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童年(23)
胜春祭之后,内部丛林最火热的话题就是褚瑜与雨千的婚约,枭兰家族的门槛都快被磨平了,毛杨族长乐得不行,褚瑜更事被百般讨好,他可是未来的精灵王夫啊,现在巴结一下以后就能多照顾照顾。
褚瑜却表现得很平静,无论是谁上来恭维他,他也像个大人一样很谦虚的回应,但是只有在和
雨千每天都把自己的笑容交给每一个人,渐渐的,微笑成了她脸上的常态,有人觉得她的笑容是初冬的暖阳,但是褚欣知道,那副笑容只是根本没有一丝暖意。
这天,褚欣来到雨千房间前,礼貌地敲了敲门,自从上次感受到雨千的尖叫之威以后,她可再也不敢玩这种小惊吓了“雨千,在干嘛呢?”
“……”回应她的是沉默
“雨千?”
“啊!”一声惊呼突然响起,褚欣褚欣赶紧冲进房间,只见雨千正坐在桌前腿上放着一条已经织好一半的白围巾,窗户上有只猫,一看到褚欣冲进来立马跳了出去。
“雨千你怎么了?”
“刚刚那只猫跳了进来,可把我吓傻了,我还在织我的围巾呢。”雨千喘了口气,当时她正在聚精会神的给自己织围巾,突然,那只猫跳进屋里窜到她的桌子上又跑到窗户边,雨千怕猫,登时忘记该怎么思考了,幸亏褚欣闯了进来。
“哦?雨千你怕猫啊。”褚欣露出坏笑
“讨厌。你想什么呢。”雨千推搡着心里动坏心思的褚欣
“嘿嘿。没啥。哎雨千,你这是织了很长时间了吗?你的手真巧啊。”褚欣赶紧岔开话题,她没想到这个可爱的精灵公主居然会自己编围巾。
“我才刚开始学,还不太会,你看,这才只有一半,而且我还不小心戳伤过自己很多次,平时如果休息的话可以用来打发时间。”对雨千来说,只要有一件乐在其中,能让她集中精力去做的事,她永远都不会嫌时间长或者苦
“你这是自己学的?”
“嗯,这里没人会,我也就是根据自己的印象试着做。嘶!”说着,雨千又不小心扎到了自己的手。
“那你这可受罪了。”褚欣走上前,指尖亮起绿光,为雨千愈合伤口,“要不我们去外部看看吧,我记得有条街上的一位婆婆的纺织刺绣的技术特别好。”
“好呀,趁着今天休息,去外部看看吧。”雨千眼冒金光,平时的日程太紧,每天天不亮就要醒来念书训练,晚上快夜半了还要修魂,好不容易有了一次出去玩的机会怎么能放过
褚欣有点意外,她没想到雨千居然这么简单的就答应了,那就赶紧坐着飞艇来到了外部。不同于胜春祭,平常日子的外部是比较安静的,屋子上飘着炊烟,街上的摊贩叫卖着,偶尔会传来几声孩童的欢笑。这一次雨千换上了便装,毕竟上一次的出现已经引起几条街的注意了。
但娇嫩高贵的高级精灵自带的优雅气质还是吸引了人们的目光,原本在胜春祭的上雨千还没怎么留意过,现在她只要感受到这种目光就很害羞,好像自己是个异类,而褚欣却显得很自然,她安慰雨千道:“没事的,他们对你没有恶意,低级精灵对我们都抱有一种敬仰的态度,以后你当上女王了可是要面对更多的目光啊。”
“真的没关系吗?”雨千还是有点拘谨,但在她感受到周围的敬意后心里渐渐的有了底气,她走到一位扛着农具正在赶路的精灵农夫面前,礼貌地问道:“叔叔,劳驾问一下,请问这里有没有一位擅长纺织的婆婆?”
“昂,你说的是丝莎老太太啊,她在隔壁那条街上,你往前走,再左拐,顺着……”大叔很认真的为雨千指路,甚至还直接带她们找到了丝莎婆婆的屋子,“就在这里,老太太很善良的,你们如果想要让她做衣服或者刺绣她都会做的。”
“谢谢叔叔,麻烦你了。”两人没想到这位大叔会这么热情,弯腰道谢,敲了敲丝莎婆婆的大门,响起一声略有沙哑的“谁啊”,门被打开,是一只蜘形种亚人,白花花的发丝盘在头上,脸上除了一双深棕棕眼,额上还有三双副眼,皱纹镌刻在其面部,身后的蛛体不禁让两人头皮一紧。
“小丫头,你们是不是敲错门了?”婆婆有点意外,这么漂亮的小姑娘怎么会来找她?
“婆婆好,我叫雨千,她是褚欣,小女有一事有求于婆婆,还请婆婆相助。”
“有什么事进来再说吧,老身如果能帮得上忙的话一定会尽力的。”她让开身子,放两人进屋,屋子很宽敞,房顶上还有一张巨大的蛛网,一台手工织机摆在墙边,各色的丝线装在盒中。
婆婆为她俩摆好茶点,自己捧着一杯香茶抿了几口,“说吧,什么事让你们从内部跑到这里的?”
“嗯?婆婆你是怎么知道的?”褚欣大嘴巴直接承认了自己是从内部过来的。
“呵,老身的这么多眼睛可不是用来喘气的,这点眼力还是有的。你们是想给家里的老人过寿吗?”
“不是不是,是我,我想让婆婆教我刺绣。”雨千打圆场,说出了自己的请求,
“库!”婆婆刚刚喝进一口茶水,一听雨千的话就想发笑,差点呛到,“嘿你这小丫头,歌舞琴棋书画那么多雅致的东西你不学,你跑过来让老身一个亚人教你学这个?走吧走吧,别万一你学不会或学不好还要怪老身不好好教你。”婆婆挥手拒绝了雨千的请求。
“丝莎婆婆你怎么这样,雨千她是真的想学,你怎么就觉得她学不好呢。”褚欣可以听出婆婆话里的不耐烦。
“婆婆放心,我一定会认真学的。您看看,这是我自己试着织的。”雨千也不想放弃这次机会
婆婆接过那个半成品,很不屑地丢在一边“雨千是吧,你是从哪里找的这种丝线?粗糙,低劣,我看着就碍眼,这种材料你也能用的下去?手伸过来。”婆婆握着雨千的嫩手“被扎过几次了?”雨千的光之星能为她提供了强大的治疗能力,以至于身上都不会留下疤痕。
“七八次了,才只能做出这样的。”雨千有点汗颜,她一开始还以为这是件容易的事。
丝莎婆婆走到一边,拿起一个绣着流岚雀的荷包放在她们面前,“这,这雀儿跟真的似的。”两人不禁发出惊叹。
“现在,你还觉得这很容易吗?你们这样的高级精灵还是回去过好你们自己的日子就行了。有事就直接说,不用在这装模作样的求老身。”丝莎婆婆似乎对高级精灵有一种强烈的抵触感
“婆婆你是不是误会了什么,我是真的想要学啊。”
“你现在还太小,干不了这么精细的活,老身教你怎么织围巾吧,学会这个你再来找我。”她有点不耐烦,取过两根铁针和一团淡粉色的丝线,雨千和褚欣互相看了看,没有多说什么,毕竟人家能愿意教就很不错了。
“看好了,你先把线这样箍在手上,然后……”婆婆虽然嘴上说不愿意教,但真教起来却慢条斯理的,“来,你试试,要是连这个都不会,就别求我了”
“我试试。”雨千接过,模仿着婆婆的样子顺着往下编,但她编的肯定不如婆婆那么熟练,一下两下,“终于串好了。”她自己喘了口气,这样集中精力最让人有成就感了。
“会了就请回吧,拿好这个,你什么时候能把这条围巾织好再来找老身吧。”婆婆捡起地上的荷包,连着那条尚未完成的围巾一并交给雨千,很不客气的下了逐客令。推着她俩往外走。
“哎哎哎,别推啊。”
“谢谢婆婆,打扰了,改日再…”雨千还没说完就被婆婆推了出来。
“这婆婆好个性啊。”褚欣叉着腰和雨千走在路上,嘴里还在嘀咕婆婆的不通人情。
“或许她以前可能和内部的精灵有过什么过节吧,但是她很明显是愿意教我的。”
想到这里,雨千许久未曾考虑的问题再次浮上心头。
……
怀揣着由来已久的问题,雨千进入精灵族的大藏书阁,藏书阁的年龄可从精灵伊始计算,古老的书卷气在阁内弥散,顺着盘旋的木梯在一层层的书架上寻找,取下几本书,但是始终都找不到自己想要的那本,还把自己搞得晕头转向。望着纵横无边的书丛,雨千不禁想起自己以前在这里迷路的经历。
“这么多书是怎么管理过来的?”雨千在书架间穿梭时感叹道。
“丛林有自己的意识,它很重视知识的保存,会自己进行管理的。”一道沉稳的男声从一排书架后响起,雨千寻声过去,是一位高挑的成年男精灵,棕发梳到脑后抵在肩膀上,面貌俊朗,留着胡子,身着传统的精灵长衫,怀中抱着几本书正在往书架上放,她便立即行礼问候:“崇雒伯父日安。”
“公主殿下日安,不知您在找什么呢。”见是自己的侄女,崇雒露出笑容向她致礼。他是这间藏书阁的管理者,精灵族里数一数二的大学者。
“我想找一下马尔克斯老先生的书,以前我就听女王提起过他的著作,但可惜一直没有机会找到这本书。我有个问题或许能在上面找到答案。”
“马尔克斯老师的书啊,我正拿着呢,您需要就拿去吧。”他从怀中抽出一本由白色擎云树叶组成封面的书籍,“我以前曾在马尔克斯先生门下学习过,对他的学识略有认识,殿下若是有什么想问的,可以问我,我会尽我绵薄的学识帮助您的。”
“谢谢大伯,那我先去拜读了。”雨千高兴地向崇雒表达谢意,找到一张小桌便翻阅起来。
马尔克斯是精灵族著名的思想家,他涉足的领域很广,历史学,经济学,物理学,哲学……多种学问在他的脑海中激荡,碰撞出火花,在时间的沉淀下凝聚成这本《马尔克斯学理》。由于其内涵丰富,需要灵活的逻辑思维和丰富的知识面才能理解。而马尔克斯性格孤僻,很少与人来往,这本著作终不为人所知,只能放在书架上蒙尘。
雨千自认平日里学习刻苦,应该能读懂其中些许道理,但是一个小时过去了,她才只翻过去三页,这里面深奥的文字令她双眼发昏,脑袋冒烟。崇雒端过来茶水坐在雨千对面,见她头疼的样子不禁发笑,“呵呵,您还小呢,肯定不能理解老师的思想。他的脑子里装着我们全体精灵族都不一定能理解的东西呢。”
“马尔克斯先生究竟读过多少书啊。”雨千一只手捂着撑着脸叹气道。
“您这样子可真像崇景小时候呢。”崇雒依稀想起小时候崇景在读书时也是这个样子,“只不过您可比您的父亲强太多了,他连坐下认真看书的想法都没有呢。嗯…您不喜欢听这个话题吗?”崇雒看雨千目光发直盯住别处,以为她对这些事情感到无趣。
“没有,我刚刚在想以前有没有和父亲相处的时刻。但是好像没有见过几面,基本都是他和女王汇报工作的时候我才看见的。”崇景负责管理森精灵与地精灵交界的丛林区域,很少会在内部书丛居住,雨千自小便几乎很少与他见面。
雨千的语气渐渐变得落寞,崇雒这才认识到,原来丛林里交口称誉的雨千公主心中存在很大的缺失。但是她拍拍脸,吐了口气,眼神重新变得明亮,“大伯,能再和我说说父亲是个什么样的精灵吗?”
“他啊,是个傻小子,喜欢逞强,又很消极,给我们添了不少麻烦……”崇雒打开话匣子,和侄女畅聊一番,他没有娶妻,觉得麻烦,但是自己孤单一人很是折磨;雨千也从这位伯父身上感受到一种长辈的关心。不知不觉,他们又聊到学习,崇雒这才想起来,“说远了,殿下,您不是有问题想要从马尔克斯老师这里寻求答案吗,我听听,说不定我可以解答呢。”
“嗯……其实这些问题很奇怪。您会听吗?”雨千小心翼翼地问道。
“问题无论大小是非,都值得被解答。但说无妨。”
“那我说了,精灵族有存在尊卑的必要吗?”
“这个嘛……”崇雒有点意外,“能说说您的看法吗?”
“我觉得,内部精灵族和外部精灵族应该是一家人,外部为了感谢我们保护丛林的安全才会尊称我们为高等精灵,但是我并没有觉得我们比外面高在哪里,我们虽然可以靠吸收星能维持生命不需要摄食,但外部却为我们提供食物,他们拥有我们所缺少的勤劳的智慧,他们比我们差在哪?精灵族不应该是一个团结,和谐,平等的世界吗?”
“您身为公主,能有这种想法非常好。在我看来,精灵族应该是一个平等的种族,您读过历史,最初的精灵族只有叶灵氏为王,但是精灵王却并没有凌驾于民众之上。和平之后,从战争中走出的先辈染上了欲望的色彩,他们渴求着更多的权力才有了如今的四大家族。在马尔克斯老师的理想中,精灵族就是一个没有等级差异,没有高低贵贱的世界。但是,要实现这个理想,您觉得要靠什么?”
“……权力带来傲慢,那就要拔除权力。”
“没错。什么样的权力可以制服四大家族呢?”崇雒的目光放在雨千身上,后者脱口而出:“王权。不对,那王权也是权力啊。”
“对,四大家族的权力可以用王权压制,那王权又要靠谁呢?”
“……”雨千陷入沉默。
“换个角度想,‘王’究竟代表着什么?是至高的权力?是无穷的财力?还是至高的武力?想想女王陛下,这个字到底意味着什么?”
“王”是什么?这个问题雨千从未考虑过,一瞬间,她感觉自己的知识底蕴无比浅薄,怎么想都无法得出一个能说服自己的答案。
“这个问题不急着得出答案,您还小,缺乏眼界和资历,或许等您想通那天,就是精灵族迎来新时代的那天。这本书您放在自己的房间里吧,它会助您一臂之力的。”崇雒伸手拍拍她的头,鼓励雨千不要气馁,“时候不早了,您该吃饭了。”
“我知道了,谢谢大伯。”雨千抱着书站起身,笑着向他道别,小跑着离开了大藏书阁。崇雒从窗户中望着远去的白影,不禁在心里感慨,维桢,你可要像你以前说的那样,为她铺平前进的大道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