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时，深夜。刘程远离开刑部，提着灯笼在幽静的都城大街上走着。

    路的另一端出现了一个素衣的身影，面容清丽如初，但挂上了与之相反的凌厉之气。她提着剑，目不转睛地盯着他。

    刘程远心里苦涩万分，定定地站着，等着来人过来取他性命，也甘愿让来人取他性命。

    若她不信他，再怎么分辨也于事无补。

    他面对她，一直都是输的。

    于观观连一点话都不说，提剑直指刘程远的胸膛，刘程远闭上了眼睛，视死如归。

    于观观心里一下犹豫，剑锋一偏，利刃刺在了刘程远的左肩之上。鲜血沁开，沿着冰冷的剑尖，沿着衣服的布料，如花一般妖艳。

    于观观咬牙切齿，带着哭腔道：“为什么不躲？”

    刘程远睁开眼睛，看了看左肩上的剑，苍白的脸挂着一丝笑：“为什么偏了？”

    似被猜中了心思一般，于观观没有说话，抽回了剑，让刘程远眉头一皱，隐忍疼痛。

    刘程远按住伤口，身影落寞，却依旧无力地分辨着：“不是我说的。”

    于观观冷冷道：“不是你又是谁？只有你知道我们在查这条线索！”

    “我当初只是给了一条线索你，你怎么查也并未告知于我，我又如何知道定国公的动向？”刘程远汗如豆大，忍着疼痛，缓缓道，“而且，他们所做之事，不就证实了这条线索的真实性吗？若我真的背叛了你，又为何要提供一条真实的线索给你？”

    “父亲的动向只要派人稍微查一下，很容易就能查到。”于观观强调道，“我相信你也能猜到我们会从朝廷旧人入手，这条线索的真伪也尚未查清，也有可能是你提供假线索，让父亲离开我们保护范围，趁机替诚王除掉父亲。”

    刘程远哂然一笑，道：“若你要这么推断，我也无话可说。但你真的这么认为吗？”

    “你别跟我来这一套。”于观观一堵闷气使不出来，身体感到有些无力。她一直在劝自己，眼前这个人不可相信，却被他淡然自若的表情扰乱了心绪。

    刘程远轻叹，他看着她的神情便明白，如果于观观在他口中证实了她的推断，除了恨他背叛，更多是责怪自己轻信了他，让自己的家公遭遇不测。

    刘程远一字一句道：“于观观，我没有说谎，也没有告密，请你相信我。”

    “观观。”背后传来了穆升阳的声音，道，“不要冲动，不是他说的。”

    于观观愣了，看向走来的穆升阳，垂下剑道，“不是他还有谁……”

    穆升阳看向脸色苍白的刘程远，道：“你明知道，那条线索是真的，一定是真的。”

    于观观轻皱了眉，仅凭这一点，的确可以推翻她所有的怀疑。

    正因为线索是真的，凶手为了掩盖真相，才会对得知真相的定国公痛下杀手。

    于观观犹豫了一下，看向刘程远，真诚道：“抱歉。”

    “没事。”刘程远移开目光，道，“若你心里没有一点犹豫，我早就死了，多亏你于观观心里还有一点相信我。”

    “我不会尽信于你的。”于观观淡漠地开口，背对刘程远，犹豫道，“等下我带你去疗伤。”

    刘程远轻轻一笑，苦涩之味涌上心头：“不用了，你刺得不深，我自己处理就行。”

    于观观闭起双眼，不知是因为懊悔还是怎么样，也不再说话。

    “其实我一直很好奇。”穆升阳盯着刘程远痛苦的脸，开口道，“你对普华寺之事太过清楚了，我在想，你以前是不是查过这个案子？”

    “家父当年在此案上下了许多功夫，因为这是他做捕快后的第一桩大命案。”刘程远眉头微拧，“可当年的事做得的确干净，虽然没有什么突破性的结果，但家父手上的资料肯定会比你这种隔了这么多年才开始调查的要清晰得多。”

    “你是不是……”穆升阳犹豫着想开口说点什么。余光瞥到站在一旁的于观观身体晃了晃，竟直接昏倒过去。

    刘程远先是一怔，穆升阳反应最快，抱住于观观，缓冲了跌倒的力度。

    “观观！观观！”看于观观仍旧紧闭双眼，穆升阳把了把她的脉，急切地将她横抱了起来。

    穆升阳语速飞快，道：“其他的事以后再说，我先送她回去。”又看了看刘程远的伤，道，“你自己可以吗？”

    “她力气不大，不过是皮肉伤，我自己可以。”

    “抱歉。”穆升阳顿了一下，道，“谢谢。”

    刘程远看两人离去，心里虽急切地想知道她出了何事，但他明白，他没资格过问。

    “于观观，我不怪你，你要平安。”

    灯笼光下，刘程远身下的影子被拖得冗长，单薄而孤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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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于观观睁开眼睛的时候，发现自己已经躺在穆升阳的房间里。穆升阳将她揽在怀里，紧闭着眼睛，应该也睡着了。

    她睡得不稳，稍稍动了一下，立即惊醒了穆升阳。穆升阳睁开了眼睛时，于观观睁着两只大眼睛看他，穆升阳笑道：“醒了？”

    “嗯……”于观观回想自己晕倒之前的事，昏昏沉沉道，“我怎么就突然倒下了？刘程远怎么样了？”

    “刘程远没事，你放心。”穆升阳轻笑，吻了于观观的额头，道：“另外，恭喜于小少主，你要做娘了。”

    于观观听罢，顿时清醒不少，瞪大了眼睛，道：“你……你说什么？”

    “意思是说，你即将要生一个小小穆出来了。”

    于观欣喜道：“真……真的吗？我的肚子里……”

    “真的。”穆升阳看于观观傻愣地确认着，笑道，“都快一个月了，你这个做娘的就什么都没察觉吗？”

    于观观嘟囔道：“我……也没想到……第……第一次嘛……”

    穆升阳抚顺于观观的头发，笑道：“我也是第一次做爹，你要多多指教。”

    “我指教你干什么，我是个做娘的。”于观观点了点穆升阳的额头，道，“你应该去请教兄长去。”

    “每个家庭的情况都不一样，在养孩子这方面虽说也有必要问问兄长，但也不能照搬，带孩子得带出我们的特色来。”

    “你什么歪理？”于观观睨了穆升阳一眼，道，“你想孩子将来有什么特色来着？”

    “唔……首先要跟我们一样聪明。”穆升阳思考着，“如果生的是男孩，得让他跟我一样，起码要文武医三全，然后才能选择自己想要的事情去做。”

    “你可是个怪物来着，你想我给你又生一个小怪物啊！”

    “放心，我们的孩子头脑必定不会差到哪里去。”穆升阳似乎也止不住想象，道，“如果生的是女孩，首先我要让她学会保护好自己，至于想要学什么，便任凭她喜欢吧。”

    “对，在理。武功这方面嘛，就不要像她娘那样，学到用时方恨少。”于观观骄傲道，“当然，我现在也算中高手来着，这也得道我后期的勤勉苦练。”

    “所以，得教他们像你这样，刻苦用功。”

    于观观得意地认同：“没错。”

    穆升阳开心地抱住于观观，于观观贪婪地享受着这温热的拥抱。

    半晌，听穆升阳沉着地开口：“观观。”

    “嗯？”

    “过几天，跟爷爷回昭仁城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