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唐易就来到了韩老口中所谓上晚课的地方。他从高台上俯视而下，看清楚了这是一块极大的圆形场地，场地中央是一整块巨大的平坦青石，广场外围有三十六条长达数百米的通道供人人进入，而每条通道两侧都有十余个房屋。

    广场曰“临渊石”，通道曰“退而路”。

    登临的是书外的渊，暂退的是书中的路。

    唐易根据一路走来的感觉，判断出来这是位于群山中央的一个巨型谷地，一时间唐易赞叹起自然的鬼斧神工来，竟然能造出这样一个无比奇妙的环境。

    临渊石上站立着数十人，都手拿着书册，或独自翻阅，或三三两两坐在一起，温恭地辩论着。唐易问韩老：“这周围屋子是平时上课的地方吗？”

    韩老显然对这个问题没有任何犹豫：“当然不是。书院为何叫作书院，就是因为这里的书的数量，冠绝天下。那数百座屋子，里面都是满满当当的书。这三十六条退而路，对应着三十六脉学派，两旁的屋子里就是三十六派的书籍存储所在。至于你们神赐者，还有一条专门的神道，不过现在你不太能见得到了。”讲话间，一位长髯粗犷男人从附近的一座小房子里慢慢悠悠地转出来，看到韩老，他明显吃了一惊：“怎么，不是说好新弟子还得再过些时候才来吗，就是他么？这个后生现在就醒了？”

    韩老点点头，向唐易介绍起来：“这位是这里所有书的总管，姓金，你叫他金馆长便好。”

    唐易不敢怠慢，连忙行了一礼，说：“弟子唐易见过金馆长。”

    对面这位金馆长打量了一下他，眯起眼，有些惊讶：“好家伙，姓唐是吧，我看你心性神识强大确实超过同辈许多，是个不错的苗子，应该能忍受住这学习路上的漫漫苦难。”

    韩老无奈地说：“你说你，讲这些干嘛，不是给他增加压力吗？”

    金馆长嘿嘿一声道：“我当年就是这样走过来的，现在只不过是给后辈一点忠告而已，可不是故意想要危言耸听。”

    唐易心里却甚是惊骇，这个看起来嬉皮笑脸的男人，应该是一位极其强大的神赐者，刚刚已经用神识在唐易体内走了一遭，否则不可能知道唐易神识强大与否，并且自己还能毫无感觉。不过幸好这男子没有硬闯自己的神识海洋，否则那道黑光又得出来惹乱了。

    金馆长看出了唐易脸上的忌惮，大笑起来，拍着他的肩膀道：“你看，又是一个以为我多么深不可测的小子，小唐，你不用误会，我虽然境界比较高，但天天守在这谷里面看书，空有一身本领没处可用，也就是神识强大一点罢了，战斗什么的根本不擅长，你就把我当作一个普通人就行了。来，我先带着你去看看我们书院有些什么书，你选个自己感兴趣的学派先看着，以后老师授课时你再仔细抉择究竟学什么。今天就当你过来提前体验生活了。不过话说在前头，你要借书看的话，可先要通过我确认，在书院里面偷书看可是大禁忌。”

    一番扯皮之后，韩老就先行离开了，金馆长和唐易一副相识恨晚的感觉，过度热情地为唐易讲解着着山谷的藏书。

    最后当唐易好不容易选了一本练剑的小册子，方才知道其中道理。

    这里借书看，原来要收费的。这可把唐易看傻眼了。幸好自己还有慕家相赠的一些钱财，不至于第一天就尴尬。

    金馆长收了钱，贼兮兮一笑，说：“爽快人！在这书院里面，老师给你上课不收钱，就平时看书收点小钱，不过一本书也够你看三四个月了。后面年末测试的时候你要是学的扎实，这些钱都会如数退还的，而且你要是窘迫，书院还会给你补偿。但若是没通过，这费用丝毫不还。不过你可别以为自己有钱，你要知道这越高妙的书越贵，后面很多学生可都是赊款看书，所以，年末可别挂掉了。”说完他玩味地看了唐易一眼，就自顾自离开了。唐易郁闷地看着他手里刚从自己那拿过去的钱，认定了这笔外快多半是进了他自己的腰包里面去了。只希望年末时老师并不会因为这些钱而故意刁难学生。

    这也是唐易想太多了。书院老师的工资都是朝廷直接派送的，跟学生的看书费没有一点关系。这笔多出来的钱多半是补给那些家庭困难又刻苦的学生，甚至最为突出的那几人在毕业后直接拥有了一笔可观的财产。

    而朝廷每年也会将朝中最德隆望重，并即将告老回乡的学士派过来，检验学生学习情况和老师教课情况。朝廷自然有自己的打算，因为最优秀的弟子，如果不是神赐者进入神教，或呆在书院里当老师，一半多都是进了朝廷，成为如今的高官大吏。

    于是整个大唐在这一人才选拔制度的运作下，倒也呈现欣欣向荣之景。

    且说唐易心里嘀咕，但还是提着那本剑法，朝着临渊石中走去。唐易跟韩老聊过之后自然知道，书院每几年会招收数十弟子和一定的的神赐者，所以这临渊石中，是近几年的弟子都聚在一起了。

    唐易十八岁进来书院，在同辈弟子里已经算是一个较小的年纪，那些临渊石中的人里甚至有上了三十岁左右的，不过这种人一般都是苦修天理的，自然不在意年纪大小。而唐易也知道作为神赐者，自然年龄越小越早开始修行越好。

    十年前的神临，导致大部分神赐者在十年以内都启明成功，其中也有不少已经进阶摇光境界了。所以现在新进来的神赐者弟子越来越少，甚至今年加上唐易新进来的神赐者只有四人。只能说唐易这十年的空白期实在是极大的遗憾。

    场中自然有一些神赐者，看到了唐易慢悠悠地向这边走来，都显得有些兴奋，小声议论着这位新弟子。唐易苦笑一声，自己实在不习惯这种万众瞩目般都感觉，正想快走几步到角落里坐下随便看看书，身旁却冷不丁地冒出一个寸茬头出来，跳起来给唐易脑袋来了一下。

    “小花，你终于成功变成师兄了。”一旁几个弟子轻轻笑起来。

    爱小花听到这话，有些愤懑地说道：“都说了别叫我小花了，就实力而言，我都可以做你们师傅了！”

    另外一个马上接道：“可就年纪而言，场中都有师兄可以当你爸了！”

    所有人齐齐笑起来。唐易不知道怎么接话，好在那些师兄没有把他晾在一边，其中一个眉朗目清的二十四五青年向他打了个招呼，说道：“如果没有地方，那就这边来坐吧。”

    唐易如释重负，拱手道：“多谢师兄。”随即他就往那青年身边走过去坐下了。爱小花自然不肯放过他这个刚结识的师弟，一并跟了过来。

    青年人说道：“在下姓墨，单一个字恒，小师弟叫我墨兄即可。小花是前一届刚进来的，这几年天天叫我们师兄师姐，自然烦腻了，所以今天看见你有些顽皮，不要放在心上。”

    唐易淡淡一笑，墨恒见他毫不在意的样子，自然十分欢喜，哪知道其实早在中午他俩就不打不相识，唐易还因此安然过了一次劫难。

    墨恒继续说道：“现在留在金陵的书院神赐弟子不多，院中有六位，我排行第四，小花自然是第六了。其他几位正在各自研习，想来很快就能过来与你相见。而且听说今年只招来了四位神赐者，其他三位还得派遣到其他地方的书院里面去。可能书院要有很长一段时间不会招新神赐者做弟子了，也许你以后可没有师弟了。”

    唐易问道：“我有些疑惑，十年来书院招收弟子总不会只有你们几位，那些神赐者都去哪了？”

    “这倒是个需要告诉你的事。你也知道，神赐者的正统其实只有神教，我们这三教说到底并不是专门培养神赐者的，不过因为神教入教难度极高，所以一些弟子无法，也只能来我们儒道佛三教了。书院只要求神赐者弟子有了摇光以上境界，就准许他们毕业。”

    “而当往年的师兄师弟突破到永昼境界时，就有了进入神教的资格，在神教里面他们能接收到更好的修行经验，毕竟神教中常年有一些永昼高境界神赐者行走尘世，运气好还能遇见圣徒，自然能在修行上指点他们一二。这些弟子往往都是冲着突破法象而去的。”

    “一些摇光境界的弟子，自知突破无望，便选择加入朝廷或者其他宗族。皇上有一个护卫队，全是由摇光上境的神赐者组成，其正副队长实力更是深不可测。还有一些去了边塞参军，这样的弟子虽然境界不算最高，但论战斗而言，即使是永昼境界也不一定能将之战胜。而其中最为优秀的那些人，境界实力合格之后，便可以成为神将。唐国现在有十二名神将，每一个都相当于一个永昼境界神赐者。其中实力最强的慕无缺慕将军，是十二神将之上的唯一一个圣将。这便是毕业弟子的主要去向。”

    “而你的六个师兄师姐，都是最近几届才进来的，虽然都有摇光以上修为，但有的并不想入尘世，有的虽然是神赐者，但对修行不感兴趣，反而极爱各家学派杂说，故而也不想毕业出去。我则是想着在五年内冲一下永昼，如果最终失败了，那我也只能去朝廷了。至于小花，这个，毕业还是有年龄要求的。”

    唐易没想到爱小花永昼境界还呆在这书院里成天心不甘情不愿，又不肯毕业，原来是这个原因。那爱小花撇撇嘴，说：“小唐，我给你定个小目标，一年启明，两年摇光，三年永昼，然后我也差不多毕业了，咱俩一起去神教里面玩玩。”

    唐易甚是无奈，说：“别说我能不能六年以内到永昼，只说到了摇光，我们不是还要去那混沌里面磨练吗？”

    墨恒此时插嘴道：“这个，小师弟暂时不要需要担心，进阶摇光一般便需要几年，到时候如果能够进入朝廷，便有可能免去这些事情。”

    唐易知道自己以后并不要再回到那个危险的地方，避免被人知道自己是来自混沌，自然心中一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