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涵今日起了个大早，将小米花生之物放入锅中细细熬好，用陶瓷碗盛了，盖上碗盖，端到陆崇阿房前，还没进去，就听见里面有声音，不好进去，只能先回去。

    此时坐在床上发呆，粥多半是凉了，抬步踱来踱去，不时透过门缝往斜对面陆崇阿房中观望，见人走了，又回去将粥热了一遍，重新送过去。

    陆崇阿紧皱着眉头，将昨夜写在纸上的名字一一勾画掉，细思半晌，没有头绪。

    此番押送狐妖去昆仑，说不想让玄宗弟子去，那是假的，毕竟可以拿到不少东西，不论是对自己还是对玄宗都有好处，只不过无极山实在是无人可用，总不能真顺了那两个狗东西的心意，将修为不高的女弟子派出去。

    想了几遍，没有头绪。

    吱呀一声，门被推开了。

    童涵端着米粥进来，眼睛笑成月牙。

    “师兄可曾吃过早饭了？”

    陆崇阿见了她，心里愉快了一些，勉强笑道：“一大早赵剑山和吴星河来找我，倒是吃了一些酒食”

    童涵回头看了一眼案上还没来及收拾的食物残渣，道：“正好，我熬了小米粥，师兄解解酒也好”

    将粥放在陆崇阿身前案上，回身边收拾后边食物残渣和餐具边问：“气宗剑宗十天半个月不见一次，今日怎么这么早就来玄宗了？”

    陆崇阿难以启齿，只道：“有些关于最近师门的小事情”

    童涵心思极为机敏，最近师门还能有什么事情，一来不过是为了练气境界以上弟子闭关的，二来就是为了武道大会遴选弟子去昆仑，定是和这两件事情有关。

    道：“给你出难题了？”

    陆崇阿不做声，慢慢吃着童涵送来的粥。

    童涵收拾掉了桌子又道：“赵剑山和吴星河来玄宗，无非是为了让咱们配合他气宗剑宗，让我猜猜，定是要咱玄宗多派一些女弟子随他们去昆仑不是？”

    陆崇阿将碗放下，短叹一声道：“什么都瞒不过童师妹”

    起身走到一旁架子上，拿毛巾擦了擦嘴，沉声道：“确实如此”

    童涵收拾完了餐桌，走到陆崇阿案前，将那粥碗也收拾了，沉吟片刻道：“师兄倒也不用烦恼”

    陆崇阿眼睛一亮：“师妹有办法？”

    童涵歪着脑袋想了片刻，道：“既然气宗剑宗想让咱们多去一些弟子陪他们，不如师兄就把刚上山的师妹都安排上去，到时候即便是气剑二宗肯让她们通过遴选，到了师门长老那里也必然是过不了，甚至我玄宗可能无一人能去，若是过不了武道大会遴选，那也没有办法，只能将这次昆仑一行的名额让给气剑二宗了”

    陆崇阿闻言，喜道：“还是师妹有办法，就这么做，不是想让我玄宗多出人嘛？那就多出，全宗都去”

    坐在案前，将最近一年内上山的弟子名单纷纷写在纸上，细细吹干，嘀咕道：“这就好了”

    正欲递给童涵看看有什么不妥之处，抬头才发现，这小妮子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走了。

    天下武道分十重，炼体一重，练气二重，黄庭三重，洞玄四重，五重不惑，六重天命，七重永寿，八重登仙，九重化神，至于那第十重，听过没见过，唤作真神。

    早些年大师兄南擎苍死于正魔乱战，南擎苍南擎苍，真的难擎苍啊，剑首位置传到二师兄柳千珏手中，不过两年，千珏师兄于化气境界修炼入魔，堕入夺魄山，师姐任寒晶只知修炼，与那一年难得一见的师傅一个性格，神龙见首不见尾。

    这剑首一职便落入了自己手中，说不上有什么建树，只求平安无事才好。

    藏剑阁前，守阁弟子靠着门柱睡得混混沉沉，恍惚间感觉身边有人，睁眼一看，吓了一大跳，连忙拱手称道：“剑首”

    陆崇阿点头不应声，进入阁中直奔三楼。

    蜀山三宗各有藏剑阁一座，收纳着自开山立派以来的主要功法，寻常弟子只能在底下三层楼寻觅适合自己的功法，练气境以上的弟子方能抵得住护山大阵威压，慢慢进入四层至六层，从第四层开始，每上一层都需要一定的修为。

    反正自陆崇阿入门以来，唯一见过和听过上了四层的弟子，除了大师兄二师兄之外，就只有师姐任寒晶了。

    往前数数可能还有更多，只不过那时的陆崇阿尚不在蜀山修炼。

    阁中三层中央是一圈空地，围绕着圆形的修炼场地，周围摆了四层书架，玄宗弟子不多，这两日又降下大雪，藏剑阁门可罗雀。

    此处只有陆崇阿一人身影，平日里忙完了玄宗杂七杂八的事情，总会来这里坐一坐。

    起初捧了一本书看，眼见无人，忽然生出一个主意。

    将那书卷攥在手里，缓缓走向通往第四层的楼梯。

    驻足半刻，抬脚踏上阶梯，只迈出一步，忽然感觉整个人身体轻了许多，仿佛不着地一般，有些晕眩，稳了稳心神，将左脚抬上来，扶着墙壁缓了片刻，继续往上一层攀去。

    这一脚下去感觉和方才不同，两只脚像是从空中落在了地上，站的稳稳当当，倒比方才轻松。

    如此一连上了五阶，还有四阶就能攀到第四层楼。

    此时的双腿已经有些发颤，像是肩头扛着重物，筋骨无法舒展，废了很大力气将右脚从楼梯上拔起来放在第六阶楼梯上。

    “哐”一声，如同将石头丢在了木板上，发出很大声响。

    陆崇阿扛不住那力道，只能从楼梯上下来，靠墙坐在地上喘着大气，抬头看看通往四层的楼梯，暗自道：如今已至一重巅峰，看样子需要找一个机会，闯入练气境界才是。

    他对于自己的天赋从来没有过怀疑，三年修炼至练气境界巅峰，莫说玄宗，整个蜀山都少见，否则师傅也不肯把这剑首位置交给自己。

    休息完毕之后抬腿出了藏剑阁。

    每天去一次夺魄山是必须要做的事情，一来给二师兄送饭，二来，那魔头还得时时盯着点。

    柳千珏盘坐在石床，两手置与膝上，捏出两个兰花指，呼吸时长时短，脸上汗如雨落，只片刻，便坚持不住。

    大吼大叫着在床上翻滚，时时用头撞向一旁的墙壁，发出骇人的声音。

    陆崇阿听见声音，放缓了脚步，走到牢房门前，打开通气窗，朝里面观望着。

    昏暗的石牢顶部透下光线，将那疯人照的若隐若现。

    似乎察觉到了陆崇阿前来。柳千珏发疯似的扑向石门。

    “师弟，好师弟，你放我出去，师兄待你不薄，只要你能放我出去，我便把我修炼的功法全都传授给你，咱们逃出师门自立门户可好？啊？”

    柳千珏这番话，对自己说了没有一万也有八千，陆崇阿早已经没有了当初听见的震撼，只是面无表情看着扒在窗上的两个眼睛一个鼻子，半晌将带来的食物从门下窟窿递进去。

    道：“师兄最近状态有些不对，还是得注意压制心魔”，从怀中取出一个瓷瓶，倒出一粒丹药，丢进一旁的小石碟中，低声道：“我带了凝神丹来，师兄待会儿用过饭后服下”

    临走不忘嘱咐一句：“别闹了，吃完早点睡”

    柳千珏缓缓瘫倒在地，倚靠着石门放声大哭。

    凄惨无比。

    陆崇阿心有不忍，二师兄待他确实不薄，早些年刚入门派之时，别人不见二师兄盯促，但是只有自己，无论二师兄去哪都会带着自己，哪怕吃饭也会叫自己一起，如今落得这个下场，实在是世事难料。

    一开始陆崇阿也想过许多办法救他出来，可是每每都会在最后关头放弃，师门没有将二师兄杀死便已是开恩，还想着二师兄有朝一日能除去心魔，若是自己放他出来，二师兄这辈子算是完了。

    拎着另一份食物走过夺魄山铁桥，一路通往最深处密牢，穿过瀑布，又拾阶而下，此地阴暗潮湿，若说方才二师兄那石牢是天堂的话，那此地便是地狱，幽深的水涧之下又设一洞窟，洞窟之内机关重重，终年不见天日，只有一些自然发光的萤石，散发着昏黄的色彩。

    滴水可闻。

    不常来这里的人一定受不了此处的深幽寂静，除了自己的脚步声，就是呼吸和心跳，没人会想到在这里还会有另一件牢房。

    地狱的尽头，是不时传来的铁链声，还有不知名动物的粗重喘息。

    陆崇阿像是回到家一般，从墙上取下挂着的钥匙，打开第一层石门，走近一间隔间之中，摩挲着拧到墙上机关，从一个小石匣中取出另一把钥匙，摸到墙上机关，熟练地插入钥匙。

    “吧嗒”一拧，旁侧里打开一个只能一人进出的缝隙。

    迎面而来是一条狭长的深涧，步入深涧最里面，约莫有丈许来宽空地，正对着深涧的是一扇只有四尺高低的石门。

    陆崇阿蹲下身子，将另一份食物放在门口处的小洞之中。

    此地不用像方才一样啰嗦，只需放下东西直接走便可。

    本来也无需说话，此间三年，听见里面那人说话不超过五句，有时连自己都在怀疑，那魔头怕不是跑了？

    今日不一样。

    才转身，身后便传来了声音。

    “嘿，小子居然到了一重楼巅峰，不错不错”

    紧接着是狼吞虎咽的吃食声音，陆崇阿往前走了不远，又听见身后魔头朝自己大喊：“小子，明日带只烧鸡好酒过来，爷爷教你上乘功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