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红年代,我在陕北当知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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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11章 心有所系便是家

    老柳头,是三十里铺出了名的老实疙瘩。

    这老汉看上去憨憨的,笑起来满口黄牙。但其实老柳不傻,相反,他反而比大多数人精明。

    就像这次去县城汽车站,迎接第n批知青来插队,别人都不愿意去。

    尤其是三十里铺生产队的支书、大队长,以及大队会计、妇女主任、民兵队长...这些大队干部,没一个人愿意顶风冒雪的,跑去迎接他们。

    这倒不是干部们吃不了那点儿苦...哪一个老区的生产队干部,不是苦水里泡大的?

    跑趟县城而已,有甚!

    还能比当年推着小推车,往前线送军粮更辛苦?

    他们之所愿不愿意跑路。

    其实是因为生产队干部们,见识了好几批前来插队的知青,被那些知青们给搞得哭笑不得、有苦难言之后...

    如今三十里铺生产队,别人不愿跑到县城里去迎接知青。

    但负责赶大车的老柳,却自告奋勇的跳了出来。

    不为嘛,就为了奉命出差、为了能拿到5毛钱一天的补助。

    为了能趁机带着一双儿女去城里长长见识。

    为了...老柳心里,精明着哩!

    陕北的天总是瓦蓝瓦蓝的,就像现在老柳的心情...敞亮!

    “吁,驾!青青,今儿高兴不?”

    “高兴!喜的额不行咧!”

    “高兴就好,来,给大大唱一曲儿!”

    “哎!”

    【对坝坝那个圪梁梁上,那是一个谁?

    那就是咱们要命的二妹妹。

    二妹妹我在圪梁梁上哎,哥哥你在那个沟。

    看见了那个妹子儿哎,哥哥你就摆一摆手...】

    柳青青人长得俊,她唱的歌也好听,宛如夜莺高唱、好似黄鹂啼谷。

    这曼妙的歌声就这么一路飘啊飘,慢慢的,慢慢的...就飘到了脂米县城。

    脂米县长途汽车站。

    用古城墙上拆下来的青砖砌成的墙院,灰扑扑的。

    不但没有明代青砖的古朴厚重,反而给人几分颓败、陈旧的感觉。

    在院墙外面。

    有一座小小的木头房子。

    这间简易房,以前是用来售卖小商品的临时建筑。

    结果后来割什么尾巴的时候,这间木屋的原主人,就被小战将们给顺手割掉了。

    小木屋从此没了尾巴,但也变成了无主之地。

    等到老柳头带着一双儿女,赶到小木屋前,正准备将它当作这几天的栖身之所。

    没成想,居然有人捷足先登!

    “嘿,柳老汉,你想作甚咧?”

    老柳刚刚推开小木屋,屋子里忽然冒出一颗头戴白羊肚巾、满脸沟壑的黝黑汉子,“年年生产队种瓜,你和我抢水。现在你大...我想缩在这里过夜,你也来抢我的位置?”

    老柳头当下也是吃惊不小,“哟,我当是谁咧,原来是老白啊...你不在你们生产队里挣工分,跑这嘎达来作甚?”

    老白瞟一眼架子车上面的柳青青,有年轻女子在场,他也不好说粗话。

    于是老白只能叹口气,“我倒是想缩在生产队里,可...这不是我们白家沟生产队,分摊到了一批知青么!”

    听对方这么一说。

    老柳头顿时明白了:原来他们白家沟生产队,和三十里铺生产队一样,都分摊到了一批来自城里的男女青年...

    既然大家都经历着同样的痛苦。

    于是老柳头乐了:“那就好!咱就都挤在这屋里,安安心心等着知青们的到来。”

    原本老白独占这间屋子,可以舒舒坦坦的摊直了睡。

    如今却一下子挤过来好几个人,总共才3、4个平米的小屋子,可咋弄么!

    不过。

    人家老柳带着俩娃。

    搁在平常,老白铁定不会让着他,但看在老柳两个娃的面子上,老白就不得不做出妥协了。

    ——老一辈儿的人,怎么争、怎么吵都没事,大不了一辈子不相往来就是了。

    但老辈之间的恩恩怨怨,不能遗留到孩子身上...这是底线。

    哎,莫办法了。

    挤呗!

    在这次老柳头带来了火炉子,甚至还有一柳筐煤炭。

    其它什么锅碗瓢盆,一应俱全。

    加上两人带来的褥子还挺多,好好打扫一下这间小木屋,把地上铺的厚厚的,倒也不受冻。

    柳青青忙着擦拭木屋地板。

    老柳头则把东西卸下来,随后赶着大车就准备走。

    没成想,老白也是和他一模一样的操作!

    “干甚咧?”

    两人异口同声。

    “拉着骡子出去遛遛。”

    结果,老白和老柳又是口径一致!

    互相鼓鼓眼,就像准备一较高下的的两只大公鸡,浑身充满了戒备。

    两个人都想从对方的脸上,猜测出各自的真实用意。

    结果...

    老柳缓缓放松肩膀,叹口气,“我去南关蹲着。”

    老白也一样,“我也去南关圪蹴一阵,看看有没有城里人需要帮忙拉煤球、帮忙搬家啥的。”

    原来这两位老汉,都是打着“奉命出差,借机公车私用”的主意...

    由于生产队的社员,谁家也没有大牲畜,所有的大牲畜全都归集体所有。

    所以,有资格赶驴车的老柳头和老白,都想趁机在城里,利用骡车出去揽点活。

    管它3毛2毛、一块半块的。

    总归也是一笔收入不是?

    但这种事情只能暗地里干,要不然的话,那就叫挖公家的墙角了...

    现在既然老刘和老白,谁也瞒不过谁,那两个人就只能当一根绳子上的蚂蚱。

    共进退。

    还别说,正是因为这两天天气温骤降,大风肆虐。

    城里人需要搬运的煤炭,煤球就比较多。

    老柳头和老白,在脂米县城的城墙根下没蹲一会儿,各自都揽上了生意。

    人家这些城里人,宁愿跑到城墙跟脚下来找揽活的受苦人,也不愿意去国营的“搬运服务社”叫人。

    他们倒不一定是图便宜。

    其中有好多人,其实是因为实在是受不了那些“翻身把歌唱”的搬运工,他们那种爱理不理、动辄要烟要酒的服务态度。

    所以今天老柳头和老白运气不错,刚刚往那一站,生意就找上门了。

    等到晚上。

    原本破破烂烂、冷冷清清的小木屋里,亮起了温暖的灯光,阵阵饭菜香味弥漫。

    还有柳青青脆生生哼唱小曲的声音:“提起个家来家有名,额家住在绥德三十里铺村儿...四妹子爱上了三哥哥,他是额的知心人儿...”

    饭菜香气太浓,歌声太美。

    狭小的空间里装不下。

    于是整个“脂米县汽车站”的大门口,便充盈着家的味道。

    老柳推开门,虽是浑身疲惫但心里却很充实,“青青,扁食蒸好了么?看看,我给你拿甚好东西回来了?”

    柳青青笑,“爸,累了吧?饺子蒸着哩,您洗洗手,马上就开饭。干嘛浪费钱,给我买塑料镜子哩?那个好贵的...”

    老柳也笑,“没花钱,那是一户城里人搬家,不要了的,我给拾掇回来了。”

    父女正拉着话。

    前后脚跟的,老白也赶着罗车回来了。

    “好香!吃酸菜杂面饺子?”

    老白鼻翼抽抽,随手从羊皮袄里摸出一瓶酒,“不白吃你的,咱当打平伙。”

    老柳瞪眼:“老白你作甚咧,刚挣几个受苦钱,就开始哈花?”

    “没花钱。”

    老白咧嘴笑笑,“我帮别人拉了一车煤,那人见我手脚勤快,主家就给我这么一瓶。要不然,我哪舍得花钱买瓶装酒喝?连散装酒我都舍不得哩!”

    饺子就酒,越喝越有。

    狭窄的小木屋里,充满着幸福和满足。

    吃到一半,老柳头抬头问自家女子:“青青,你是不是盼着那些知青赶紧来啊?”

    “哎,这么看来,我倒是想让他们晚来几天才好哩!也好让我大多赚几个。”

    柳青青望着火炉上的铝锅,眼神里充满了复杂,“可另一方面,我又希望他们赶紧来...”

    赶紧?

    似乎有遥感一般。

    远在百里外的叶小川,突然发出一声大喝:“赶...紧...逃!”

    “噗——”

    三个字刚一说出口,叶小川的嘴里“噗”的一声,猛然喷出一口鲜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