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月5日，三月初六，清明节。

    清明时节雨纷纷。

    这个清明节，早晨也和往年一样下着小雨。

    建筑工人今天停工，新家放在雨里，没了平日的嘈杂。

    新家设计风格东西方结合，东方前有庭，后有院的格局。

    主楼却是三层楼，美式扁平化的大都市大平层别墅建筑风格。

    没建成前，张夏天一家三口住在后院，两间老房子里。

    张夏天按掉吵闹的闹铃。

    他眯着眼垂着头，迷茫地望着床脚方向，脑袋放空。

    墙上挂着白米奥回赠的礼物，一副她亲手画的油画。

    幽深黑蓝色的璀璨星空，海水闪烁着层层波光，年轻的夫妇在花海里相互依偎，遥望着东方即将升起的旭阳。

    发了半晌呆，张夏天脑袋逐渐清醒，换衣服出了屋。

    今天学校放假，大家都在忙着祭祖。

    昨天晚上，一家三口在晚餐桌上确定了今天上午去祖坟扫墓，要早起的事情。

    厨房里，灶台上，铁锅冒着热气。

    早餐张妈准备了浓粥和蒿子粑粑——一种叫作蒿子的野菜和面粉混杂在一起做的巴掌大的饼。

    蒿子粑粑寓意着纪念死者，祝愿生者健康长寿，不为邪恶所侵。

    味道很好吃。

    张夏天很喜欢。

    今天祭祖主要是祭祀张夏天出生前，就因病去世的爷爷奶奶。

    他们的坟墓坐落在皂荚树湾深处的山上。

    松树和杉树包围着冒尖的坟墓。

    上山的小路上，杂草又长了起来，张爸拿着砍刀清理。

    张夏天帮忙，拔除坟墓两边长出的灌木梭草。

    张妈则在墓碑前摆放上零食，烟酒。

    等张爸处理完杂草，他将烧给祖先的纸整理成容易烧的样子。

    处理好后，张爸和张夏天一起在坟前烧纸。

    祭祀埋在地下的爷爷奶奶。以及不知埋在何处的其他祖先。

    雨朦朦胧胧飘着细丝，张爸穿着雨衣，蹲在墓碑前念叨着思念的话。

    张夏天和张妈打着雨伞，往盆里放着黄纸。

    除了他们，相邻的山上，村民们在各家的祖坟旁忙碌着。

    有的是一个人，有的是一大家子十几个人，都在这个节日里冒着雨表达对逝者的思念。

    黄纸在盆里燃烧成灰烬，灰白的烟随热气升腾在身边飞舞。

    “爷爷奶奶是生什么病去世的？”张夏天问张爸，“我好像记得你跟我讲过。”

    张夏天往盆里放着一摞纸，看着它慢慢点燃。

    “禽流感。”张爸说，“那时候我和你妈在天京读大学。

    国内爆发了大规模流感，我们村这边是重灾区。

    我又困在天京回不来。

    等后来能回来的时候，你爷爷奶奶已经和其他村里人一样，处理完后事了。”

    张爸脸上带着怀念和伤感。

    每年这个时候，他都会心情低落很长时间，闷着不说话。

    火燃烧着的光照在清幽色雨帘下的一家三口脸上。

    张妈挽住张爸的胳膊，头贴在他肩膀，默默安慰着他。

    “你们看到了，我们一家过得很好。你们也要好好的。”张爸低声念叨着，“保佑我们一家平平安安。”

    李蔷薇一家也在祭祖。

    李奶奶带着李蔷薇和张柳，打着雨伞蹲在陵园深处两座墓碑前。

    李爷爷的墓碑和张柳爷爷奶奶的墓碑都埋葬在这片陵园里。

    陵园气氛清冷，零零散散有家属过来给墓碑前放上一束花。

    李蔷薇记忆里的爷爷样子已经有些模糊了。

    只记得那时候的爷爷很瘦，身体皮包骨头，眼神却炯炯有神，气势非凡。

    他总是大笑着和李蔷薇说战场上自己和战友们如何的英勇，在子弹和炮弹轰鸣声里，打败了一个又一个敌人。

    李蔷薇还见过夜深人静时，李奶奶照顾着爷爷的样子。

    爷爷浑身上下都是伤疤弹疤，晚上痛地睡不着觉，煎熬着抵抗痛苦对身体地侵略。

    他表情狰狞，咬着牙，一声不吭。

    李奶奶就坐在床边握着他的手，整夜整夜照顾着他，眼睛里蓄满了心疼的眼泪。

    张柳的爷爷奶奶合葬在一起。

    墓碑上印着他们青春肆意的模样。

    照片上，他们年轻，朝气，笑容灿烂。

    李奶奶眼里都是记忆，两个孩子只有好奇。

    李蔷薇和张柳按照往年的方式，将花朵放下，对着墓碑说着自己学校和家里发生的事情。

    李蔷薇说着张柳抓她辫子，她向李奶奶告状的事，说着和张夏天一起在家里补课的事，还说了学校里出了神童，之前和她一个班是同桌的事。

    细雨纷纷扬扬。

    落在雨伞上。

    河道旁，白米奥爷爷奶奶带着白米奥，在荒芜的路边烧着纸，念叨着他们早已去世的父母和记不清样貌的爷爷奶奶。

    白米奥听着爷爷奶奶讲述着他们小时候，他们父母教训他们的故事。

    那是很多年前的事情，爷爷奶奶微微浑浊的眼里，望着燃烧的火焰出神。

    白米奥牵着白天天的手，安静听着爷爷奶奶对着火说着的话。

    死亡，究竟是什么东西呢。

    白米奥脑袋里思索着。

    白天天则快活地和爷爷奶奶一起烧着纸，看着燃烧的火焰，觉得有意思极了。

    清明过去，天气突然倒春寒，气温变得寒冷起来。

    不少学生都得了感冒，白米奥也没逃脱。

    而不巧的是，她在四月末要参加一场国家级的青少年物理选拔竞赛。

    这个竞赛取得名次，就意味着她能够进入华夏科学大学少年班。

    老师们都急的不行，教导主任天天盯着生活老师，让她照顾好白米奥。

    这样的天才，在小镇这样的教育资源下，根本无法表现出她的才华，只有去了更高的舞台，才能够让她尽情施展。

    多耽误一年，那就可能耽误一辈子。

    校长太懂这里面的事情了。

    而这件事也影响到了张夏天。

    五年级一班的生活老师找到了张夏天，希望他能够帮忙照顾照顾不太听话的白米奥。

    生病了，怎么还不好好休息，在学校和家里来回跑，不停操持家里的家务。

    学校知道白米奥家庭的情况，已经给白米奥提供了优厚的助学金和奖学金，完全能够覆盖白米奥家里的生活所需。

    校长和教导主任也亲自去过白米奥家里和她爷爷奶奶说过白米奥的培养方案。

    但白米奥不听。

    她坚持着帮爷爷奶奶做着家务，照顾着年幼的白天天。

    爷爷奶奶心疼她。

    奶奶辞掉了工作，在家里好好照顾孙女两，但这样一来家里的负担又都压在了爷爷身上。

    让他本就不太舒服的身体，一下子就衰弱下去，咳嗽不停。

    奶奶让他去医院，他也不愿意，在卫生院买了点药，吃了后硬抗。

    奶奶没办法，不能让压力都压在爷爷身上，只能再找了份零工。

    家里这种情况，白米奥是绝对无法不理的。

    张夏天名声在外，老师和张妈熟悉，对张夏天很是了解。

    她过来找张夏天之前和张妈通过气，她们都肯定张夏天能够帮上忙。

    张夏天放学后找到了面色蔫蔫的，两腮带着酡红，精神不太好的白米奥。

    他围着她转了一圈，打量着她晒干的白萝卜干一样的样子，跟着她回了家，看着她给白天天烧饭。

    午餐三个菜，一荤两素。

    张夏天在她家里蹭了饭。

    “白爷爷最近在做什么工作？”

    张夏天和白天天抢着碟子里的肉片，抢到了高兴地对白天天挑眉弄眼，气的白天天嘟着嘴去吃另一块肉片。

    “爷爷在赵叔叔的厂子里编竹筐，做竹扫把。”

    “按件算钱？”

    张夏天给白米奥碗里放了片肉。

    白米奥习惯了不怎么吃肉。

    “嗯。”

    “一个月能拿多少钱？”

    “我知道，我知道。”白天天举起手，“上个月爷爷拿了600多块钱哩！”

    “天天知道的真多，来，这是奖励你的。”

    张夏天语气都变了，哄着白天天，笑眯眯给她添了块肉片。

    “奶奶呢？”

    “奶奶在田阿姨家帮忙做家务，一个月大概有200到300吧。”

    “这都要忙到很久吧。”

    “嗯。”

    白米奥往嘴里塞着饭，跟仓鼠一样嚼着。

    “我存了快1万块钱了。”白米奥说，“参加比赛拿了奖能赚钱，学校也给了不少钱。”

    “对啊对啊，姐姐还给我买了好多好吃的，和夏天哥哥送的零食一样好吃。”

    白米奥的爷爷奶奶肯定是不会花白米奥的钱的。

    他们从老师那里知道白米奥的天分，肯定是在准备着白米奥姐妹两未来的花销。

    哪怕白米奥不需要，白天天也是需要的。

    趁着还能干得动。

    只要还能干得动。

    他们咬着牙也会去赚钱。

    “学校南门那里在盖门面房，我买下了一个门面。

    准备开个文具店，专门卖笔啊，本子啊之类的东西。”

    张夏天在东京见过这样的店，就开在萧老师的学校门口。

    单卖零食的，单卖文具的，单卖玩偶的...

    各种各样的店，装潢得精致又漂亮，东西便宜又好用。

    张夏天早就策划要在白云镇也开这样的店了。

    不仅如此，他还想让白云镇也有和东京一样，空间巨大的，有空调的大型商场。

    张夏天在魔都的时候和古希溪的叔叔聊过这个事。

    他的生意里有零食厂房，也有文具工厂。

    张夏天当时就和古希溪的这个叔叔说好了，他给张夏天供货。

    “你的钱也拿出来，和我一起入个股吧。”张夏天说。

    只要是钱的问题，那就不是问题。

    张夏天想。

    “你爷爷奶奶到时候到店里帮忙，负责收银和摆货。

    爷爷一个月工资600，奶奶400，和现在工资差不多。

    工作轻松，也能就近照顾你和白天天。

    等盈利了，你也能拿分红。”

    白米奥直愣愣看着张夏天。

    想了想，她点了点头，事情就这么定下来了。

    下午上课前，张夏天搞定了门面房的事情。

    门面房早在规划前就被人买下了。

    张夏天找了老夏头，他陪着张夏天一起，和买家商量，最后溢价一倍买下了面积大的那家门面。

    晚上放完学，张夏天和张爸张妈说了这件事，他们都没什么意见。

    晚上，张爸陪着张夏天上了趟山，随意找了找，找到几株草药。

    年份不算久，但效果很好。

    白米奥吃了后感冒就好了，有几株熬成汤，让白爷爷喝了后，他身体也舒服许多。

    两家在一起吃了饭。

    孩子们的事情变成大人的事情，确定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