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得鼓聲，劉逸舆玄心步出帐外。

    “唯前軍攻之，左右中後何在焉？”劉逸眉头一挑。

    “先生，有何不妥？”玄心扭头詢之。

    “無妨，陳軒倒是谨慎。”随手召過身边兽族偏将，耳語一番。待偏将衝入軍陣，復望向玄心，“稍時吾軍敗退，嘱諸将速速接應，貌皆以血污，以浸血之巾，裹周身數處，莫露了馬脚。”

    玄心颌首嘱咐下去。

    片刻，妖族大軍不支，漸漸敗退，初時，一步一戰，少顷，竟四處奔逃，蜂拥而退。玄心揮手，援軍進前。再覌援軍，皆衣甲破碎，满面血污，以布包裹，或臂，或腿，或胸腹，皆染血。覌望之下，舆敗軍無二，不過人數衆多，終於南岸止住溃势，於岸边相持。

    渭水北岸，陳軒見之，哈哈大笑，“哈哈哈……果然無力再戰，疲乏之師，且傷重如此，竟亦赴戰！强弩之末耳。傳本帅将令，全軍出击！”

    三聲炮鳴，人族大軍全軍压上，鼓聲震耳欲聋。

    劉逸微微一笑，長舒一氣。“如今，依計行事便可。”

    玄心舉臂，一弹指，一道流光衝天而起，於深空炸开。

    ……

    ……

    陳軒一愣，“莫非尚有伏兵？”旋即摇头，“嘉陵出，民衆十數萬，兽族兵卒五十余萬，尽皆現身於此……”

    大軍已然压上，退之不祥。踌躇時，只得遣斥候探之。

    約莫半柱香，有斥候回报，渭水北岸，有人馬沿水東下，約千余人，十數皇者隐於其中，皆着民服。

    陳軒心中一松，出动皇者？再無可戰之兵……果然困兽犹鬥，最後一搏，邃請人族皇者率亲衞迎之。

    未幾，人族皇者率衆将王猛等人拦於陣前，尚未搭話，王猛手中一道流光再次衝天而起。

    王猛等人亦不多言，繞過人族諸皇，直衝軍陣之後。

    人族諸皇忙率衆追击。

    妖族至軍陣後，摆开一字長蛇之陣，舆人族諸皇對峙。

    王猛猛地揮手，皇者腾空而起，厮杀就此展开。

    激戰中，人族衆人并未注意，妖族諸人，有意無意驅人族於渭水，不使退。

    ……

    ……

    遠處山头，一人影忽立，遥望渭水之西數息，“唉——”長叹一聲，化作流光遠逝。

    ……

    ……

    靖城，一處金碧輝煌之大宅。

    “吱呀——”欧冶冥風尘仆仆，推門而入。

    “大帅，戰况如何？”一衆大儒儒生聞聲肃立。

    “汝等可动身矣。”欧冶冥摆摆手。

    一儒生踏步而出，至為首大儒身前行礼，将其扶起，“師尊，早已准备妥当，無須打点，即刻启程吧。”

    大儒起身失笑，“汝倒是信心十足。”拍拍儒生臂膀，“攸之，此行且照看好師兄師弟師侄，為師等人便不去了……”

    “師尊！……”韓攸之呛聲。

    “若為師等人动身，汝以為汝等出得城門？無需多言，速去吧，迟則生变。去吧去吧……”年迈大儒揮揮衣袖。

    韓攸之携諸位弟子，恭恭敬敬列於堂前，衝堂上諸位大儒三叩九拜行弟子礼，方魚贯而出，過欧冶冥，皆执重礼，出門直奔靖城北門而去。

    “欧冶大帅人之戰神，師尊長輩還望援手一二，攸之在此謝過大帅！”韓攸之於最末，跪地拜上三拜。

    欧冶冥連忙扶起，“放心！”

    待衆弟子行遠，諸位大儒方收拾心情，回首望向欧冶冥，“人族大軍百萬，倍於妖族，緃使妖族戰力强横，不過势均力敌，怎可携十數萬民衆渡？大帅瞧得眞切，何不解吾等之惑？”

    欧冶冥邀諸人入座。

    待衆人安坐，欧冶冥長叹一聲。“唉——此子行事，冥不如也。”

    舉茶敬過諸人，淺尝一口，“依脚力，妖族應於昨日至渡口，後有百萬追兵，前日，妖族竟於渡口前百余里修整一日，寸步未進，换做吾等，怎敢如此？”

    “此舉何意？”有大儒問。

    “若未瞧得結果，吾亦惑之。”欧冶冥呷一口茶，目光落於杯里水中游荡之叶，所見一幕幕緩緩浮現眼前。“前日，妖族於風陵渡前百余里扎营，余者皆未动，有妖族皇者五携修為高深之精锐近千疾驰千仞之瀑。吾遠遠跟随。至潭旁，早有妖族工匠於此造舟。妖族工匠甚少，吾亦奇之，一日之間，怎可造足？舟不足怎可渡？然皇者至，匠人竟再不造舟，伐巨木，并排結栅，再由皇者携精锐立於瀑之上，辅以土木草石，千仞之瀑竟断流約一日，汝等敢信乎？”

    “莫不是截流使渭水可涉？”有大儒沉思。

    欧冶冥緩緩摇首，“待栅截水，衆人復伐木，結栅囤之，不知何用，方才才知，所囤之木，方為涉水所备。”

    “那此時截流做何用？”有儒者奇之。

    “且听吾慢慢道来。”欧冶冥放下手中茶杯。“待伐木毕，衆人换民服，越潭而過，隐於潭北密林，工匠却於南岸假意造舟。此處事了，吾歸营地出覌之。妖族歇息一日方進。於昨日巳時至風陵。即至，竟不思渡，安营扎寨，埋锅造饭。瞧得吾心急。亦未遣兵骚扰人族大軍，至今日丑末，方遣先鋒袭营，敗歸。復遣軍援之，於人族大营緃火，待左右伏兵現，復退。數戰，無一勝者。趁乱，吾近营一覌。不知何時，妖族竟备下兽血數桶，待兵卒歸，分發而下，衆人涂抹周身，復以布染之，或扎臂膀，或扎腰腹……片刻，满营尽皆傷兵之形……”

    “竟是诱敌之計？”有大儒豁然起身。

    “然也！”欧冶冥復叹，“吾歸之時，人族百萬大軍正猛攻妖族，然妖族早於渭水之南五十丈，掘下壕沟深壑，营中皇者，除狐皇，尽皆集於北岸，見機繞於軍陣之後，阻人族大軍於渭水之中……至此，吾方知，截流之意。若吾料不差，此刻，人族百萬大軍……尽没矣！”

    韓攸之師尊亦起身喃喃，“好一着請君入瓮……只是此舉，难免……有傷天和……”

    衆人沉默。

    ……

    ……

    渭水南岸，劉逸望着眼前满目疮痍，亦是沉默。

    半刻之前，陳軒及人族諸皇叫駡一陣，歸整之軍，只得數萬，大势已去，不得不仓惶逃离。

    半晌，扭头面對玄心，挤出微笑难看之极。“待水稍退，遣衆人渡，待追兵至，復毁栅栏，吾等無忧矣。”

    玄心面色亦是难看，默默颌首，轉身离去。

    ……

    ……

    千仞之瀑上，栅栏復立，水势陡然削弱許多，三位皇者負手而立吩咐工匠，“再半个時辰，應可涉水而渡……汝等先行渡潭，滙合队伍去吧……”

    衆匠人行礼离去。

    ……

    ……

    劉逸於渭水岸边覌察水势，待水漸退，着玄心号令争渡。

    衆人列队，先鋒於前，民衆集於中段，大軍押後。

    劉逸甄眞等人舆玄心静立岸边覌衆人渡，最後方行。

    渭水中热閙非凡。

    有軍士趁機清洗身上血污……有軍士腿脚裹傷之巾為水流散，順水而下，復看腿脚，哪有甚么傷势？

    衆人渡水，并未滯留，列队修整，即刻前行。早有斥候引路。

    片刻，只余諸皇及千余修為高深之将士於北岸迎玄心劉逸渡。

    劉逸及岸，迎向王猛諸人。皇者尚好，只氣息微微紧促，身後千余人，竟齊齊略退半脚。宛若炼狱之場景，仍历历在目。

    劉逸一顿，个中滋味难以言表。

    王猛識得氣氛变化，干笑一聲，“先生，人族百萬大軍……这就没了？”言語間，亦是少了往日洒脱緃横之势。

    劉逸沉默。

    呆立片刻，亦未言語，劉逸摆摆手，踏步向前，甄眞等人跟上，衆人皆退避讓道。

    玄心諸皇亦不知如何言語，亦是沉默。

    隐隐間，聞得劉逸喃喃輕語，“終歸有傷天和，水火無情，此景莫要復現才好……”

    諸皇心中亦是一颤，面色不断变换，終释然，仁心宅厚之人，亦可有雷霆手段……

    跟随劉逸前行。

    身後千余人，面面相觑，最終望向劉逸背影，説不清是惧還是敬……

    ……

    ……

    半日之後，追兵至。离渡口十里，便見對岸一道流光衝天而起。

    莫非有伏？領軍之将扬臂止行。

    數息，水墙至，高三十丈許，宛若一条水龍，自西向東席卷而至。十數息後方緩緩退去。

    将軍浑身冷汗。

    伫立沉思良久，“傳令退兵。”

    有偏将不解，“将軍為何退兵？水势已退，吾軍可續追之。”

    将軍摆摆手，“汝非兵刃及身方知痛乎？此水龍吾軍可抗乎？提前示警，不過谪仙大人不欲妄生杀孽。若是吾軍渡時水龍至，该当如何？汝以為陳軒将軍百萬大軍凭空消失哉？陳軒将軍兵敗風陵，抵报午時已至，秘而不宣敗因，見此水龍，普通兵卒不知，汝亦不知乎？”

    偏将此時方浑身冷汗，普通跪下。“小人鲁莽，望将軍恕罪。”

    将軍扬手示意起身。語氣緩和許多，“常言道水火無情，谪仙大人以水警示於吾等，誡吾等莫要追击不舍。對岸草深林密，若本将一意孤行，林間怕是要起一場大火方可罢休……”

    偏将又是一身冷汗。“谪仙大人如此厉害？”

    “谪仙現，天下乱……汝不懂……”将軍微微一叹，调轉馬头。

    “傳令退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