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人处世，真的很微妙。

    王凝本来是个好人，可由于是动迁户的缘故，在封晓春眼里她不过是个小女人。一是她没有本事；二是瞧不起长辈；三是独善其身，舍不得花钱；四是眼里只有自己，心里没有别人；五是仗势天时、地利，对外不求人、对内不认亲；六是孤陋寡闻，喜食独食；七是鼠目寸光、只争死工资；八是动迁得志，把男人当奴仆；九是空有躯壳一副依然穷讲究；十是崇洋媚外、不守妇道。

    因此，在老家出发的时候她们就商量好了，要是有以上两项，就要求钱路离婚换人。宁愿单着也不吃软饭。再说根据他们家的情况，根据钱路的长相，找一个老婆不成问题。

    陆芯一心要让钱路和赵丽再续前缘，但电话中并未做通老太太的思想工作。说什么赵丽长得漂亮，却不如王凝能干。因而午餐时间从11:30持续到下午2:30。吃吃喝喝足有三小时。看来说的都是言外之意而无关紧要，其实质直指王凝的。

    她们中间有人故意站在王凝一边，有人站在对立面，挖苦心思要试探一下这个“小女人。”

    但这位深得陈恩真传的“小妇女”不仅对答如流而且十分得体，特别是她的高风亮节都表现出大都市妇女多姿多彩的识见。

    王凝本来不喝酒，可是陈恩每天每顿都得喝一点，知道将来妯娌相见，一定会喝一点，所以陪母亲喝酒，就把酒量锻炼出来了。她说，“我不喝酒，但今天必须破例，还要喝醉。”

    “原因是什么？”钱智问道。

    “有三位妈在，有你们……。”

    “应该是四位妈。”

    “我妈不值得一提。”

    众人对视，感觉不可思议啊，大都市里的女人寂寞求败，唯我独尊，连娘也不放在眼里？因而，钱智端起酒杯，醉醺醺的样子，说，“我和你单独走一个？”

    “要得！”

    哈哈哈，所有人都笑话王凝非沪非蜀的胡言乱语。两个人一抹酒杯，将杯中酒饮尽，钱智指着王凝问，“你亲娘都不值得一提，我娘和你在一起岂不想踢就踢，想骂就骂？”

    “妈，”王凝抓住陈恩的手，酒气旋天，脸蛋儿似番茄，抑扬顿挫地说，“你给二妈，三妈，姐姐，嫂嫂说说，我王凝在你老人家面前规矩不？”

    陈恩没有多余的语言，用纸巾为王凝擦去嘴角的酒沫，“不要与她们喝酒了，她们合起伙整你！”

    陈恩所说的“整”就是合伙灌酒、从酒里套话。

    “谁怕谁呀，”王凝抹脚挽手地把酒杯往桌子中间一放，豪气冲天地说，“满上。”

    钱智一边倒着酒，一边说道：“你这个‘pie'婆娘，谁怕你装疯耍滑？”

    王凝的眼睛睁得大大的，看着钱智问道：“二姐，‘pie’婆娘是什么意思？”

    “在你们这个地方就是长得丑。”

    “在你们老家是怎么解释的？”

    “那就多了。”

    “譬方这情景呢？”

    “骂人不过瘾！”

    “骂我不好、我接受，但是，”王凝摇着食指说，“骂我长得丑我不干。”

    “为什么？”

    “如果我长得不好看，钱路会想要我吗？”

    “你还真是个‘pie’婆娘，骂人居然不带脏字。”

    “我骂人了吗？”

    “敢说你没骂人？”

    “没有！”王凝摇着头说，“我不会骂人。”

    “你嘲笑我骂你长得丑，就等于骂我弟弟长得难看，而且气味相投，沆瀣一气。”

    王凝摆手说，“我可没这么说，是你自己多心了。”于是拿起酒瓶斟酒，“还喝不？”

    “倒上。”

    “二姐，你长钱路几岁？”

    钱智反问道，“你大钱路几岁？”

    “我有那么老吗？”

    “有。”

    “老谋深算。”王凝指着陈恩说，“这才是老谋深算的人物。”

    “昏头了，”钱智轻轻儿打了一下王凝的手背，“你也不看旁边坐着的是谁，当心激起公愤。”

    王凝笑着说：“我比钱路小4岁。”

    “这样一来，我就比你年长14岁。”

    王凝站起来，那双眼睛不停地转动看向各位，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眼睛，“二姐，你比我年长十岁吗？你服用美颜素，长生不老吗？”

    “你在夸我还是骂我？”

    “妈，三个妈，你评评理，我跟三个嫂嫂、两个姑子孰大孰小？”

    王凝看起来确实是非常漂亮，非常年轻，是由于用了胭脂，在一身衣服的颜色衬托下，显得格外迷人罢了。而陆芯、李光、封晓春、钱慧、钱智素颜不用胭脂，她们的肌肤不仅细腻光滑丰满，还像凝脂一样。因而说道：

    “如果没有幸福的家庭生活，会有娇贵的肌肤？如果没有美好的心情，会有迷人的气质？”

    王凝为了忍受父母身陷囹圄之苦，忍受婚姻的两次大败笔。长得已经斑斑点点，为了掩饰内心深处的痛苦，为了强颜欢笑，为了讨男人喜欢，她只有浓妆艳抹。

    想到这里，她拿着酒杯一个人喝了一杯中酒。

    “为什么要独自喝酒？”

    “我和你们不是一路人。”

    这话听起来很吓人，因而惊声四起。不过陈恩知道王凝所思所感，于是抓住王凝的手，“我跟你喝一个？”

    王凝定睛望向陈恩，等泪水弥漫眼眶，流过脸颊。陈恩赶紧给她抹眼泪，“别哭，别哭。”

    “怎么啦？”钱智问。

    其他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知所措。钱智很不理解，因又问，“你这婆娘喝酒就喝酒，咋还流眼泪呢？”

    “一边凉快去，”陈恩一手把钱智推开，“婆娘也是你叫的？”

    “娘，”钱智带着羡慕、嫉妒和恨意问道，“你小时候为我擦过嘴和眼泪，但当我长大后，你是否也为我擦过嘴呢？”

    “二姐，你成家后有没有流过泪？”

    尽管我失去了父亲，但母亲始终关心我，从未让我受到不公平的待遇。再者，如果遇到任何问题，哥哥和姐姐都会伸出援手，哪怕是眼泪滑落，还有先生拾起！

    陆芯来到王凝身边坐下，“从今以后，你就拥有我们这些人，有什么事就告诉我们，我们帮不了你，但是我们可以为你加油助威。”

    父母入狱后，王凝成为这个漂亮大都市里的小寡妇。喜、怒、哀、乐独自承受，生活在这个世界上又有何意义？

    不过，自从认识钱路开始，这一现象就改变了。妈不仅给了我鼓励和帮助，还教会了我如何去经营婚姻、家庭。如果不是妈的帮助，我会拥有如此美好而舒畅的心境吗？

    思至此，她两把抹去泪水，转哭为笑，“今天是我这一生最受感动的时刻，没有妈，没有你们，我都不知道什么是兄弟姐妹，什么是亲情。”

    她们则因王凝在大都市里是个“小女人”，对她总是心存疑虑，从而戴上有色眼镜，以排斥之心见面。钱智抓住她的一只手问，“钱路欺负你？”

    王凝摇摇头。

    “请不要摇头晃脑，咱们要听声音。他欺负过你吗？”

    “没有。”

    “哭什么？”

    “高兴，喝得高兴。”说着抓起酒瓶，“让我再敬你们一杯酒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