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本為深渊随卿去,細思心却念嘉陵
却見甄眞手提包袱,俏生生立於院前,柳眉高挑,鳳目含煞,“師父,此行凶险萬分,眞尚且自身難保,小師弟不過一介凡軀,岂可涉险焉?”
“師姐不必多虑,逸自省得,必不會深陷险境。”見方季礼皱眉,劉逸連忙回道。
“即便不入险境,還尚須分心照顾一二,心有所牵者,如何对陣杀敌?尚未动手,即失先機,師父且深思!”
“眞儿言之有理。”方季礼拈須颌首。“小逸且於山中静候,此行确是凶险,汝并無半分修為,若同往,恐身陨……”
“師父,弟子誠然凡軀,亦無修為……然,大丈夫有所為,有所不為。有道是天下興亡,匹夫有责。今危急存亡之秋,弟子怎可坐視?逸虽無上陣斩敌之能,却有護國守家之心。且嘉陵乃吾乡也,蒙此大難,若弟子不歸,彼日再無颜以对嘉陵之父老乡亲,亦無颜苟於師尊座前,再不配為人子,亦不配侍奉師尊前後。忠孝仁義礼智信,忠孝且去,余者俱無,弟子又有何面目苟活人世間?若身死以尽忠孝,弟子不悔!况对敌未必临陣,若可得异蟲一二探究,未必無有他法可克敌。弟子自知無有能耐,故只至嘉陵,绝不踏出嘉陵半步,師父意下如何?還望恩准!”
方季礼稍作沉吟,望向甄眞,再轉回劉逸,復長叹,“一个痴儿……一个痴儿……”
終允之,“既是如此,且随為師同往,牢記汝之言,切不可乱尔師姐之心!”
“師父!”甄眞跺脚。
方季礼摆摆手,“為師計議已定,不必再説。你若喜欢,则不当置其不忠不孝不仁不義之名,身陨或萬事皆休,然名殒却是萬劫不復!初時為師尚未思及此處,幸得明示,不至鋳下大错。生死有命,天意不可違,無須多説……且随為師去。”
劉逸一驚,此事師尊竟了然?“謝師尊!”礼後,忐忑跟随方季礼身後。
路過甄眞身旁,甄眞狠狠踩劉逸一脚,方才嘟嘴跟上。
劉逸直疼的龇牙咧嘴,却不敢支聲,一瘸一拐緩緩前行。
方季礼微不可查摇了摇头,輕聲叹惜“孽障……”
至大殿,衆人皆至。
劉逸只瞧得宗主舆衆長老於殿中商議,邃感無趣,四處打望。却見殿外弟子三三两两,稀稀松松,坐拥弟子數萬之太极,偌大广場中,不過五千之數,竟不見往日之鼎盛,心中暗叹,竟凋零至此,此行果不易。
片刻,殿中諸人踏槛鱼贯而出,宗主雙手虚按,“太极建宗萬载有余,日漸鼎盛,不想今日逢此大变,人族危矣。月前,景皇即傳讯天下,東南北三域皇主即使大能赴,星夜兼程,大軍随後开拔,中域更是倾巢而出。我西域大難当头,修行之人皆赴戰場,三月大戰,竟無一勝也!若非嘉陵地势,两旁巨山,唯两山間一关口,异蟲早已席卷中原……今异蟲汹涌,若吾等失守,必生靈涂炭,天下危矣!吾等修行之辈,所為者何?一為長生永存,二為得道成仙,三為守護此界。皮之不存,毛将附焉?故身輕而隘重,不容有失!此戰,不言賞,唯為後世子孙争得一綫生機,既入修行之道,则担守衞之職,惧戰者,斩!偷安者,斩!此去難歸,諸位莫言吾等心狠,實已退無可退。此事尚須拜托諸位!”言毕,竟是对着殿外弟子一揖到地。
广場中,一片寂然。
忽有弟子一,振臂而呼:“戰!戰!戰!”
随即群情汹涌。
“戰!戰!戰!”
其聲响彻天际,直衝霄漢。
扭头,甄眞亦是面色酡红,揮舞雙臂。劉逸平添得幾分心安,人心可用。
只見宗主長身而起,展臂一揮,高呼:“衆弟子听令!”
“诺——!”呼聲漸息,皆望宗主以待号令。
“且随我等,出發嘉陵者耳!迎戰!”
“——诺!”
竟是整齊划一,劉逸暗生震撼。
“迎戰!迎戰!迎戰!”
霎時,广場中五光十色,劍影翻飞。
氣若蛟龍扶摇上,劍如冷月寒凝霜。
抚冠整襟笑赴死,長歌击節心未凉。
满腔热血終有抱,一夫当关莫敢当。
壮志凌雲怀天下,牵肠挂肚有故乡。
綫头針脚皆是念,娘亲莫要泪两行。
此去不知歸不歸,来世亦是好儿郎。
如今未能座前孝,且谅游子心彷徨。
陌刀在手箭在弦,唯有遥拜别高堂。
一願雙亲康且寿,再願吾乡享安详。
三願世間存太平,緃然身死名流芳。
風自飄零劍自鳴,金戈鉄馬赴沙場。
此戰必当凌绝頂,佑得人間(華夏)源流長。
(——谨以此詩奠出川抗日之将士)
無數弟子向着遠方伏拜,叩首者三,而後含泪起身踏上飞劍。
劉逸亦是心中哽塞,生离死别不過如此。
随即瞠目……御劍?可御乎?不可!奈若何?
甄眞俏眼翻白,将劉逸一提而上,兀自使性。
劉逸亦是讪讪。
半空風雲随氣动,一路疾電射寒霜。衆人浩浩荡荡御劍而行,半途不時有飞劍滙入。初時,甄眞未掐法诀,欲睹劉逸之窘境,以泄怨氣。未想,劉逸安然而立,襟冠兀自紋絲不动。反是甄眞自身,長發飞舞,衣袂飄飄,更因使氣,雙颊桃红,目光幽怨,竟平添得幾分妩媚,引得不少目光。咬牙掐起法诀,方復常态。心中却是暗驚,天人合一之境?君当眞是凡人么?
不眠不休,三日,方至嘉陵。早有太极弟子及熟識至交接引,於驛前整装,寻熟識招呼,步行入谷。至村中,衆人皆曉形势。今嘉陵之外,尽皆沦陷,唯固高墙以拒守。劉逸瞧得分明,再無以往之空地,荒嶺山地,俱平整,起高屋。而来往之人,莫不是行色匆匆,放眼望去,竟不見熟識之人,略感陌生。
接引者引衆人至一角方离,宗主及各長老嘱諸人好生歇息,明日参戰。衆人各寻空處,盘腿而坐,閉目调息,無人言語,氣氛骤然生紧。
劉逸於方季礼處告罪,疾步徑直往自家小院而去,不想甄眞竟是亦步亦趋,寸步不离。方季礼只微微摇首,并未出聲训斥。
劉逸亦無暇他想,一户户行過,却無半个熟識,想必已征用為休憩之地,不知自家院子如何?至自家院,推門而入,一應器物家什,原封不动,更是整潔干净,不見落尘。為何皆征用之,唯此處独免,又有何蹊跷?劉逸不禁嘀咕,難道情形有异?或得浪迹天涯哉?
一時間,劉逸踌躇不敢前,反是甄眞抬步而上,“吱呀——”推开房門。屋内窗明幾净,竟若常年有人打理。劉逸更是忐忑,走還是不走?若不走,恐危矣!若走——?劉逸望向甄眞背影,心中又是一叹,恐師姐危矣……
甄眞打量屋内,一椅一案一書架,一床一柜一小缸。書架上只缪缪數本,小缸之轴也只一二。床上不過竹席竹枕各一,并無半分錦華,虽不似家中——帷以绫罗帘用纱,案是紫木青楦架。烛台七星影飄红,筆成白玉嵌象牙。然却使人心安志定,氣静神凝,仿若天成。又是一陣心驚。
若将其感道舆劉逸知,劉逸必回广告語,簡約而不簡单……不過此時之劉逸,怕是無心他顾,心思電轉間,却是無法定奪。
正焦头烂额之际,忽听外間傳来一聲怒吼:“谁進的此院?直娘贼!舆爷滚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