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很快就来到了午后。

    巫师们一个个都打起了哈欠，停下了交谈和牌九，在舒适的炉火边小睡起来。

    艾尼也抱着刚收到的赠礼，独自一人遛回了卧室。

    他实在是太迫不及待了，一进卧室就紧锁房门，点亮了床头一根燃烧了半截的蜡烛。

    烛芯上昏黄而黯淡的火焰蹿动着，将羊皮卷上的字迹照得通明。

    ——如果我能独自一人解开地契上的谜底，就能在威廉面前好好显摆显摆了！

    ——说不定他还会赞叹于我的机智，将我收入巫师编制。

    艾尼这样想着，马不停蹄开始了手中的工作。

    对于文书解密一类的故事，他知道的不少。

    当然，这一部分故事，大多来自于他这些年来读过的一些闲书。

    比如说《死神小学生推理笔记》、《圣经中的等距密码》、《列昂纳多的奇思妙想》。

    艾尼首先采用了推理小说中的办法，尝试将不同的单词排列组合，得到一些全新的文段。

    他花费了不少功夫，但组织出来的文段不是文不达意，就是荒谬可笑。

    他皱了皱眉头，又开始尝试跳字阅读法。

    这种阅读方法最先由一位名叫魏斯曼德的教士提出，他用这种方法破解了许多古代经书中的隐藏代码，证明了古代先知拥有预测人类未来的可怕能力。

    然而这种方法并没有在地契上生效。

    ——接下来我是不是该尝试艺术家列昂纳多的奇思妙想，采用镜像书写法反推？

    艾尼盯着手里的羊皮卷，有些发愁。

    接连尝试了几种方法，都没有取得效果。

    渐渐地，他感到了倦意，思维也开始迟钝起来。

    他打了个哈欠，想放下手中的活计，稍微歇息一会儿。

    就在这时，他忽然看见羊皮卷上有一双透明虚幻的眼睛在注视自己。

    ——这是？

    艾尼回盯了过去。

    两对视线接触了不到十分之一秒，羊皮卷上的眼睛就迅速地消失了。

    以至于艾尼都有点怀疑，刚才看到的眼睛是不是疲倦产生的错觉。

    但当他冷静下来，他敢用自己手中这份地契担保，那双眼睛是真的出现过！

    要问为什么……

    因为男人的直觉！

    ——咕咚！

    意识到情况有些不大对头的艾尼咽下了一口唾沫。

    ——太诡异了！要不，叫威廉解决一下问题？反正他们那群家伙，闲在炉火前也是闲着，不如来给我降妖除魔。也算为民除害、积攒功德，是不是？

    就在这时，一个诡秘而低沉的声音响起：

    “终于找到你了……”

    听到如此诡异的声音，艾尼禁不住打了个寒颤。

    然而，他还没来得及进一步思考，就感觉四周的空气停止了流动，仿佛凝结成了冰块。

    紧接着，一大团朦胧不清的潮水涌入了他的视野，让他眼前变得一片模糊，只能看到一些虚幻而奇怪的影子……

    鱼尾人身的影子有点像是海妖，高耸入云的应该是钟楼，手持长枪的那些影子，唔，好像是一些盔甲骑士。

    艾尼感觉自己陷入了无穷无尽的冰冷海水之中，耳边是海浪跌宕起伏的声音，隐隐约约还能听见轻盈而美妙的歌声、古老而沉重的钟声以及庄严而神秘的低语。

    他在海水中不断地升腾、升腾，忍受着水压、失重和彻骨的寒冷。

    这种不同寻常的感觉让他极其难受，脑门上仿佛有人不断用锤子敲打，眼珠子似乎要爆开一样。

    ——这到底是什么情况？

    艾尼艰难地想道。

    就在他感觉自己快要坚持不住的时候，眼前豁然开朗，一束光照进了他的视野。

    接下来他感觉自己钻出了水面，潮水迅速散去。

    鼻腔里满是新鲜的空气，视野也变得清晰明朗起来。

    ——这里是……

    艾尼晃了晃脑袋，看清楚了眼前的世界。

    不，并不是什么“世界”。

    这只是一个浴室罢了。

    他刚刚……

    从积满水的浴缸里，爬了起来。

    ——话说……这是哪？

    艾尼定了定神，走出了浴室。他看见神秘古典的大厅、木质斑驳的旋转楼梯，还有嵌在墙壁上燃烧的烛火。

    除了这些之外，还有宽广的穹顶之下，古朴素重的木头长桌，雕刻着神秘纹路的扶手椅，以及随处可见的庄严肃立的盔甲。

    艾尼吸了口凉气。

    ——这就是来自地契的神秘力量吗？

    艾尼咽了口唾沫。他想要看看这座已经属于他的城堡，于是迅速穿过楼梯和走廊，来到阳台上。

    从阳台四下望去，能够看见四周雄伟壮观的建筑，比如高高耸立的塔楼、破烂不堪的城墙。由于年代久远，建筑上爬满了各种藤蔓。

    在更远一点的地方，还能看见马厩、花园、牧场和葡萄园。

    一切的一切，都显示出这里的神秘、古老和尊贵。

    ——这应该……就是我手中地契记录的城堡。

    艾尼一边观赏着这一切，一边想道。他的心中掠过一阵狂喜，这么一座古堡，可是价值连城！

    赚发了！

    正在他欢心雀跃的时候，他恍惚间看见离自己最近的那具盔甲动了一下。

    没错！艾尼敢用自己手上这份地契打赌，那个家伙趁他不注意的时候抠了下鼻孔！

    艾尼咳嗽一声，围着那具盔甲左转圈、右转圈，仍然没看出什么问题。

    但艾尼相信自己的眼睛。他清了清嗓子，对着盔甲发问：

    “这位小哥，刚才是你抠鼻孔吗？”

    看着盔甲一动不动，艾尼瞪大了眼睛。

    ——嗯？打死不承认？

    艾尼的小脑瓜飞速运转，他换了一副口吻，缓缓道：

    “这位尊贵的骑士，我知道，你肩负着无上的荣光，愿意在此守卫这座城堡。”

    “现在我手握地契，已经成为了城堡的新主人。我以青木堡主的名义向你询问，你，愿意为我效力吗？若愿意，就敲一下你手中的长枪；若拒绝，那就保持沉默……”

    一秒过去了，两秒过去了……

    呆站了足有半分钟的艾尼叹了口气。

    忽然间，他听见遥远的地方，有沉重的敲击声传来。

    一阵又一阵。

    沉重的敲击声在空中回旋激荡，此处少歇，彼处又起，远远近近，重重轻轻，四面八方，相互交织，如同海潮汹涌，又如万马奔腾。

    盔甲手中长枪戳地的声音敲打在人心上，将这座爬满青色藤蔓的古堡重重笼罩。

    艾尼的嘴角露出了微笑，他伸手示意手握长枪的盔甲们停止动作。

    艾尼稍微思索了一下：

    “若我所料不错，这些盔甲应该就是城堡暗地里的守备力量。”

    “他们像装饰品一样存在于城堡的各个角落，实则是为了不引人注意。一旦到了关键时刻，则可以趁敌不备剿灭敌人。”

    仿佛是听到了他的心声，盔甲微微颔首，似是表示赞同。

    艾尼觉得有趣，还想跟盔甲继续说话，但没容他开口，他就看见远处城堡大门前有一个人影在徘徊。

    这人的脚边放着一具行李箱，还向着城堡内不住窥探。

    看样子，估计是某位偶然路过的旅人，想要拜访一下城堡。

    ——嗯，作为这座城堡的新主人，是时候履行一下职责了。

    他清了清嗓子，昂首挺胸，像一个小绅士一样迈着大步，来到城堡大门口。

    走到近处，他才看清来人的面目。

    这是一个头戴黑色高顶毡帽的绅士，灰色眼睛，鹰钩鼻，目光锐利。

    他有六英尺高，身材出奇地消瘦，全身的装备除了一根手杖之外，只有一具行李箱。

    这位绅士本来在大门前来回踱步，显得有些心浮气躁。看见人来，他的脸上多少露出了点喜悦。

    他用感慨的口吻说道：

    “我原以为这栋古老的城堡已经无人居住了，过来碰碰运气，没想到这里还真有人住。”

    他注意到艾尼略微有些浮夸的步调，问道：“嘿，孩子，你大概就是这里的少爷了吧？如果不碍事的话，麻烦你向……唔，也许是你父亲，或者是你爷爷？总之，向这座城堡的主人，或者某位主事人通告一下，就说……”

    绅士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就说小有名气的魔药商人夏洛克来访，想在这座城堡借宿一段时间。不知方不方便？”

    艾尼愣了愣。

    魔药商人？

    夏洛克？

    借宿？

    艾尼划了下重点，然后陷入了沉思。

    ——借宿倒是无妨。

    ——而且自己初来此地，不大清楚情况。有这么一个人住在城堡里，可以利用小孩子的身份，时不时打听一些有价值的情报。

    他咳嗽一声，决定先不暴露自己是城堡的主人这一事实，因势利导。于是说道：“先生，真是不巧了。我爹妈不久前才刚刚离开城堡，可能要过几天才能回来。”

    他顿了顿，注意到夏洛克脸上一闪而过的失望神色，继续道：“不过，借宿的事情我应该能自作主张。毕竟我老爹从小就很注重我独立思考的能力，很多事情都让我放开手脚去做。”

    艾尼竭力表现出一副贵族子弟派头：“唔，先生，看你的样子，我觉得你应该是一个体面有修养的绅士，绝不是什么坏人。如果我家的城堡对您这样的绅士紧闭大门，实在是一件有损家族荣耀的事情。”

    艾尼一边说着一边打开了铁门。

    其实艾尼这时心里在想。

    ——呵，我满城尽是黄金甲。你一入此门，便成了我砧板上的鱼肉。若敢对我不利，那等同于送人头……

    但夏洛克不知道艾尼心中所想，他听到艾尼口中讲述的这段话，显得高兴极了：

    “是啊是啊，你说得对极了！唔，你毕竟是个孩子，可能不知道我魔药商人夏洛克的名头。但你看人的眼光的确是极好的！我夏洛克的的确确是个高尚的绅士，喝过我魔药的人都称赞不绝！”

    他说到这里，忽然想起了什么：“哦，对了，孩子，为表谢意，我就把这个送给你吧！”

    他从怀中掏出一个精致的小蓝瓶，递到了艾尼手上。

    阳光下，蓝瓶中的液体，闪耀着魔幻而神秘的光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