万化，但都离不开“修仙”这个大宗。

    机械、枪炮，又或魔法……这些在末法年间标榜“继承自远古文明”的东西，还没有一人能达到巅峰生灵的高度。

    西州的歼星机甲，也就是徘徊在四境五境之间的尴尬位置。

    猎神组织的头号杀手，号称能隔着一域之地击毙大能，近百年内几乎所有的大人物殒落事件，他都被人目击到曾在现场出没，事后却被证实就是个蹭热度的，名声一度搞得很臭，直到最近狙杀了一名大教的核心高层，才被证明本身实力不会低于五境后期。

    东部道土冒出的什么贤者、魔女、大魔导士，也被多次揭穿是些江湖骗子，都是以前的神婆神汉，拿着新奇概念在招摇撞骗，真正改换门庭的人寥寥无几。

    倒是有人在一处遗迹中目击到一位骑龙者，威武不凡，抬手间地动山摇，各种闻所未闻的招式飞出，简直要将整个遗迹都炸飞，是位罕见的大高手！

    反观小五，他连修士都不是，从古坟中醒来的这段时光里，每次化险为夷都是靠他这具怪异的身体摆平，只是，单靠肉身，他又能闯到几时呢？这些不为他所掌控、充满不确定性的外力，又能帮他到何时呢？

    这终究是个灵气为尊的世界，三古以来的秩序，莫不是建立在修为之上，永恒的纪元崩坏，世道陷入时代轮回之后，潮流也莫如是。

    修仙界可以衰弱，但总有一只“大手”托着它，令其不至于没落。末法、绝灵、复苏……堪称铁三角的三个时期，在每个中纪元的后期都会出现，就像四季轮回，寒冬过后，万物竞相复苏。

    外力毕竟是像小聪明一样的东西，填补不了与养灵大修士间的实力鸿沟，打铁尚需自身硬，为此，小五需要真正属于自己的力量。

    为了填平这一鸿沟，他不惜遁入灵台，来到大能遗留的经文所化作的发光建筑中，向功德箱换取了足以填沟壑的力量……哪怕这股超模的力量具有时限，哪怕代价是一条臂膀，哪怕在旁人看来，这是在与恶魔做交易……

    少年的回答依然坚定。

    “我愿意！”

    【无论付出任何代价】

    与此同时，虚空一刀，没有任何征兆，他的精神肢体应声而落，喷洒的血液和现实中一样逼真。

    少年的面部因为忍受痛苦而变得扭曲。

    这时，那个灰扑扑、蒙了一层尘垢的神像忽然动了，从尘埃下洒出无量金光，将地上的精神断肢接引到功德箱上方。

    随着【代价】落入箱中，一瞬间，功德箱颤动不止，短暂延迟后，竟如火山喷发一般，喷涂出成片的字符。

    最终形成一页残文，和一块生锈的铁片。

    随后，小五的意识被灵台秘境驱逐出去，他也如愿以偿，击败了养灵大修士的残骸，以及附身在上面的神图，两名虞渊教众尸骨无存，神念吃瘪，消散前气急败坏，像吞了只死苍蝇一样难受。

    成功报仇后，少年红着眼眶说道：“这绝不是结束，仙盟、虞渊……他们一个都逃不了，我会不断变强，直到能用那恶神的头颅，告慰你们的在天之灵为止！”

    这句话说完，小五眼前一黑，膝盖一软，朝前直挺挺倒了下去，他的精气神像是一瞬间被抽干，神秘物质幻化的巨手顿时溃不成形，决堤了！

    成吨的粘稠液体倾泻下来，犹如天河决口，飞瀑垂落，遮天蔽日的阴影降下，让整个温泉浴场陷入黑暗当中。

    深邃，幽寂，窒息。

    那些洒落的神秘物质连缀成片，如幽寂的海底，其中似有巨物游过，令人感到窒息。

    兔爷愣住了：……

    那一刻，他的大脑宕机了，诸多深奥复杂的公式从其眼前不断飘过：微积分公式群、无限宇宙方程……

    “跑——！”

    然后，他果断开润了。

    轰！

    兔爷前脚刚走，后脚，粘液就破门而出了，所过之处，如洪水过境，瞬间就将温泉外的吃瓜人群给淹了！

    “唔#@*……咕噜噜……”

    这些老少爷们像跌进了一个巨大的滚筒洗衣机，被卷了个七荤八素，稍不注意就会灌进一大口“水”，最后更是让“水流”裹带着，全都给冲到了建筑外的空地上。

    当过往洗澡的客人注意到这些一丝不挂的家伙翻着白眼，像一群被冲上岸的死鱼一样晾在地上时，顿时尖叫出声：“啊！”

    月色如银，清夜无尘。

    夜市，人流如织，彩楼遍地，美女如云。

    纸醉金迷是高楼上的主旋律，花哨的娱乐和富人一掷千金的奢靡夜生活，让楼宇外的过客感到目眩神迷，那里像是人间天上。

    而高楼之下，也是灯火辉煌，称得上“天上人间”。无数灯光点缀着街头巷尾，毗邻着的高墙内，就是兔爷的极乐天堂。

    各式各样的小摊贩占满了这条街的每一寸空地，商品、吃食，琳琅满目，让人根本逛不过来。

    空气中弥漫的烤肉香味，更是时刻让人处于一种“饥饿”的状态，馋的直流口水。

    眼下，章平镇的夜晚正到了最高潮的时候。

    此时，各色光华不断从四面八方汇至，飞过小镇上空，人流中，屋檐上，亦有身影穿梭而过，让周围的凡俗无从察觉。

    夜市的喧嚣繁华，随着驻镇修士的赶来，恐怕要先戛然而止了。

    ……

    帝都，御极殿。

    这是一座规模浩大的宫阙，金碧辉煌，宛若神明在人间的居所，神圣而肃穆。

    御书房内，一位皇者在一片嘈杂声中处理完手边的政务，单手托腮，不耐烦地挥了挥手，顿时，御案前的那些臣子们停止争吵，全都吓得匍匐在地，房间内静的可怕，无一人敢说话。

    “这儿是朕的书房，不是菜市场。”书案后的男子发话了，他一身黄袍，看起来不到四十岁，剑眉星目，英武不凡。

    他很随意的坐在那，身形并不是很正，甚至有一点歪斜、慵懒的感觉，可即便如此，他骨子里的那股贵气，仍让他把这书房的普通椅子，坐出了龙椅的感觉！

    下方的几人噤若寒蝉，他们都是神帝身边的近臣，平日里恩宠极盛，不然也不会出现在御书房中。

    御书房不是朝堂，帝国建立以来，这里向来都是皇帝和心腹议政的场所，位居皇宫腹地，被列为禁区，只有极少数的人才被允许出入这里。

    可是现在，这些位极人臣的贵胄、元老、俊才，却被皇帝拿捏的连头都抬不起来。

    “……陛下。”跪着的几人中，一个年岁很古的老人开口道，声音有些哆嗦：“陛下息怒，大狩祭三年一届，为帝国一大盛事，代替陛下出巡的人选，又关乎陛下的颜面，兹事体大，诸位大人在这件事上办的谨慎些也是对的。”

    老人是宗室重臣，当今神帝的叔爷，有拥立之功，是神帝身边的红人，备受倚重。几位近臣中，也只有他在这个时候能插两句话。

    “谨慎？王叔祖的用词可真够谨慎的。”御案后的男子一只手托着腮帮子，眼神扫过地上众人，不怒自威，刹那间，刚才还一个个高傲的拿鼻孔看人、因为意见不合而吵到面红耳赤的那些臣子们，立马把头放的更低了，后背感到阵阵凉意。

    “老臣不敢……”这下，神帝的叔爷也不敢进言了，他是朝中出了名的中间派，和稀泥本事一流。同时，与众多勋贵大族交好，被视为神帝和各大家族之间的递话人。

    势力盘根错节的家族确实就像一棵大树的根，动了，便要伤及根本。

    帝国的统治需要这些根系来稳固，这毫无疑问。

    但是，有一点需要注意，帝国——是由修仙家族统御的国度，而修行界，最讲究实力为尊！

    能在这样一个国家登上大位之人，必然是最强战力！

    他的实力和手腕，足以压制各方势力，稳稳做到驭下有方，而不是被家族牵制，变成一个瘸腿皇帝，又或者傀儡皇帝。

    神帝的境界，甚至能和山人比肩！

    “朕恍惚间听了几个名字。”

    “是，世家和王侯们都推上来一些人，皆是俊彦，臣等商议之后，初步拟出一份名单，欲呈给陛下……”

    “念。”

    “臣……推荐宁王殿下。”这时，一个宗室大臣抓住机会，率先说道。

    此时此刻，能在这御书房里跪着的王公大臣，哪个不是权势滔天、万人之上，每每在外界现身时，都能掀起巨大的波澜。

    这些人背后的势力很庞大，皆是帝国水下的巨兽，几家联手，就能拥有威胁帝国现状的武力，有些古老的家族，存在时间比帝国还要久远，有些人的祖上甚至差点立国。

    帝国建立之初，就借助了这些家族的力量，历代神帝也多是利用帝王之术离间、制衡这些家族，防止他们抱成一团，威胁帝国的统治。

    关于大狩祭，神帝的几位近臣心知肚明，确切来说，它是一场盛大的祭祀，参与者能得到天大的好处！

    何况，举行地点在帝国的祖山，如今的天神山，相传那里和神明有关，是皇族的发迹之地，初代神帝的宝座，至今还留在那座山上，大祭之后，帝国会安排达到条件的宗室子孙来此，开启血脉。

    大狩祭和血脉仪式的主祭者，一般都是神帝本人。但很多时候，碍于各种繁琐的事务，神帝往往无法亲临现场，于是他会指定一个代理人，代王出巡，完成仪式。

    按照惯例，这个代理人会由冠压群雄的年轻一代来担任。

    无论对宗室，还是其他势力而言，代理人出自自家门下，都是一种莫大的殊荣！

    几位重臣背后的势力当然要争抢这个名额。

    “臣荐定候。”

    “镇远王的儿子？”提到这个名字，御案后的男子略挑了下眉，提起一点兴趣。

    “正是，年仅15岁就以军功进爵，是陛下治世以来最年轻的王候，前途不可限量。”举荐的人大喜，能被神帝亲自过问，说明这个少年勾起了他的好奇，或许有戏。

    巨龙的目光从来都往天上看，只有当地上之物足够耀眼的时候，它们才会破例垂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