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未止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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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青山隐隐水迢迢,江南秋尽草未凋。江湖盼了数月的大日子如期而至,景潇山庄门庭若市。

    卢止戈应邀而来,他今日心情格外的好,临出门时,小寒叫住他说道:“师父说,这只玉簪与公子今日这一身颇为相称。”

    一月虽仍未出面相认,但这几日卢止戈送去的东西,她都收下了,偶尔也回些礼。卢止戈想着来日方长,急不得。喜滋滋换上一月送来的玉簪前来赴宴。

    刚递上拜帖,就看见,人群中一位身着芍药色衣裳的男子,穿梭子在宾客中,像一只花蝴蝶似得。

    那人正是花自量——花二爷。花自量也一眼看见卢止戈。高声喊道:“卢楼主!许久未见!别来无恙!”

    此言一出,引得众人纷纷侧目。

    听闻烟雨楼入主了一位卢楼主,日日有人登门拜访,可门槛儿都踏平了,也没见着人。莫非这位便是正主?高深莫测卢楼主,竟是这么个年轻人?

    卢止戈看花自量顶着张笑脸,自然也笑颜相迎。担心中已想着将这张俊脸揍成猪头。

    “我哪是什么楼主,不过是八月心肠好,给个住的地方罢了。”卢止戈与花自量双双抱拳,继而附耳低语“花自量。差不多得了。”

    在外人看来,二人关系匪浅。

    花自量也低声道:“见好就收。我懂。小石今日怎么没来?”

    花自量近日没少往烟雨楼跑,因着十月这层关系,两人一来二往颇有些想见恨晚,性子也十分相投。

    “九月带着小石抓螃蟹去了。”

    “哈哈哈!”两人,一个气宇轩昂,一个相貌出众。着实惹人瞩目。

    花自量对卢止戈说:“今日我可是身负重任,不能陪你喝酒了,你自己找地方坐。”一转身又招呼起其他宾客来。

    卢止戈避开众人,寻着一处幽静之地,园中秋菊正艳,一朵朵争相盛开,一片繁华让人移不开眼。卢止戈沿着小道往深处走去。

    小道尽头有一座屋舍,江南阁楼的模样。想来这应是内院了,卢止戈不敢冒犯,正欲往回走。阁楼的窗子忽然打开,一只酒坛从天而至,电光火石只见,卢止戈飞身将酒坛稳稳接住。

    再一抬头,酒洒一地。

    盈盈花盛处,佳人静自在。一枝红艳露凝香,云雨巫山枉断肠。

    不用想卢止戈也知道眼前之人是谁。这一位比那一院艳丽更是动人,尤其是那一双眼睛波光凌凌,双唇微启。

    沈幸雪一早便发现了卢止戈,见他要走,情急之下随手抄起一坛子酒便丢了过去。这会儿瞧他的呆样,不禁羞怯起来。“卢公子,相见即是有缘,这坛酒我请你喝。“

    卢止戈堪堪缓过神来,举起酒坛,一饮而尽,笑道:“久闻沈姑娘大名,今日一见,果然非凡。“随即反应过来:“姑娘怎知,再下姓卢?”

    “你不也知道我姓沈?宴会马上开始了,你去前院吧。”沈幸雪关上了窗。

    “小姐,你看什么呢?”云儿蹦跶到窗边。沈幸雪拦下云儿推窗子的动作,忙问道:“二师兄呢?你去提醒提醒他,别忘了今日的计划。“

    云儿闻言一抹绯红染上脸颊,点点头:“是,小姐,云儿去了。“一出门便撒丫子欢的跑起来。

    支走云儿,沈幸雪推开窗,看着卢止戈远去的身影,想着,又见面了。卢止戈。

    卢止戈走后思绪却一直沉浸再见到沈幸雪的惊艳之中,久不得复。绝色之姿,妙哉,美哉!正恍神时,忽然手下一送,酒坛让人夺了去。

    “卢公子!又见面了!”那人晃了晃酒坛道:“空的?卢公子得了好酒自个儿躲起来喝就不对了。”

    “紫逸?果真好久不见。”卢止戈心想,已经从紫逸手上抢走两张请帖,他现在还能出现在这,真是神通,当时真是小瞧他了。

    “我早知道会在这遇到你。你拿着我的请帖,一定会来。卢止戈,若你是为了沈幸雪来的。我劝你,趁早打消这个念头。“

    卢止戈绕过紫逸,在他心中紫逸无甚不好,只一点,总是一副知晓一切的样子,着实不讨喜。

    紫逸对卢止戈的态度无不喜,继而说道:“你此前怀疑我所言,走!我们往前坐坐,仔细看看沈幸雪是否真如我所言那般绝色。”

    卢止戈甩袖躲开紫逸伸出的手,问到:”你可曾见过沈姑娘?“

    “未曾。“

    卢止戈以为,紫逸肯定是见过沈幸雪,且拜倒在她的容颜之下,才会如此盲目。

    紫逸也知道卢止戈在想什么,他轻笑道:“紫飞楼中有人曾见过,他说沈幸雪乃是天人之姿。紫飞楼的消息绝不会错。”语气中充满自豪感“我紫逸注定要娶世上最美的女子。所以,沈幸雪,我志在必得。”

    卢止戈想起沈幸雪的容颜,担得起最美的名号,在看周围,有多少人是为了她来了。物极必反,怕是红颜祸水。

    紫逸不管不顾非要拉着卢止戈往前凑,卢止戈停在假山边上的一只席案边:“我就坐这,你要去,自个儿去吧。“

    紫逸笑道:“就冲你在烟雨楼搞出那么大动静,我也估摸猜得出你图什么。无非就是名,既然图名,又何必假惺惺坐在此处?”

    卢止戈不予理会,他心中自由算计,是如何不会告诉紫逸的。

    “我什么都知道。你怕碰见你爹。我没猜错吧?“紫逸自顾自的说着,”你放心,卢堡主是不会出现的。沈景瑜躲他都来不及,又怎么下帖子请他来呢?在这里,知道你身份的只有我一人。你大可以烟雨楼主身份与人相交。只要你不与我抢沈幸雪,我是不会揭穿你的。”

    卢止戈算是发现了,这紫逸就是个话唠,不需要有人附和,自个儿就能说上半天。若是能来个人将他带走就好了。

    说曹操曹操便到。花自量朝二人疾步走来,上来一把拉开紫逸,挡在紫逸与卢止戈之间:“紫飞楼在前头设了位子,你在这干什么?“言语十分不客气。

    “花二爷!莫非这就是你的待客之道?若真是如此,我便要好好与沈庄主说道说道。让他好好教教徒弟!“紫逸也不甘示弱。

    “我师父怎么教徒弟还轮不到你管。你上一边去。“花自量又问卢止戈:”你怎么与这种人纠缠上了?“

    卢止戈刚想答他,紫逸便说道:“什么叫这种人!我再如何不济,也好过你顶着个浪子的名义,实则一个女人也没碰过!你信不信,改日我便将此事告诉你师父,让他知道,你放浪形骸都是装的,看他是不是还放心任你与沈幸雪往来。”

    “你你你!仗着知道些消息,成天拿着把柄威胁人!不是君子所为!“

    “君子!你还好意思跟我说君子?你若是君子,又怎么回回当我来拜访沈庄主时,都将我的拜帖丢进茅房!“

    “你是来拜访我师父的吗!登徒子!醉翁之意不在酒!“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若不是你从中阻拦!我早就是景潇山庄的女婿了!“

    “呸!你也配!“

    卢止戈总算听明白了,原来是为了沈幸雪。倾国倾城佳人貌,,谁知红颜乃祸水?“得了!你们俩别吵了!让人看见,传出去就是景潇山庄与紫飞楼不合。与你们有何好处?“

    两人也知其中利害,便不再争吵。花自量绕至卢止戈另一侧,低声问到:“你如何与他相识?“

    “听过他几回书,尚不算熟识。“卢止戈怕二人再起争端,转移话题道:”今日景潇山庄可邀请了卢家堡?“

    花自量闻言,面露尴尬:“不瞒你说,卢堡主在江湖中地位崇高,按理说我们是该邀请的,但卢堡主……时常寻我师父比试,师父从未应战。师父的意思是,卢堡主除了打架别的事都不感兴趣,故这次也就没打扰卢堡主。“

    忽然人群躁动,沈景瑜携夫人白潇潇款款而出。在场的上一辈人皆为之惊叹,白潇潇嫁做人妇二十载,却仍旧风姿绰约,仙气出尘。沈景瑜在她身边,就显得稍逊色些,脸上已显露岁月的痕迹。但气势逼人,不怒自威。也算是配得上白潇潇。

    卢止戈心想,如此二人怪不得能生出沈幸雪那般容貌的女儿。

    “诸位英雄,今日是沈某人夫人白潇潇的生辰,承蒙各位莅临,沈某人荣幸至极。我与夫人夫妻二十载,恩爱有加。膝下仅有一女,如今已长成大姑娘了,是该出去闯荡闯荡。在座的,都是小女的前辈,日后在江湖上若是遇上,还望各位英雄宽待她,多提点提点,沈某人在此,先谢过各位英雄。”

    沈景瑜抱拳施了一礼。他这一番话全是在为沈幸雪铺路。日后江湖人士无论是谁都会因为今日这番话,看景潇山庄和武林盟主三分薄面,可怜天下父母心,任谁也不例外。

    “盟主,你说这么多,怎么没见到,沈姑娘人呢?”说话的是金峰派掌门龙藏。

    沈景瑜环顾一众,挥手朝侍女示意。侍女拍拍掌。

    两支侍女队伍应声而出,分立于池塘两侧,最后出来的那位甩出一张巨大的红帐,侍女撑开红帐,沈幸雪赫然立于红帐之上。白衣胜雪,她背朝宾客,乌黑长发被风吹起几缕,右手执剑,朱砂剑穗垂至膝处,身形窈窕。只消一个背影就叫众人看直了眼。

    花自量适时拿出藏在袖中的短笛,笛声悠扬而起,沈幸雪闻笛而动。起势轻缓,身姿柔软,在红帐上如履平地,轻盈如燕,衣炔飘飘,仿若仙子在瑶池起舞。在她转头的一瞬间,诺大的宴席顿时噤了声,怕呼吸太重吓跑了仙子。

    忽而笛声一转,高昂激烈起来。沈幸雪随之凌空横旋,剑势如虹,起始是舞现在便是武。刺挑撩劈,破空声阵阵。竟胜过笛声。

    花自量心想,这丫头功力又涨了,这样下去他估计支撑不到这一曲结束了,不由得提起他那为数不多的内力相辅。

    此时,耳边传来一阵曲调,在应和他的笛声。侧头一看,卢止戈拿着一只筷子,击奏杯碗。有卢止戈相助花自量游刃有余起来。一曲舞毕。

    沈幸雪款款行至白潇潇面前,一众眼光便也跟着到来。“幸雪恭祝娘亲福寿安康,心想事成。”随即莞尔一笑。

    她怎知这一笑在多少人心中掀起波澜。

    “哈哈哈!女娃你生得果然好看!对得起绝色佳人这个名号!”说话的是大漠帮帮主格桑。他提起酒坛上前“比你娘更出众!哈哈哈哈!来!老夫跟你喝一个。”

    沈幸雪也不扭捏“多谢前辈抬爱。”

    “哈哈!爽快!好啊。”格桑的语气颇为感叹:“潇潇,你女儿可比你当年多了分豪气啊。”

    二十多年前,传言格桑与白潇潇曾有过一段过往。可白潇潇却嫁给了沈景瑜,自她嫁人后,格桑便淡出中原武林,终身未娶。如今,又提起当年,难免引人唏嘘。

    白潇潇闻言有一瞬愣神,随即便道:“是景瑜将女儿教得好。”同时朝沈景瑜更靠近了些。

    她这变相的提醒格桑,沈幸雪不仅是她白潇潇的女儿,也是沈景瑜的女儿。

    格桑仰头猛喝了口酒:“今日若不是你生辰,我也不会来。沈夫人,大漠帮祝你事事顺遂,幸福喜乐。”格桑将坛中酒一饮而尽,弃了空坛,转身便走。这还是他头一回唤她做沈夫人。心中酸楚无尽,爱别离,求不得。罢了,不求罢了。

    因格桑离场,众人面面相觑,却没人注意到格桑转身离开时,沈景瑜嘴角那一抹笑意。

    花自量窜到沈幸雪身边,展露着一张大笑脸:“白姨。自量祝您青春永驻,一天比一天漂亮。容颜不老,一天赛一天年轻。”

    “你这孩子,哪有人不老的。”白潇潇让花自量逗乐了。

    沈景瑜却道:“自量说得没错。你在我眼里从未老过。“

    “诶哟。白姨,平日您总说我嘴甜,我啊,跟师父比起来,差远了。“

    经花自量这么一闹,众人也纷纷向白潇潇祝贺起来,像是忘了方才那一桩事。江湖纷乱,任何事都算不得大事,来时一场轩然大波,走时廖无痕迹。在江湖中走失所爱,但也是在这江湖中,才得以与爱相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