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夜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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透析

    路灯撒下的光在我的眼里滚成彩色,翻涌重叠,最终如画家打翻了红颜料般,我的眼眶与眼球被染成红色。我迅速将视线移开,生怕被这不惹眼却又异常刺眼的光残害。光辉垂落在灯旁的异常茂盛的叶上,顺带点燃了灯前人旁的黑夜。

    思考一番,便从外衣内兜取出不怎么常戴的眼镜,仅仅是因为这样就可以欣赏喧闹的都市寂静时的样子,所以便做出了这个小小的举动的我不免有些欣慰,朦胧之间竟是很想要根烟抽抽,鼻子也不尽人意的酸了酸。毕竟...

    ——我是个有些感性的人。是社会上不得已卑微的动物的亿万分的其中之一。生活带来的压力早已让我麻木,此时再次见到这所酣睡的城市的夜景,竟又是别样的感觉了。

    随着几声打火石的摩擦,烟草在这夜被点燃,绽出几粒火星在空中翻转腾挪。我的周身烟雾缭绕,斜倚在那路灯之上,微微昂首。在这样的深夜,虽说是钢筋上的城市森林,灯光却早已不成群,在几声吞吐烟雾之后,烟头熄灭,便是长久的寂静。

    抬头看看,天空蓝得发紫。像是平日里暗淡下去还不够,又被谁唤来云雨,恶狠狠地抹了几道猩浓的血色。

    苦寒

    我在冬日的寒潮中行走,长风扬起些沙土,划过脸颊,有些生疼。腰上的膏药被风吹得愈加寒凉了。只好坐下,静默地凝望无光的冬空。

    他们说,我该感谢冬日。该感谢风里复发的腰伤,磨砺我的意志。可是真是如此么?我只能感受到痛苦与无助,在街道上伫立着看一辆一辆飞速掠过眼前的为生活奔波的人和他们的车。

    隐隐阵痛。有些无奈地闭眼,一阵眩晕。再清醒时,我站在山坡的老海棠树下,身畔是一位轮椅上的老人。他就那样坐着,凝望山下的河流曲折入海。

    我认出他了,他是史铁生,在无数个与病痛相伴的长夜里给予我慰藉。我时而悲悯于他无法动弹的双腿,时而又为他的坚强震撼到泪流满面。有时我会思索,若是没有了他生命里的苦难,是否就没有了这些抚慰人心的文字?

    于是我同他交谈,像在冬日的长云里划破点金光。

    他说你看,那是北海的菊。它们还没有凋零,可母亲也还没有看到。然后自嘲地叹息,愧于没有同母亲再赏一次花。

    他说他最爱田径,能说出所有项目的纪录保持者;第二爱足球,然后才是文学。“可惜人啊,”他的声音有些沙哑,说着最无奈的词语,眼里却是笑意,“就是越得不到什么,便越想要什么吧。”

    不知怎样去安慰一位,历尽了比我更多苦难,已能坐在轮椅上笑着说出这些话的老者。值得静静地坐在他身边,望着渐落的夕阳。

    “您说,太阳落下后,会在哪?”

    “在地球的那一面。那儿会迎来晨曦。”

    “那冬呢?”

    “也会到地球的另一端。那时,这儿是春。”他凝望余晖,暮光在他的镜框上留下经过的痕迹。我能感受到他并不强壮的身体中迸发的力量,一种深沉而温和的温度。

    “是因为冬去了,于是春来了吗?”有些瑟缩,在风里紧了紧围巾。

    “不是,”他身上的衣服单薄,却没有于寒风中动摇,“是因为人们已经悉心为春的来临做好了准备,我们以期盼呼唤春,等到新旧更迭,春自会莅临,亲吻那些在冬日里傲然挺立的灵魂。”

    所以冬总会过去吧,我在心里默念,要上冰凉的膏药让我感到安心。

    “那时会有一位老人,步履蹒跚地走下山坡,”他自顾自地说下去,“也会有孩子,带着新的玩具爬上山坡。”生命是这样的,立春为始,冬至为终,自然之力,循环往复。

    那么,冬是否有意义?

    “冬没有意义。或者说,人们在冬日里翘首,千千万万次以‘春将莅临’为借口,劝说自己,再忍耐一天冬的寒冷。这就是人活在冬日的意义。”

    这不是冬的意义,是人灵魂的不朽。我想我该感谢的不是冬,而是在冬日里傲然而立的自己。

    或许我会像他一样,在苦难的悬崖边坐下来,看看悬崖下的流岚雾霭,唱支歌给冬日听。歌声会驱散苦难,迎来属于我的春天。或许我会拥有同他那样由内而外迸发的温度,拥有生命的坚韧与安然。

    我们不赞美冬日,独爱那些在冬日里渴盼春光的虔诚;我们不歌颂苦难,独颂那些在苦难中生长的、不为风霜折腰的灵魂———

    就像在冬日里,第一枝探出头的迎春花。

    人类

    我得了世间一种罕见的怪病。

    我盯着镜子里的人——他或者她,年幼或老态,有着清澈或昏浊的目光——也同样盯着我。

    我尝试着和这些镜中人说话,但是他们只会模仿我,又或许是我在模仿他们——他们笑,我也笑;他们皱眉,我也皱眉。

    我曾经恐惧过他们,觳觫着质问镜子里的人,声音里掺杂着不可否认的愤怒:你到底是谁?!但是他们面目狰狞,没有灵魂的眸子里映射了我的疯狂。

    我哭着求妈妈带我去看医生,我说镜子里有人,他们都在看着我。妈妈只是笑着说,傻孩子,哪里有人?那是你自己。

    我摇头,不断央求她带我去看看医生。妈妈逐渐不耐烦起来,一把拽着我的胳膊来到镜子前,指着镜子对我怒喝道:“哪里有你说的人?这不就是你自己吗?!”

    我含着泪,看着镜子里慈祥地看着我的女人——只有妈妈的脸出现在镜子里。

    后来,我再也没有求过任何人,镜子里形形色色的面孔成了我不可言说的秘密。

    我开始畏惧镜子,畏惧反光玻璃,畏惧被擦得澄亮的瓷砖地板,这些东西里都住着人,男女老少、胖瘦美丑,可哪一个都不是我。

    我畏惧着他们。

    我被人类包围了。

    乌托邦的玫瑰

    “欢迎来到玫瑰乌托邦”

    蓝色玫瑰刺穿了昨日的太阳,他在畏罪潜逃。月亮成功上位,成为了世界的主宰。可怜的玫瑰被捕,种在了生锈的铁盒中。形如被囚禁在了金丝笼中的知更鸟。妄想喊破喉咙去换来自由。

    纯白画纸上印上了玫瑰的署名,沾上了星点水渍被还说过她能为月亮献上不灭的烛火。她将自己的纯蓝花瓣埋在月光洒过的羊肠小径,半夜眼睛发光的猫刨开土层盗走了专属于月亮的赠品。

    白鸽印上了鲜红烙印,无病呻吟的是血与泪的圣歌。乌托邦的玫瑰欲在滴血,是否是乌托邦陨落的前兆。夜半欢歌是月亮的盛会,月亮也会喜欢天使折翼的轻响。

    “晚安,别说话”

    “你可找不到乌托邦的玫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