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文武之差
“呐,你们不必再劝,”隐象山书院外,锦衣少年斜靠在一辆马车旁,对身边围着的一众人极不耐烦地挥手,道:“小爷我呢,不想习文,只想练武。”
“不是说书中自有黄金屋,黄金屋内……总之就是书里面什么都有,那肯定也有武学秘籍什么的,你这书院不收可不成,小心爷爷我下山告知官府,说你们招摇撞骗!”
“这位公子,您说的话不假,可我们这儿真没有您说的那类书,可否请您到别处看看?”新上任的山长蹙眉隐忍,抱拳再劝,“瞧公子这身打扮,必是富贵人家,不若让人请几位武师到您家里,岂不是更好?”
“唉?你这老头可真有趣,”锦衣少年绕着山长转了一圈,期间不时啧啧称奇,末了才道:“我说你可看好了,小爷我可是装了满满两车束脩银两,听闻你们每日粗茶淡饭,怎么如今有钱拿,还一直往外推?你们无所谓,院中可还有学子用功读书,也同你们一般粗茶淡饭,岂不是几日就会累得不成人形?”
山长被他这般无理取闹,气得着实不轻,好在养气功夫不凡,沉下声呵斥道:“公子休要胡说,我等老师的确吃得不好,但这并非无钱,只是多年以来养成的习惯罢了,学子所食比不上公子,却也差不了太多。”
“呦呵,可以啊,那照你这么说,小爷我今儿算是白跑一趟?”锦衣少年笑呵呵地问道。
山长刚想要点头称是,怎料那少年倏地踏前一步,双目怒瞪,喝道:“莫非是欺我罗巫年少,好糊弄不成?”
“来时我就在山下打听过了!怎么?你们肯收一个,却不收第二个,这是何种道理?”
“咦?难不成你们是针对我罗家?好呀好呀,这可好得很!”
罗家?
哪个罗家?
山长来自相邻州郡,自然对本地了解不深,闻言立刻扭头看向身旁几个高壮汉子。
见他们目光躲闪,头部微微晃动,山长哪里还能不明白,他这是惹上了一个不能开罪的主儿。
“罗家……”齐逍遥站在众人身后,若有所思地看向另一侧的常佬,“难道是当今圣上身边那位红人的……?”
“嗯,很遗憾,你猜对了。”常佬阴沉着一张脸,不满的神色丝毫不加掩饰。
毕竟,这事儿归根结底是他们村子里的人泄了底。
否则,也不会上演这一出闹剧。
“这可就不好办了。”齐逍遥手捻胡须,神色间隐隐流露出一丝不安。
“别想太多,是旁系。”
常佬一眼就看出他这位老对头又在内心给自己加戏,“若是直系,别说收他作学生,就算供起来当个小祖宗又如何?只要能哄得他开心,对我们来说,只有百利而无一害!不过话虽如此,这人倒也轻易不能得罪。”
“没错,”齐逍遥点头赞同,接道:“穂州被朝廷收复,隐象山的风评也才刚刚开始好转,此时正是要紧的时候,若是此事处置不当,等风声传了出去,恐怕我们会再次被人盯上,届时难免会出现纰漏。可当初杜小哥肯收三牛,分明是为了还你一个人情,倘若还要他再收一位,他怎么想,我不清楚,以云小哥的性子,怕是会当面回绝。”
常佬想起那张没有半分表情的死人脸,心中顿时苦水大冒。
对那仍然在与山长争论不休的罗巫,当真是恼恨不已。
不过他也没什么办法,只能静观其变。
毕竟,在场的明眼人都清楚。
罗巫的真正目的,根本就不是拜师学艺。
隐象山书院才刚成立不久,何德何能?!
等到一炷香的时间过去,就连平日里不问外事,只顾着练武的杜海三人也被此事惊动了。
待他们三人到场,罗巫已然失去了耐心,无视山长的百般苦劝,正佯装着看风景,不停地左右张望。
正巧与刚踏出门的常雨视线相撞。
罗巫整个人陡然间变得亢奋起来,抬手指向书院门前,大叫道:“还不肯承认!来,老头儿,你告诉我,他是谁?在你们书院也是识字习文的不成?!”
“这……”山长循着他所指的方向望去,看到常雨壮实得像小山一般的身子,顿时没了言语。
他平生最是忌讳言语不真,如今首次想要扯谎,却是一时不知该如何辩驳。
可这罗巫,到底是如何识得常三牛的?
“这是怎么了?”杜海疑惑看向常雨,见他也是一头雾水的样子,便更觉莫名其妙,“难不成除了你,还有其他学生在外面惹事了?”
山长暗叹一声,这事儿终归是要看杜家少爷的意思。
当下也不再迟疑,几下挤开人群走上前去,简略几句话便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解释得一清二楚。
杜海听罢,扭头打量罗巫的眼神极为诡异。
像极了小媳妇见到晚归的郎君,哀怨中带着几分欣喜。
“敢问这位公子,您说的两车束脩,可是当真?!”
罗巫生平还是第一次被人这样看,方才咄咄逼人的气势顿时泄下大半,就连回话都显得磕磕绊绊,“是……是又如何?你们这书院简直……简直……”
他这话说不下去了。
只因一阵清风拂过,杜海不知何时站到了他面前,满面红光地点头应和道:“嗯嗯,公子教训的对,书院是该好好整治整治风气!”
“唉?别在外面说了,快进来,快进来,外面风大,把公子吹出个好歹,那可不得了了。”
寂云站在一旁,与常雨对视一眼。
两人怎么看都觉得杜海像是一只阴谋即将得逞的小狐狸。
反观罗巫则仿佛撞见了鬼一样,被杜海从后推搡着走向书院。
路过山长时,还想要伸手拉住他问问。
这到底是谁,为何你们就这样任由他胡乱施为?
“我忽然觉得师父八成也不是啥好人。”常雨偷眼瞄向身旁的寂云,嘴里小声嘀咕道。
预料之中的巴掌没等来,反倒是看见寂云煞有其事地点头。
只可惜这动作实在太细微,常雨甚至怀疑自己是眼花了。
待到众人全都散去,只留下罗巫与杜海两人坐在道观大堂中品茶时,他这才反应过来。
合着这家从里到外都透着古怪的书院,其真正的话事人,竟是眼前这比自己还小几岁的毛头小子?!
“你……”
“在下姓杜名海,还不知公子尊姓大名?”
“罗……罗巫。”
“原来是罗公子,失敬失敬。”
“不敢不敢,”罗巫动作僵硬地抱拳还礼,随即才想起自己的目的,遂问道:“你是这家书院的?”
“唉——书院与我这道观前后不过十数步,罗公子方才所指之人,亦是我新收的徒弟,所以罗公子以后想去书院也可,留在道观习武亦可。”杜海笑着放下茶盏,丝毫没有感觉到自己的话,听在旁人耳中是何等震撼。
“咳咳咳!!”罗巫一口茶水喷了出去,“你说什么?!”
“相信罗公子已经听清了。”杜海笑眯眯地抓起茶壶,为其将茶水再次斟满。
罗巫的心境再难保持稳定,抖着手指指向面前的人,气苦喊道:“怎么你们一个两个都这般……”
“真没骗你,”杜海忽然抓起罗巫的手,几步将他带到门外,“我给你露几手就是。”
这所谓的露几手,当然不会只是摆摆架势。
那两车停在院外的银两,杜海势在必得。
先前一路从京城走到边疆,他算是彻底穷怕了。
除了家中藏书,其余就差自己身上的衣服没给当掉。
这银钱呀!
多了没用。
可若是没有……
那是真能把人折腾到死。
“您瞧好了!”
杜海将人硬生生按在院中石墩上坐好,大喝一声拔出长剑,双目通红着转身,一剑刺向半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