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天幻世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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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九章 為君者,德不可負!為國者,民不可負!為道者,心不可負!

    劉逸面無表情,緩緩抽出手臂,初時,甄眞将劉逸手臂往怀中紧了一紧,却為劉逸一瞪眼,心知拗不過,方放手。

    劉逸抬手左右分开李文斌及袁野二人,緩步上前,“好一个利國利民!國之富,藏於民。國之强,亦藏於民。民饥,民贫,民苦,君之過也,更遑論逼迫良民流离失所,人神共愤!征地,并無不可,然必安顿原著之民,或划地,或使融城,必使有生計,而後征地,此方國之仁君。今日始知,皆逸之過也。逸出身嘉陵,嘉陵又舆青原交好,逸未得上位者入眼,原以為今上不至迁怒於两村民衆,吾误也。因逸一人,而絶两村萬户之生計,心思何其歹毒!不配人君!”

    “住口!”儒生勃然而怒,“區區野民,竟敢妄議尊上,毫無尊卑。聞汝之言,似讀過幾天書,却妄議聖賢,可知天下自有正氣!岂容尔亵渎哉!”

    “正氣?”劉逸心中冷笑,情緖亦漸漸平復。“可笑可笑!汝亦知正氣?汝可知焉為正氣?”

    “正氣曰浩然,儒者养文胆,皇恩何浩荡,以氣御諸天。势起鎭西北,力生順東南,调和風舆雨,聨通地和天。……”

    不待儒生颂完,劉逸仰天大笑打断,“哈哈哈……此即為正氣?”待笑聲歇止,劉逸正色,“逸失望之至!”

    儒生面色涨得通红,“此先朝大儒之聖言,汝竟如此不敬,失礼之至!竖子耳!……”

    劉逸緩緩轉头,眼神若利刃,儒生竟不得言,呐呐無語。

    “吾亦有正氣……”劉逸復仰头望向天边,陷入思念之中,半晌無語。

    此际,儒生方有機緩和心境,开口反击,“妄議君上,不敬先賢,區區一竖子,竟妄言正氣!可笑之至!”

    劉逸聞言回神幽幽一叹,緩緩閉目,言語中亦不带一絲鋒芒,唯有平静……“天地有正氣,杂然赋流形。下則為河岳,上則為日星。於人曰浩然,沛乎塞苍冥。皇路当清夷,含和吐明庭。時穷節乃見,一一垂丹青。……是氣所磅礴,凛烈萬古存。当其贯日月,生死安足論。地維赖以立,天柱赖以尊。三纲實系命,道義為之根。……顾此耿耿存,仰視浮雲白。悠悠我心悲,苍天曷有极。哲人日已遠,典刑在夙昔。……”

    文天祥之正氣歌,於劉逸口中緩緩颂出,至引古文古人處,劉逸心中默颂,并不出聲。於外人眼中,仿若劉逸有心停顿,使衆人深思,待有所感方續下阙。

    待劉逸颂毕,衆人皆留於回味中,劉逸亦不出聲,只望着天际白雲回忆往事。

    半晌,一聲狂笑驚醒衆人,却是先前之儒生。“哈哈哈……尔亦知典刑在夙昔!且劝此間賎民速速退去,再滋事寻衅,不須典刑,敎尔等血溅当場!”

    “尔敢!”一聲嬌喝傳来!劉逸方回過神,定睛一看,不知何時,村口聚集數位皇者,玄心携十數皇者立於身後,對面人族皇者亦是十數,更有大儒數十旁立。嬌喝即出自玄心之口。“先生大才,岂容尔小小儒生輕視!”

    劉逸微微摇头,打断玄心之言。征地為皇者令,若再深言,必起争端,大戰即起。於皇者及劉逸言,或可全身而退,於青原民衆無疑灭頂之灾,不可言深。

    “原是各位前輩至,逸失礼,往恕罪!”劉逸整襟正冠,作揖致礼。“逸不才,亦属晚輩,本不應妄議諸事,然諸位門人弟子行事,使逸犹如骨鲠在喉,不吐不快!”

    “《告天下民衆書》昭告天下不過旬日,其言仍旧耳边回荡。萬國諸皇,上體天心,下納民意,至仁同天,爱民如子,忧患民艰,興仁政,弗扰民,為萬國拥,仁恩浃於兆庶,四海歸心,天命攸存。吾曾深感敬之,然今日所見,天心民意即是使青原百姓流离失所乎?爱民如子,興仁政,即是强征民地,令其生計尽失乎?弗扰民即是令百姓自生自灭乎?仁恩浃於兆庶?可惜可惜!仁恩未見,强权却是历历在目。諸位前輩有何解释?”

    劉逸目光扫過衆人,皇者面無表情,仿若未聞劉逸之言。衆大儒皱眉,面色变幻無常,亦未有言語。十數儒生却是面色绯红,呐呐不言。

    劉逸長叹一氣,“此自欺欺人之舉乎?”

    稍待片刻,亦無人敢言,劉逸清清嗓子,復言道,“余尝聞:海之西有帝者,好華服,常令贡之。有善诳者,進言曰:世間有奇缎,繁星兮流彩,皎月兮泛華,然愚者不可見也。帝聞之大喜,命纺之。二人得宝物若干,於殿後張機。帝尝令衆臣往而覌之,皆言极贵,帝愈喜。數月成,製新袍,帝邃起盛典,袍而巡之,諸臣皆赞。忽道旁童音乍起:“何故不着寸缕?”民轰然。帝羞且怒,而身為天下者笑。”

    稍顿,劉逸貭問道,“今諸君之舉舆此帝何异?今諸君之行舆此帝之臣何异?諸位饱讀詩書,曉大義,識大體,竟不若一幼童乎?”

    大儒近半數掩面而去,余者亦是不敢舆劉逸對視。十數人族皇者却是凝視劉逸,眼中寒光点点,引得玄心諸皇怒目而視。

    劉逸亦知,不可再言。邃轉身望向村民,“諸位父老乡亲,請回。連累諸位,逸之過也。莫再求情,以免杀身之祸。逸無能,不可扭轉乾坤。逸之過無可推脱,虽身無長物,諸位若他去盘缠有所不逮,逸必竭尽全力。若是願随逸共建家园,逸亦必诺。”言毕對着村民一跪拜首。“唯求諸位切莫於此間沉沦。”

    村民皆动容。

    “今日逸来此,本為携欲随逸之父老乡亲成行。不想遇見此事,逸心甚愧。若欲随逸遠行,且打点行装。即刻便走。若尚未拿定主意,亦可不急,逸於驛站處等候諸位,酉時方行。諸位可細細思之,考虑周全再做定奪。”

    言毕,甄眞連忙上前扶起劉逸,劉逸亦默然而立,等候袁野入村通知嘉陵及袁野父亲等追随者成行。

    未幾,袁野携衆人至。劉逸深望村民,見無所动,微叹。邃轉身,踏出數步,顿身,亦不回首,扬臂摇手,方疾步而去。

    近驛,止住衆人,嘱原地歇息。劉逸亦盘地而坐。玄心坐於旁,小心开口,“先生,原定申時,若改酉,恐不及而生乱。”

    劉逸摆摆手,“一个時辰,無妨,吾於渡口處尽力拖延即是。萬物皆空,為君者,德不可負!為國者,民不可負!為道者,心不可負!谨守本心,道之道耳。若来投,吾践吾诺,若不来,吾心亦無愧矣。”

    玄心有所悟,不再言,細細思忖。

    日行甚漸,圭影甚緩,午時已過,烈日炎炎。劉逸放眼四望,民衆皆汗流浃背,却無一人吭聲,只默默忍耐。身边左右皆修士,暗掐法诀,倒是凉風習習,不覺郁闷。劉逸眉头微皱,轉向玄心,“既有法诀,惠泽衆生可否?”

    玄心一愣,略思即言,“也無不可,不過今夜或有恶戰,若损耗太多,於戰之不利……”

    劉逸微微摇头,長身而起,行往民衆間。甄眞等人急忙起身跟随。劉逸嘱幾人勿施术法,後於民衆間穿行,或於老人處相慰,或於幼童處逗弄,或於熟識處閑談數句。……無术法之屏障,未行片刻,幾人汗水便涔涔而下。

    甄眞幾人面色略有不耐,劉逸瞧得眼中方止步,“滋味如何?”幾人相觑,不知如何作答。只王浩心直口快,“不太好受……”

    劉逸笑,“如此才對,吾等已这般,衆人如何受得?”衆人不耐之色漸漸消逝,已昇怜悯之心。“仍需等待两个時辰,青壮尚好,老弱如何?幾位可有法解此困境?”

    最終李文斌言,“若吾等共力施术,或可撑得两个時辰,然玄皇暗自傳令,今夜危局,乱戰中,勿必護得師弟周全,故不敢輕耗法力……这般情景,緃心中不忍,亦不敢違軍令。師弟莫要為难吾等,吾等有心無力。”

    劉逸復叹,“再無他法?”

    幾人皆摇头。

    近身歇憩之民衆聞言,目中神光闪动,暗暗将此事向相邻傳播。漸漸,原本平静之地,仿若水入油锅,骚乱起来。

    遠處,嘉陵老村長及袁野父亲正疾步而来。

    劉逸却陷入了沉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