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历尽世间沧桑事,最美仍是少年时
大陆南部的一个边陲小山村。
一个身穿灰色麻衣的小男孩正一颠一颠的从山坡上跑下来。
他叫半夏,是爷爷给起的。
此刻,他的手里正捧着一个鸟窝,虽跑的急了些,但手上确是小心翼翼,一双明亮的大眼睛时不时地看向手里的鸟窝。他小嘴微张,短促而又急切的呼吸着,胖嘟嘟的小脸上满是认真和期待。
他跑过小拱桥,清风拂面,吹开了他耳畔乱蓬蓬的头发,
“半夏,你慢点,别摔着了”
小桥下洗衣的朱婶笑盈盈的道
“噢”
半夏应着,却是连头也没抬一下,心思全在捧着的鸟窝上面。
半夏的爷爷是个老郎中,腿早些年去山里摘药时摔断了一只,总是拄着一根油黄的手杖,但其医术确是异常精湛,且乐善好施,遇到清贫的人家也是分文不取,方圆几十里都是小有名气,大家都尊称一声“药仙儿”
这天,药仙儿带着弟弟半夏、哥哥赤箭和姐姐忘忧一起打理药草园子,爷爷在小河对面的山头开辟了一个药园子,专门用来种植一些平时常用的药材,一些珍贵的药材都种在自家的院子里,那些可都是爷爷的珍宝,每天就当心肝宝儿一样照料着。
药园子好不热闹,爷爷忙着打理药材,该打枝的打枝,该支架的支架,半夏正用藤条修复被野猪野兔损坏的篱笆;哥哥赤箭已经脱掉了外袍,正轮着一板小斧砍掉园子旁一颗手腕粗细的枣树,姐姐忘忧要回家照料家畜还要准备晚饭,所以早些时候已经下山回家了。
哥哥赤箭虽然年纪尚小,却有一副精实的身体,这和他长期干体力活有很大关系,家里爷爷腿脚不好,姐姐气力小,弟弟又尚年幼,家里主要的体力活都落到了哥哥赤箭身上,他今年十三岁,皮肤有些黝黑,乌黑的头发有些粗硬,随意的披散着,刚好到脖颈的地方,他浓眉剑眼,鼻梁高挺,一个好不俊俏的少年。他正挥着小斧,汗珠顺着发丝洒下,就当他又一次砍下去时,只听啪嗒一声,一个鸟窝从树枝上掉下来,正好掉到半夏的面前,三只刚长毛的小黄雀收到惊吓正疯狂的煽动着肉肉的翅膀,却哪里飞得起来,半夏扔掉手中的藤条忙冲过去一把捧了起来,“哥哥,鸟窝掉下来了。”
赤箭放下小斧头,抬起胳臂擦了擦额角的汗珠,转过身朝半夏走来“哇,小夏,这是小黄雀呀,咱们给院子里养起来吧。”
半夏两眼放光,转头望向爷爷“爷爷,可以吗”
爷爷正坐在旁边的石头上歇息,宠溺的看着半夏“当然可以,不过你们要答应我一定要好好照顾它们直到他们长大哦。”
“好”
赤箭和半夏同时答道。
半夏捧着鸟窝,跑过小河,再穿过一片小田野,就来到了自家的院子,这是一个看起来虽然有些破旧,但是却收拾的干净整洁的一个大院子,四周用木篱笆围着,三间并排的木屋,中间的有两层,两边是只有一层的偏房,一边是烧火做饭的地方,一边是养的家畜,屋顶盖着牛皮毡和茅草。院子里栽着几颗果树,然后一小片的地方都摆着大大小小各式各样的泥坛泥罐,里面种着各种半夏不认识的药草,这些都是爷爷的宝贝,平时都不让孩子们靠近。
半夏推开木扉,“姐姐,姐姐,快出来了,快来看”
灶房里走出一个轻盈的身影,十五六岁的样子,一身淡蓝色的裙袍,白色束腰带勾勒出纤细的腰肢,头上戴着一个浅绿色的发带,把柔顺的头发从皓月般的额头上隔开,她肌肤若雪,眼眉轻灵,虽然衣着饰品已经有些褪色,却完全掩盖不住那快要溢出来的美丽气息,特别是那纤薄的嘴唇,小而挺的玉鼻,简直容似晨卉,青春欲滴。
她是半夏的姐姐,叫忘忧,她虽然年纪不大,确是手勤心细,把爷爷和两个弟弟照顾的很好。
姐姐看着自己这个满身孩子气的弟弟,眼里尽是宠溺,看了眼半夏手中的鸟窝,开口道
“小夏,这哪儿来的?
“哥哥砍树时掉下来的,爷爷让我们养着”
“哦,那你准备养哪里呢?”
“姐姐,你说呢?”
“那你搬个小凳子,把他放到那颗枣树的枝丫上吧。”
姐姐指着院子左边角落里的一棵碗口粗的枣树,那棵树紧挨着偏房,屋檐刚好遮住了半边的枝丫,正好把鸟窝放在那里,方便喂食又淋不着雨。
半夏把鸟窝小心翼翼放在地上,回屋搬了一个一尺高的小木凳,站在凳子上小心的把鸟窝放了上去,担心不稳,又找来了几根干藤条给固定了一下。
每次半夏胖乎乎的小手靠近三只小黄雀,它们都把嘴张到最大,争先恐后的往前挤,半夏看着干着急,这该喂它们吃什么呢?
他屁颠颠跑进灶房,姐姐正在操持晚饭。
“姐姐,该喂他们吃什么呢?”
“等你哥哥回来带你去找点小虫子吧,姐姐现在可没功夫。”
半夏只得悻悻的走了出去,只盼着哥哥快点回来。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远远的一大一小两个身影渐渐清晰,赤箭把小斧头扛在肩膀上走在前面,爷爷拄着油黄的手杖一歪一歪的走在后面,夜色将临,炊烟四起,这是一幅平淡而温暖画面。即使在多年以后,姐弟三人经历人间各种沧桑与荣耀,这依然是他们内心深处最温暖最深刻的记忆,如果没有那些匪夷所思的事情发生,有谁会知道多年后站在顶点的半夏其实小时候只是梦想继承爷爷的衣钵,做一个平凡的医者。
“哥哥,爷爷,你们快点”半夏小手围成喇叭喊道。
“噢~,小夏,我带小虫子回来了”哥哥开心地举着小手晃了晃。
半夏和赤箭两人兴冲冲地喂起了小黄鸟,看着鸟儿吃的欢快,俩兄弟开心的又蹦又跳。
姐姐已经把饭菜摆上了桌,一盘炸鱼,两个素菜。
“吃饭了~”
“来咯。。。”
很快爷孙四人围着桌子坐下,三兄妹就着热气腾腾地米饭吃地欢快,爷爷时不时抿一口米酒,笑盈盈地看着孩子们,心头一股股暖意。
“如果就这样过完一生,似乎也不错。。。”爷爷心道。
可世间不如意之事十之八九,岂能万事遂人意。自己当年何曾想到自己竟会在这边陲之地与三个小家伙共度余生。
吃完晚饭,姐姐忙着收拾杯盘,赤箭和小夏则是抱着干净的衣服冲向屋后,那里是爷爷用土和乱石垒的一个小房间,顶上盖着茅草,爷爷用竹筒把房后山坡上的一处活水引到这里,每到夏天一家就在这里冲凉洗漱,时下正值酷暑,两个小家伙最喜欢的就是吃完饭一起去冲凉戏水,总要玩好一阵子才出来,哥哥一番清洗过后皮肤依然黝黑,着麻衣短袖短裤,粗硬的头发即使沾了水也没塌下去,好一副精壮的模样,小夏则不然,一番清晰过后白白净净,湿漉漉的头发一股股的粘在头皮上,把一张圆脸衬托的更加饱满可爱。
姐姐总是收拾完家务在所有人洗漱过后再去,女孩子总是特别仔细,慢条斯理半天才能拾掇完,常常弄好了出来都已经能听见俩小子轻轻的鼾声,夏天的风总是那么惬意,姐姐坐在门前,任凭晚风吹散开自己的长发,她随意的扒弄的这一头柔软如丝的秀发,她的身影在这斑驳的夜色中彷佛一颗随风轻摇的小树,那么和谐,那么轻盈,那么美丽。
小黄雀偶尔还嘣叫两声,蝉鸣和蛙叫声一片。。。
爷爷攥着小酒壶坐在了旁边,抿了一口,
“丫头,你今年16了,有没有什么打算?”
女孩子总是成熟的比男孩子早,她当然知道爷爷的意思,在这偏远之地,女孩子长大了总要嫁人,虽然这世界很大,披巾挂帅的女英雄,修行大成的女修行者都大有存在,但在边陲之地的小人物眼中,那无非是传说中的故事罢了。忘忧莫名有些伤感,哪个女孩子不希望自己的白马王子是踏着祥云在一片簇拥中牵起自己的手,而眼下,她能奢望什么呢,同村屠夫的儿子?亦或是镇上那几个浪荡公子哥?
忘忧没有回答爷爷,而是问了一句
“爷爷,你说这世界到底有多大?”
爷爷眉头一皱,又抿了一口酒。
“这世界当然是很大很大,但我们应该看到人一辈子有多长,而不是世界有多大,这个世界大到我们一辈子也走不完也看不尽,我们有时候要庆幸自己没有看那么多,走那么远,你看门前那条小河,里面的鱼一辈子就只能在这有限地方,他们看不到岸上提着渔具的人儿,看不到河边捕食的鸟儿,也预见不到可能到来的干旱,那么它就不会无端的恐惧被人捕捞,被鸟儿吃掉,被干旱搁浅,或许有一天当它被吃掉的时候它都不理解是什么力量终结了它的生命,但是他如果能看到这一切,它的一生都会活在恐惧和忧虑之中,恐惧不知什么时候到来的干旱,恐惧每一个从岸边走过的人和鸟儿。。。,丫头,你明白吗,这就叫子非鱼焉知鱼之乐。”
“可是爷爷,既然子非鱼,那你怎么就知道它一定快乐呢?它们也许是看不到恐惧,却也看不见这天边的彩虹,看不见夕阳的美好,更感受不到这夏夜的凉风。。。”
爷爷一怔,若有所思的忘了这丫头一眼,这小不点已经长大了啊,想想已经过去了十多年了,当时还是个捧在手里的婴孩,现在不仅越出落的水灵,而且已经有自己的思考和烦恼了。想着这些,爷爷心里一阵欣慰又一阵心酸。
不是所有的鸟儿都习惯生活在笼子里。
忘忧转过身,轻轻地从爷爷手中夺过酒壶
“哎呀,爷爷,您别喝了,快去睡吧”
忘忧转身回了屋。
爷爷抬头望着夜空,夜风开始透着凉意,星斗似乎越来越少,他思索良久,似是打定了主意。
而爷孙四人的命运却因这个决定开始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平凡的日子总是过得很慢,慢却也代表着真实,家里的每一斗米都来自爷孙四人的春种秋收,每一株药材都来自风吹雨打日晒的沉淀。
平凡的日子却也总是快的,因为充实和欢乐让人忘记了时间的流逝,就如同不知不觉间,那三只小黄雀已经长齐了黄白相间的羽毛,跃跃欲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