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仁城的深夜，万籁寂静，但穆升阳房间的灯火仍然亮着。

    穆升阳放下毛笔，感觉劳累，撑着头闭上了双眼。感到背上一暖，他睁开眼睛，发现来人是宁翎。

    穆升阳几乎撑不开眼皮，淡淡道：“怎么这么晚都不睡？”

    “大哥才是，现在都丑时了，明天你还要跟季王去洛水视察。”

    “反正也睡不着。”穆升阳揉了揉太阳穴，“还不如读点案卷。”

    “大哥，你再这样下去会撑不住的。”宁翎担忧着，规劝道，“少主一定会没事的，你也不要熬坏了身子，不然怎么有精力跟诚王斗，救出少主呢？”

    穆升阳转移了话题：“都城那边情况怎么样？”

    “杨夏和公冶玦来势汹汹，但路祈安已经按照吩咐，先躲了起来，暂时没什么大碍。”宁翎缓缓报告，“刑部的线人没有传来什么状况，小少主应该很安全。”

    “我倒不怎么担心观观那边，反而是季王，现在我和他离开了都城，诚王肯定不会罢休的，毕竟放任我们继续查下去，他迟早会暴露自己的问题。所以，在季王那儿得加强戒备，不要让人趁虚而入，食物、药物都要经过严格试毒，知道吗？”

    “我知道了。”宁翎开始报告另一件事，“对了，灵莺刚刚回来了，听到少主入狱，跟我大闹了一场。但也带来了一个消息，说云玉公主写了三封大义灭亲的手信，揭露诚王并非李氏血脉的事，一旦大哥的兄长、公主和承念其中一人死了，这三封信会同时交到三个藩王手中。”

    穆升阳听罢，心里一暖：“她做事，果然能让我放心。现在灵莺人在哪里？”

    “听说路元峰受伤了，也没留着，连夜骑马回都城看他去了。”

    “也罢，我这边有你们就够了，便让她回去吧！”

    宁翎“嗯”了一声，轻声道：“大哥，我先睡了，你也早点睡。”

    “宁翎。”

    “嗯？”

    “明天跟阿越来一下，我给你们出任务。”穆升阳缓缓地看向宁翎，“最后一个任务。”

    宁翎心里一疼，心里百味交杂，良久才憋出一个字：“是。”

    穆升阳故作轻松道：“宁翎，无论如何都想谢谢你，多年来一直在我身边支持我，无论我是处于高位，还是被遗忘抛弃，而你依旧从一而终地对待我。”

    宁翎隐忍着心绪，道：“我是大哥捡回来的，我的命是大哥的。”

    穆升阳柔声道：“别这么说，宁翎，你我相遇是缘分，我从来没强求谁的命是谁的。反正，经历了这么多，我在慢慢地变好，你也一定要变得比我更好。”

    宁翎从穆升阳房间走了出来，失落地走着，拐到角落终于无力地蹲了下来。心里皆是喘不过气地疼，眼泪直流。

    最后一次，最后一个任务。她宁翎一定会好好做，不负使命。

    更不负知遇恩、相思意。

    ————————————————————————————————

    秦允玟看了看手中的令牌，有些紧张地揣着。

    前几天，秦允玟曾试探过刘程远，刘程远表面虽冷淡，但在她离开之后，迅速吩咐下去，不让任何人进入牢房，分明对于观观还有维护之意。

    为了能进牢房，她说服了他父亲厉害关系：于观观的性命不能再留，得让她把罪带到阴曹地府，决不能让她有机会翻案。

    秦暮源深以为然，便把吏部的令牌给了秦允玟，让她代查其中一人犯的卖官鬻爵案，实则趁此机会除掉于观观。

    现在这个时间点，刘程远正好到宫里早朝。她只有一个时辰=除掉于观观，她连犹豫的时间都没有，若错过这一次，就没有下次机会了。

    刑部大牢前，秦允玟领着两个侍从，想装作若无其事地硬闯，却依旧被守卫拦下：“秦大小姐，刘大人有过命令，这里关押着朝廷重犯，未经刘大人允许，任何人不得入刑部大牢。”

    秦允玟面无表情，把吏部尚书令拿了出来，道：“吏部尚书秦大人派我代查一桩卖官鬻爵案，此案犯人就在牢中，需要与他见上一面收集口供。”

    守卫为难道：“要不等刘大人早朝回来，让他与你一同审问？毕竟审刑之事……”

    “怎么？我如今有尚书令，便是我秦尚书授权给我去审问犯人。我父亲和刘大人是同品官员，我代表吏部尚书做什么，还要经过你们刘大人的同意吗？”秦允玟柳眉微竖，怒斥道，“若因等待刘大人导致时间浪费，没来得及拿下犯人口供，上报陛下，这一份罪你们担当得起吗？”

    “卑职不敢！”两个守卫恭敬下跪。

    秦允玟提高声音，道：“还不给我打开牢门。”

    “是。”

    牢门洞开，光亮透出。秦允玟嫌弃地掩了掩鼻口，踏进这个肮脏之地。

    “我们自己去找就行，你们不用跟着。”看着秦允玟携着两人进了牢房，一个守卫给另一个守卫使了个眼色，示意他立即去找人通知这件事。

    另一个守卫会意，掉头跑离刑部。

    ————————————————————————————————

    昭仁城，是细雨绵绵的潮湿天气。

    穆升阳与季王视察洛水完毕，两人坐上马车，正在回去昭仁城的路上。

    穆升阳摊开图纸，研究道：“陈工说，这两处偷工减料，石板之间夹杂了木料，需得从这个地方凿开重建，因为这里是连着中枢位置……至于这两处偷工，陈工说可以先留着，等面前的汛期，再凿开替换原料……”

    “嗯，那就这样决定吧！”季王愤怒地扼腕，“这些贪官办事不力，最终还是劳民伤财。”

    “还有就是说一下邢大人交待给我……”穆升阳还未说完一句话，马车猛然停了下来，马嘶声起，箭雨呼啸，箭射在马车的木板上，发出沉沉的穿木声。

    “哼，终于来了吗？”季王轻轻地嘲讽了一声，身形不动。穆升阳看季王镇定自若的样子，道：“季王，你倒是镇静。”

    “该来的还是会来，若没有来，我还害怕了呢。”

    又一波箭雨袭来，箭甚至落在了他们的脚下。穆升阳沉声道：“季王，借斗篷一用，我先分散兵力，你跟着孤鹤往另一方向逃。”

    “你要假扮我，引开刺客吗？”

    “听这脚步声，这刺客没有一百也有七八十人。”穆升阳语调快速，道，“他们的主要目标是你，只要你还在世上，对诚王依然是威胁，但如果你死了，那就什么希望都没有了。”

    季王犹豫了一下，把斗篷递给了穆升阳，道：“一定要活着。”

    “观观还在都城，我不会让自己就这么轻易地死了。袁浒，我们走，其他人留下。”说罢，穆升阳头也不回地掀开了车帘，跳下了车，灵敏地走进路旁的森林。

    一群刺客警觉，立即追上穆升阳等人。

    季王眉头担忧地微拧，孤鹤再也不客气，直接对季王道：“季王，事不宜迟。”

    一波箭雨密集而来，季王咬牙，跟着孤鹤往相反方向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