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流年不利的步当家
少室山下,沈秋词和一众香客拾级而上。
南少林,北纯阳。
作为武林泰斗,少林寺的香火向来鼎盛,沈秋词和旁边的大娘一路有说有笑。
这一路上,他听到最多的谈论都离不开那位传奇的少林方丈。
那位被称作再世真佛的年轻方丈——
迦叶尊者,玄宁。
缘溪而下,被上任少林方丈捡到并收养,法号玄宁,三岁入先天,十岁先天圆满,二十岁入宗师。
后得老方丈直接传位,现今已经三十岁了,这位当世传奇武功更是不知道臻至何等境地。
晨钟暮鼓,方丈室内。
迦叶尊者捻佛珠的动作突然一顿,从禅定状态中苏醒过来,眉头微微一皱,再次抬起头来,眼前不知何时出现了一名年轻男子,正一脸和煦地望着他。
神情虽然极其和煦平静,但身上的战意却几乎要凝为实质。
高手!
玄宁内心一突,眼前之人,看其年龄,分明也不过双十之数,可却让他也隐隐有些心惊胆跳。
这世间除了那妖女和道士,何时又出现了一名如此惊才绝艳的人物。
“施主来此所为何事?”
双方沉默了片刻,迦叶尊者率先打破了僵局。
居然没有打机锋?
沈秋词颇有些遗憾,他那句“自来处来”都已经快脱口而出了。
摇了摇头,沈秋词看向迦叶尊者,拱了拱手:“后进之士沈秋词,见过迦叶尊者,此番前来,是想邀战尊者。”
邀战?
玄宁微微侧目,当今江湖,到达他这般境界的一共三人,三人亦敌亦友,偶尔谈武论道,但却也没有真刀实枪地斗过一场,生怕控制不住打出真火。
而除去三人,整个江湖他们便再也没有对手,也没有人敢向他们发起挑战,直到今天。
“只有贫僧一人?”玄宁有些好奇。
沈秋词摇了摇头,解释道:“还有东方姑娘,尊者是我第二个邀请的,此间事毕,我还要去纯阳宫一趟。”
饶是以迦叶尊者修持多年的气度和心境,在听到沈秋词这句话后内心仍然忍不住泛起波澜。
但在仔细感受对方身上冲宵的战意,和那股令人心悸的压迫感后,却又觉得合情合理。
这般实力,委实非他一人所能抗衡的,于是,迦叶尊者点了点头:“阿弥陀佛,既是如此,贫僧应下便是。”
迦叶尊者是天生佛子,也是天才武者,武者好斗,哪怕是佛子也不能免俗。
“多谢大师。”
得到了自己想要的回复,沈秋词笑着拱了拱手,转身离去,瞬间不见了踪影。
“这身法?”
迦叶尊者有些惊讶。
葵花身法,百步飞天,这不是那妖女的手段么?
但这身法是葵花派的不传之秘啊?
迦叶尊者怔了怔,心里陡然浮现一个可怕的猜想。
……
出了方丈室,沈秋词在少室山闲逛了一阵,一直走到大雄宝殿之前,看着那尊巨大的佛像,才停下脚步。
“听闻三世十方,恒沙世界,佛陀自然自在,这般境界,倒真的是令人心生向往。”
沈秋词看着巨大的佛陀金身,若有所思,随后拱了拱手,转身便走。
一旁守着香火蜡烛的长眉老僧见状,眉头抖了抖,想要争辩,但思索再三还是没有过问。
只是无论是老僧还是沈秋词都没有注意,那尊巨大的佛陀金身,嘴角的弧度不知何时微微扬起,显得更加慈悲了几分。
……
离了少室山,沈秋词便快马加鞭赶去了纯阳宫,只是纯阳宫那位当世绝顶却不知去向。
三大绝顶中,若是硬要分个高下,当以纯阳道尊为首,这一点是天下人包括另外两大绝顶的共识。
这位纯阳道尊,真实姓名早已无人知晓,世人只知道其在迦叶尊者和东方崛起之前便已经名动天下,更是被誉作谪仙人,只不过性情倒是颇为随和……
当然,随和只是摄于纯阳道尊武力不得不委婉的说法,这位老神仙,生平最喜欢扮猪吃虎,游历红尘……
嗯,这也是委婉的说法……
游历红尘,包括但不限于为青楼花魁祛除业障、在稷下学宫焚书烤狗、指着少林上上代方丈骂贼秃……
咳咳,总之就是很真性情,沈秋词想起自己去询问纯阳宫副掌教时,那位赤玉真人看向他狐疑的眼神,似乎在怀疑他是不是纯阳道尊的又一个私生子。
别管为什么用又……
所求无果,沈秋词便随意地逛了逛,然后直接下山了,和佛家相比,道家讲究一个清静无为。
说白了,就是穷,没啥好逛的。
……
到哪里去寻找那位纯阳道尊呢?
听纯阳宫的人说,掌教的一向神龙见首不见尾,就连他们上次见到他们掌教都是在八年前。
八年前……
沈秋词苦恼地揉了揉眉心,他可没有八年的时间来等那位纯阳道尊再现。
算了,走一步看一步,沈秋词闷了一口酒,倒骑上马,眯上眼睛,语气怅然:“马儿啊马儿,你看着跑吧,真要找到那老不羞的,我就给你讨个老婆,起码是个汗血宝马。”
年轻的小马似乎听懂了一般,慢慢驮着沈秋词走在林间,离开了纯阳宫山下,沈秋词则是微眯着眼,仿佛要睡过去一般。
马儿走得也不快,停停歇歇,不知走了多久,行到一处山神庙前,才稳稳的停了下来,“希律律”地叫了声,惊醒了马背的沈秋词。
“唔,已经入夜了吗?”
沈秋词看了一眼周围的环境,太阳不知何时已经落山去,马儿停在了一所破庙前,不肯再次走动。
罢了,休整一晚。
沈秋词想了想,给马哥度了一缕气机,小马哥人性化地眯起了眼睛,十分享受。
咦,有人?
沈秋词和小马哥踏入山神庙,很快就发现了此地的主人——
脏兮兮,神情紧张,一脸戒备的小乞丐,还有一个身材魁梧,但面色异常苍白的大汉。
庙中央,生起了一个火堆,三根木头钩成一个三角形,架着个破烂陶罐,陶罐上热气升腾,沈秋词鼻尖翕动,闻了闻,一股浓郁的药草味扑鼻而来。
落难虎?
沈秋词看着死死盯着他的大汉,若有所思,然后微笑着向小乞丐举了举手:“两位无须紧张,在下沈秋词,只是路过,借贵地休整一晚,对两位并无恶意。”
说罢,便找了个地方随意地躺了下来,小马哥也有样学样,打了个响鼻,找了个舒服的位置,以一个舒服的姿势躺了下来。
这家伙,倒是越来越人性化了,沈秋词摇了摇头。
小乞丐见状,神情微微放松,但手里还是死死地握住一块磨的很锋利尖锐的铁片。
沈秋词也不在意,虚眯着眼假寐,没想到这破烂的山神庙,居然能碰到这么一对有意思的组合。
小乞丐虽然脏兮兮的,但眼神却说不出的灵动,根骨也不差,重要的是年幼便历经磨难,意志打磨得极其坚韧。
根骨、毅力,以及那股子灵性,毫无疑问,若是有刀道大家见到,定然会为了收小乞丐为徒而打得头破血流。
而那魁梧汉子,恰巧就正是一位刀道大家,手上茧子粗粝,浑身气势浑厚,双眼锐利,还有其身上那股子若有若无的禅意。
结合这些,沈秋词很快就猜到了对方的身份,这大汉,正是小七捕快口中和迦叶尊者大战那位倒悬山大当家。
不对,还有意外收获!?
沈秋词眉头一皱,这大汉身上,竟然还有一缕纯阳道意,虽然仅有一缕,却和大汉身上的禅意分庭抗礼!
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而此刻,看着沈秋词坐下,这位倒悬山大当家,步千山表情平静,内心却跟哔了狗的一样。
步大当家感觉自己今年有些流年不利,先是被莫名其妙撺掇去和迦叶尊者打了一架,被玄宁那个秃驴打了个七荤八素。
强撑着下山后,又好死不死地撞破了正在嫖……呸,正在为女妖精度化业障的纯阳道尊的好事,被恼羞成怒的纯阳道尊赏了一记道印。
新伤旧伤加一块儿,步大当家距离当场去世就差那么一点点。
强行提劲遁到郊外,便直接双眼一黑。
总算是时来运转,被心善的小乞丐救下,但这他娘又是哪里来的神仙?!
小乞丐不知者无畏,但步大当家可是江湖上有数的大高手,如何看不出眼前之人的恐怖。
步大当家是个骄傲的人,生平最爱吹嘘一句话:别说是那少林寺的小和尚,格老子的,某家再年轻十岁,纯阳道尊某也敢给他一刀!
……
这样看来,说不定纯阳道尊那一记道印也不全是恼羞成怒?
但直到碰到沈秋词,步当家才发现,自己其实是个很有逼数的人。
眼前这年轻人,别说自己现在的重伤之躯,哪怕是全盛时也不够别人一只手打的。
当下,步大当家就很紧张地拉了拉小乞丐,示意小乞丐往他身后躲。
虽然在假寐,但沈秋词还是能够感应到步千山的小动作,当即睁开眼睛,轻笑一声:“步大当家不用担心我,沈某的对手并不是你,更不会对一个孩子出手。”
“哪能啊,哪能啊……”
小动作被发现,步千山讪笑着收回了手。
“诶,小家伙,借了你的地盘休息,也告诉你个好消息,你天生就是学刀的好料子,喏,眼前这人就是个刀道大家,怎么样,不考虑一下拜师吗?”
沈秋词看着步千山,朝着小乞丐努了努嘴。
步千山闻言,也一脸期盼地看着小乞丐,作为当世刀道第一人,他又如何不知道,这小乞丐简直是一块为刀而生的好苗子。
只是重伤之躯,动弹不得之际,也不好意思提出收徒,眼下被沈秋词点明,自然也就无须遮掩了。
“这……”
小乞丐为难地看了一眼步千山,半晌,才有些犹豫地说道:“我娘说了,男儿要仗剑走天涯,我得学剑……还有……”
小乞丐有些不好意思地看了一眼俩人,才小声地又补充了一句:“我觉得学剑更潇洒!”
沈秋词闻言,微微错愕,旋即乐不可支,放声大笑,步大当家则脸色铁青,面沉如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