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未止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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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七章

    卢止戈心怀大义,为人正直,至善至情,这些都是沈幸雪所爱并珍惜的。

    沈景瑜若是做错了事,应该接受惩罚,可他是她的血肉至亲,她有私心。

    她若是隐瞒包庇沈景瑜,那么她又该如何面对卢止戈?若真相如她所想那般,那格桑与娘亲又该如何?

    花自量此刻的脑子也是一团乱麻,他记得十几年前的某天,爹从外头气冲冲地回来,当时他与幸雪正在堆雪人,爹一把将雪人推到,将幸雪赶走。

    然后便找出迷情散的配方将其烧毁,爹声称此方会给家里引来杀身之祸,后来的一个月爹整天战战兢兢,忽然有一天五脏剧烈疼痛,遍访名医不得治,三月后受尽折磨而死。

    花自量曾怀疑,他爹的死或许与迷情散有关。

    可他爹的死毕竟已是过往,沈幸雪不愿意说出实情,他也不好逼问。

    但所有人都忽略了一个最重要的问题。

    一月站在一侧,卢止戈和沈幸雪的举动在她心里泛起阵阵刺痛,却令她无比冷静。

    她问花自量:“迷情散是你花家独门绝技,可你爹娘已故,世上知道配方的该只有你一人不是吗?”

    “你可有将秘方告知他人?”卢止戈明白一月的意思,接着她的话问到。

    花自量摇头。

    “那便是你爹娘将秘方告知他人,这个人必定深得你爹娘的信任。”卢止戈推测,“那个人应该是你爹娘的旧识,既然如此,迷情散应该不是冲幸雪来的。幸雪应该是不小心接触到的,是吗?”

    沈幸雪点点头。

    卢止戈已经猜到了,但他顾及沈幸雪便未接着往下说。他看着沈幸雪的眼神,仿佛在说你随心便好,我都支持。

    瞒得了一时,瞒不了一世。沈幸雪不想欺瞒在场的人,尤其是卢止戈,她转头看向格桑。

    “我爹刚刚给我娘喝了一碗安神茶,不小心撒到我手上。”说着抬起手凑到花自量面前,“是这个味道吗?”

    格桑顿时明白过来,霍然起身。沈景瑜给白潇潇吃迷情散!转身便要冲出门外,一月早有防备堵在门口。

    “你准备怎么办呢?与沈景瑜打一架?”

    格桑只是觉得沈景瑜给白潇潇下药就是在害她,其实并未想明白个中关系,行动快过思考。一月这么一问,他才来得及细想。

    沈景瑜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给白潇潇下药的?若是一开始沈景瑜便下了药,那白潇潇所爱的是不是自己?

    房内几人均陷入沉寂。

    前尘往事颠倒,心中牵挂未变,几多心碎,几多愁,化作无言,也好过化作怨。

    怨世事无常,斗不过天。怨人心险恶,她夫妇和鸣。怨自己,往昔未果决。

    年近半百,两鬓花白,小辈在堂,竟还无声垂泪。

    此事于卢止戈,于一月不过是对错之分。

    可于沈幸雪,于花自量却是孝义难全。

    “我去找我爹问个清楚。”

    卢止戈牵着沈幸雪的手稍稍用力,沈景瑜能给白潇潇下毒,沈幸雪前去质问,万一沈景瑜恼羞成怒,难免不会对沈幸雪做些什么,他担忧地说道:“自己小心。”

    沈幸雪示意卢止戈不必担心,沈景瑜终归是她亲爹,总不至于对她下狠手。

    沈幸雪来到沈景瑜房门前,屋里还亮着灯,透过窗子依稀看得见沈景瑜的身影。此刻的沈景瑜在沈幸雪心中便如同这倒影一般,不真实,看不清。

    沈幸雪盯着沈景瑜的身影看了许久,终于身影动了起来。

    沈景瑜推开门走了出来。“你娘睡了,有什么事上书房说吧。”

    沈景瑜背着手走在前,沈幸雪跟在后,这个背影不再使她心安。

    两人行至书房,看见乌桓从里出来。

    “你在里面做什么?”

    乌桓低着头,偷偷撇了眼沈幸雪。“弟子看师父的书房有些杂乱,便做主收拾了一下。”

    沈景瑜点点头道:“下去休息吧。”

    “是,弟子告退。”

    书房被乌桓收拾得整整齐齐,一尘不染。

    “爹。”

    “说吧,什么事?”沈景瑜扶着额,一脸疲惫。

    沈幸雪给他倒了杯热茶。“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给娘用迷情散的?这件事娘不知情吧?”

    沈景瑜将手中茶放在桌上,语重心长地说:“幸雪,我是你爹,为何你宁愿相信外人,而不愿相信我?”

    “爹!你是我从小敬仰崇拜,视作英雄的爹爹。我何尝不愿信你,我是不敢啊,爹。迷情散是师兄从我身上闻出来的,我在哪接触的迷情散?是你给娘喝的安神茶!爹,你能不能告诉我,你对这件事情不知情,你从未欺骗娘,你与娘是真的两情相悦。”

    “当然!”沈景瑜身体微颤。“你娘爱的只有我。”

    “那今日你为何污蔑卢止戈与格桑帮主。”

    沈景瑜阴翳地看着沈幸雪。

    “污蔑?他们闯我山庄,伤我弟子,手段之残忍与星神教有什么差别!格桑对我心怀恨意,他想杀我夺取武林盟主的位置,此事在江湖人尽皆知。”

    他丝毫没有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只恨没有早些杀了格桑。

    沈幸雪边后退边摇着头:“爹,你怎么会变成这样?你从小告诉我行走江湖,对外要无愧于忠勇之士,对内无愧于孝善至亲。为何……”

    “为何!”沈景瑜展臂一挥,将茶盏拂落一地。“你是我沈景瑜的女儿,你却来质问我?”

    话音刚落沈景瑜便察觉自己失态,随后叹了口气,柔声道:“幸雪,爹身为武林盟主,有太多不得已之事。你先看看这些。”

    沈景瑜的案牍上有许多江湖各派递来的折子,沈幸雪拿起一封,是金峰派的折子,金峰派掌门龙藏请求沈景瑜出动英雄令,歼灭金河派右使。

    她记得这件事,金峰派与金河派相争多年,实力相当互相制约,后来金河派右使凭空出现,扭转局势,金河派的势力在短时间内迅速压过金峰派,但却听闻一个月黑风高夜,金河派右使暴毙而亡。

    “金河派右使是你杀的?”

    沈景瑜不否认。“金峰派与金河派相互制衡,金峰一带才得以安宁,金河派右使是个能人但他野心极大,他若不死金河派必回日益壮大,吞没金峰派。”

    江湖各门派间向来是互相争斗不休,沈幸雪不明白,沈景瑜为何要相助金峰派,更何况金峰派掌门龙藏是个强抢民女的淫贼。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但你看到的只是片面,你想金河派吞并金峰派之后可会安分守己?不会,因为人是不知足的,他会接着吞并周边其他的门派,以壮大自己的势力,长此以往,江湖危矣。”

    这是大义与小义之间的取舍。沈幸雪不作置否,又拿起一封折子,是女贞教请求沈景瑜协助她们共灭峨眉派。

    女贞教发起于峨眉山下,说到底与峨眉派乃是同根,可一山不容二虎,两派相斗实为惨烈,后来在一场争斗中,女贞教全教覆灭,峨眉派也因此背上个手段凶残的恶名。

    “女贞教是我派人灭的。”

    沈幸雪不知该用何种反应来回应沈景瑜。

    “峨眉派道法自然,女贞教本就是她们门派里的叛徒,她们若是一开始便赶尽杀绝,又怎会有后来的风波。她们两派相争导致峨眉山一带鸡犬不宁,民不聊生,女贞教逆天道而生,覆灭便是她们赎罪的方式。”

    沈景瑜所说沈幸雪都明白,但她无法接受自己的爹是个满手血腥之人。

    “武林盟主担负着江湖安稳之重则,而维稳江湖流血和杀戮是必不可少的。幸雪,现在你可明白,为父实在是不得已啊。”

    他乃是回答沈幸雪之前的质问,沈幸雪哑然,诬陷无辜,给娘亲下迷情散,这些都是不得已?

    夜色中,一名黑衣男子疾步驰来,破门而入,是乌桓!

    乌桓直奔沈景瑜而来说道:“师父,任务成功,但他们发现了,马上追来。”

    沈幸雪与沈景瑜均是一脸错愕。

    追逐之人转眼便至,正是卢止戈一行人。

    沈景瑜呵斥:“卢止戈!你们还敢乱闯!”

    卢止戈对着沈幸雪,神色着急道:“幸雪!你娘中蛊了。”

    “中蛊?”沈幸雪先是一怔。

    格桑在一旁喝道:“就是你爹干的好事!”

    “不可能!我爹不可能害娘的!”

    格桑冲上前。“丫头,你让开!我与你爹新账旧怨也该算算了!”

    沈景瑜见格桑出言不逊,哪能忍?转眼两人便扭打起来。

    还未等众人反应,院墙外涌入大批黑衣人,只听乌桓一声令下。“动手!”

    黑衣人齐刷刷地亮出宝剑,分散朝卢止戈等人攻去,唯独没有攻击沈幸雪。

    “乌桓师兄!这是怎么回事?”

    “师妹,我也是奉命行事!”

    奉命?这一切都是爹早就安排好的?他想杀了所有人?不!沈幸雪想冲入混战之中,却让乌桓牢牢擒住。

    “师妹。”

    “放手!”

    “我们才是你的同门!从小一起长大的同门!”乌桓抓着沈幸雪的手不断用力,眼神热烈而又疯狂。

    乌桓一直以来都给人以谦卑恭谨,彬彬有礼的感觉,沈幸雪头一次发现乌桓看自己的眼神那么不单纯,那么令人恶寒。

    什么都变了,爹变了,师兄变了,她所认为的一切都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