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仙凌云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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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旧梦

    “哥,好看嘛?”

    清儿抚平身上鹅黄色的丝绸衣裳,扯住衣角笑眼如丝,她的头上用红绳扎成两个小发髻,整齐的刘海像篦子贴在她圆圆的额头上。

    “好看,像画儿里面的小孩儿!”何子舟笑着抚摸清儿的头发,把藏在身后的左手伸了出来,“呐,哥哥可记着这个呢!”

    “哇!”

    清儿惊喜地看着眼前的拨浪鼓,象牙白的鼓面上彩色线条的小人在左摇右摆的跳舞,从两边伸出两条长长的彩虹,彩虹的一端坠着太阳,一端挂着月亮,清儿的笑容更加灿烂了。

    “哎,自己来拿啊!”

    何子舟趁清儿发愣时,把拨浪鼓举得高高的,看见清儿由喜变急的表情,大声笑了出来。

    “烦人!快给我!”

    清儿举起拳头锤在何子舟的腰上,何子舟装出很疼的样子,绕着院子跑了起来:

    “哈哈你打我!自己有本事就来拿啊!”

    何子舟跨出门槛,清儿跟着追了出来,一头撞进一个人的怀里,她抬头看清来人的脸,气呼呼地转过身来,伸手指着何子舟:“大哥!二哥他又欺负我!”

    “呵呵,别闹了,进来吃饭了!”

    大哥依旧笑容如风,他抱起清儿,拍了拍何子舟的肩膀,清儿趁势一把夺过拨浪鼓,对何子舟做了个鬼脸,欢快地在手中摇了起来,声音叮咚灵脆,敲出许多闪烁的星星一颗一颗落在地上。

    天色如墨,青砖铺成的长街上积水如镜,红色的灯笼静静悬在家家户户门前,延伸到街道尽头,何子舟独自跨进精致的院落,穿过长长的厢房,进到里屋,内堂装饰奢华,烛台上的火光将屋子熏成暖色调的氛围,父亲正坐在桌子前小酌。

    父亲的头发乌黑油亮,双颊在温酒的作用下微微透红,母亲端着一大盘烧鱼放在桌上,笑着招呼兄妹二人:

    “快坐下吃饭了。”

    大哥牵着清儿来到餐桌前坐下,笑呵呵地拿起筷子夹菜,何子舟站在门口也跟着笑了起来,胸腔涌动着温暖明快的热流,他也向餐桌走去。

    他在门外走了好几步,却看见一家人与自己仍有一段距离,他这才恍然发觉自己仍在原地,何子舟心中不知明地开始发慌,甩开步子想要跑过去,可始终有股力量拖住他的身体,他站在冰凉昏暗的屋外,焦急地踮起脚看向屋内。

    一家人其乐融融的坐在餐桌前,大声谈笑着给对方夹菜,大哥与微醉的父亲碰着手中的酒杯,清儿在给母亲展示手中的拨浪鼓,好像根本没有注意少了何子舟这个人。

    “爹!娘!”

    何子舟拼命地呼喊,二人闻所未闻,他又喊清儿与大哥,同样没有任何回应,可刚才明明还和清儿玩闹,大哥刚才拍自己的肩膀,他明明看见桌子旁还多出一把椅子,这……到底发生什么了?

    母亲忽然抬头看向门口,温柔地笑了起来,暗黄色的烛光照在她涂满胭脂的脸上,看不见一丝皱纹,何子舟一下子呆住了,他已经忘了母亲笑起来是什么模样,这一刻他的鼻子发酸,委屈地想要大哭:

    “娘!”

    母亲轻轻开口:“张先生您来了,快请入座,给您留着位子呢!”

    何子舟愣在原地,张先生背起手跨过高高的门槛进入内堂,从何子舟身旁擦肩,猛力地撞了一下他,何子舟跌坐在地上,瞠目结舌地看着眼前的一切。

    清儿看见张先生,兴奋地蹦了起来,大哥礼貌地起身向张先生问好,父亲醉醺醺地大笑,埋怨张先生迟到,母亲则拿出空的酒杯为张先生斟酒,张先生全都笑着点头接受。

    好像张先生才是他们的家人……好像他们一起生活了十几年的时光,好像爹娘他们根本就没有认识过自己,怎么会……怎么会这样……

    何子舟突然感到无穷的恐惧,冰冷与遗弃从他内心深最处往外泛滥,眼泪鼻涕在他脸上肆虐,他哭着喊自己的爹娘,喊自己的哥哥妹妹,想要夺回属于自己的家人,想要证明他才是这个家里的一员,何子舟在这一刻感觉自己好似来到另一个世界,来到一个没有人认识的地方,这里的人们大声谈笑自由穿梭,他孤零零地被丢在这里,像坠入茫茫无际汹涌广阔的海洋,周围浮动着深不可测的水与冰。

    何子舟孤独地坐在地上,温暖与爱都在他眼前发热。

    “我才是他们的家人……”眼泪从何子舟发红的眼角一滴一滴地落在地上。

    “强盗……”何子舟死死地盯着张先生,一点点站了起来,噙满泪水的双眼像狮子一样凶狠,他突然大声嘶吼。

    “你这个强盗!”

    张先生的背影顿了一顿,好像听到了何子舟的声音,他放下手中的筷子,慢慢转过身来,看到何子舟时露出高高在上的笑容,他仰起脸睥睨着门口的何子舟,嘴中不冷不热地哼了一声:

    “我是强盗?”

    张先生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我是强盗……那你可是杀人犯啊,哦不对,应该再加一个名称……”

    张先生一步一步走到何子舟的面前,看着何子舟愤怒的眼睛,嘴角一勾:“一个骗子……”

    眼前猛地发出亮光,灼热的气浪扑面而来直烤皮肤,何子舟瞳孔缩成针尖,面前的屋子突然烧起火来,地板,红木桌,书柜,烛台,像画一样变成虚无,火光滔天如魔,蹿上屋梁舔舐漆黑的苍穹,何子舟跪在地上,周围哪有什么长街灯笼,皆是矮矮塌塌的土坯草房,张先生也不知去了哪里,他眼前只剩下烧过的废墟。

    “哥……咱家没了是吗?”清儿穿着粗布衣裳,不知何时站在何子舟身后,她低着头,头发披散下来遮住眼睛。

    “清儿……清儿!”何子舟哽咽着转过身,一下子抱住她,身体止不住颤抖,“对不起,清儿……哥哥对你撒了谎,哥哥……哥哥对不起你……”

    清儿用手摸住何子舟发颤的脸颊,在他耳边轻轻开口,声音像蚯蚓一样钻进何子舟的耳朵:

    “哥……”

    “你为什么要杀人啊……”

    “你为什么要骗我……”

    “你为什么……还要丢下我不管啊!”

    清儿声音陡然粗烈,何子舟惊恐地推开清儿,清儿的面容忽然变得模糊,她双目赤红,皮肤皲裂,长长的獠牙从嘴里窜出,身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扭曲扩大,四肢拉长坚硬,以一种恐怖的角度弯曲插进地里,清儿愤怒地仰天长啸。

    “你为什么……还要丢下我不管!”

    这一句像是来自地狱的怨言轰的一声锤在何子舟的胸口,这一声触及灵魂,何子舟痛苦地向后倒去,身旁的一切如同破碎的镜子一寸一寸的裂开,何子舟伸手想要捞回什么,可只是徒劳无功的挣扎,他身体不受控制,笔直地坠入虚无。

    “不……不……”

    何子舟在虚无中乱撞,清儿挥动恶魔似的四肢追了上来,他看见清儿已变得青面獠牙的脸上挂着泪珠,何子舟的胸口突然疼痛,他驱动仅存的力量没有躲开清儿,而是张开手臂抱住了她,清儿坚硬的手臂一下子刺穿何子舟的胸膛。

    何子舟猛地惊醒,从床上弹了起来,屋外卷起阵阵白毛风,星星一动不动地悬在夜空,房间里的火炉还在旺盛的燃烧,他此时大汗淋漓。

    “做……做梦吗……”

    何子舟惊魂未定地抹了一下额头,全是扎手的冷汗,他从怀中掏出那颗灵石,灵石压在胸口留下一道红色的压痕,心脏咚咚直跳,他从心底滋出一种异样的感觉。

    “只是……为什么会做这样的梦啊……”

    何子舟把灵石扔在床上,起身从布满冰碴的水缸中舀了一瓢水倒进水盆,用冷水狠狠地洗了一下脸,冷水的寒意透过皮肤直钻骨头缝,他呆呆地立在原地。

    “清儿现在还好吗?”

    他不知道答案,在来到小须山的每个日子里,何子舟都要去想这个问题,他心心念念的想着清儿,怀念着以前的一切,怀念着还没来到宝安村时可以与家人欢聚一堂。

    每一次进入新的环境总让何子舟无比怀念之前的日子,尽管在那些日子里他痛苦不堪期待新生活,可新的生活永远不会是他理想期待中样子,一次又一次的失去与剥离让何子舟懂得无比珍惜,他知足常乐不做任何饱满欢愉的期望,只求如此生活无需改变。

    轻轻摇了摇头,何子舟努力撇去心中杂乱的念头,心中依旧空荡荡的,他一头倒在床上,任由失眠与寒冷侵袭自己。

    接下来的七天中,何子舟在日常工作中又增加了一项,那就是认真参悟“驭灵决”,每一次冥想他都能感受到那条水流,在那片土滩中缓缓蔓延,他学着法决中的样子,努力操控这股灵气在经脉中流动,但总是有种使不上力气的感觉。

    不知道为什么,每一次的冥想都会让他感受的灵石中的灵气,可他也只是停留在这一步无法再向前,无论他怎么用心,那道灵气始终无法被掌控,更别提保存在体内了。

    何子舟在冥想时无法往前再迈一步,心中便会愈发烦躁,以至于更无法专心了,有时他甚至连冥想状态都没有办法进去,在夜晚困意席卷时,他坐着坐着都会直接仰头睡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