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夜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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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题其二

    “人生有许多事情,正如船后的波纹,总要过后才觉得美的。”余光中款款落墨。世代的嬗变让我们不谋而合,吾侪皆向往山后之美,向往壮阔的“九曲黄河万里沙,浪淘风簸自天涯”,却恰恰忽略了身边正在萌芽的“春水碧于天,画船听雨眠”般的美感。当记忆的窗棂在时光中蒙尘,当过往的壁画在荏苒中褪色,曾经一苇渡江的我们泛舟而过的波纹在日复一日的涟漪中愈发深刻隽永,你我才恍然,原来自己看似寻常的人生早已绚烂如歌。

    我们在千帆竞发、百舸争流中匆匆来去,却在竞争失去了一双发现生活之美的眼睛、朝秦暮楚。我们永远不肯在世间的回廊中留下更深的脚印,也不肯为一隅晼晚之景抑或晨曦朝阳而停留,而是在不断的奔波之中迷失。陆游在旅途行进的“山重水复”中探赜出“柳暗花明”;苏轼尚且在“故人思故国”的枷镣中看到了当下“半壕春水一城花,烟雨暗千家”之美,于是在“且将新火试新茶,使酒趁年华”中保持长路当歌。我们或许都只能看见船后荡漾起的波纹,但也要学会发现木质舸板的亲切,体味美之当下。

    来日不一定方长,于是回忆成为了美好的锚点。当我们与过往擦肩而过,便又挣扎沉浮于回忆的泥沼,正如泰戈尔所言:“如果你因为错过太阳而哭泣,那么你也将会错过漫天繁星。”或喜或悲,都是人生中不可否认、不可缺少的一部分,然而,过分沉湎于过去是不可取的。我们缅怀青春、缅怀童年,不同时期的我们缅怀着不同时期的过往,带着缅怀的花圈,反而束缚住了我们的手脚,让我们倒在万万千千个消逝的瞬间。李太白虽不复意气风发,却也“轻舟已过万重山”;既“僵卧孤村不自哀”,何不“夜阑卧听风吹雨”、“尚思为国戍轮台”?应当活在当下,砥砺前行,哪怕栉风沐雨、荆棘密布,何惧希望渺茫、蚍蜉撼树?

    然而,回忆不得不说是带来美好的重要媒介,更是对生活在感性上的总结和认知,会给身处低谷的我们带来新的感受,激发无限动力。“冬天比春天更美丽,是因为对光的向往。”而那束光,何尝不是是浓缩在船后波纹、深情追忆中的积极所带来的温暖与希望?许多作家爱写童年的发生的事情,是因为他们忘不了那段明丽的岁月,所以甘愿执笔泻下让自己心头一暖的往昔;当代青年爱歌颂新中国成立时走的艰难道路与伟大领袖,是因为他们忘不了那段峥嵘的日子,所以甘愿前赴后继,让新时代的“中国精神”再放光辉,在铸崇高。

    纳兰性德有词曰:“被酒莫惊春睡重,赌书消得泼茶香,当时只道是寻常。”于是,人生出现了多少个寻常?太白有诗:“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可是,又有多少茶桌可月洒金樽?曾听闻一个巧妙的比喻:人生如一杯茶水,在滚烫的当下被沏开,虽然会随着星霜荏苒渐渐淡凉,但不管何时去品,都别有一番滋味。其实,对于回忆的怅然若失毫无益于生活,会使我们困于桎梏。惟有以宽慰我们的往事作手中长剑,以此劈雾开霭、拨云见日者,惟有于当下的美好中捕捉美,捕捉鎏云流萤者,方可点缀灰暗的人生,奋楫笃行、踔厉奋发,并酸甜苦辣,共赏人生的一湖秋色,共饮杯中的一轮明月、画船后的粼粼波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