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辰之国
繁体版

第十七章 棋子

    计都城外,中军大帐。

    菲洛斯特拉托和莫里亚蒂两人正在棋盘前对弈,见天色渐暗,菲洛斯特拉托命令亲卫取来几盏油灯,将棋盘周围照亮,按他的习惯,入夜本该封盘,明日再下,但今日不知怎地,他忽然来了兴致,非要跟莫里亚蒂分出个胜负不可。

    两人的对弈正处于最胶着的阶段,菲洛斯特拉托的棋子已有数个过河,已经开始在莫里亚蒂的周围形成攻势,而莫里亚蒂的棋子则环绕在将的周围,构成如铁桶般密不透风的防御,两人一个善攻一个善守,虽然风格迥异,但棋力在伯仲之间。

    菲洛斯特拉托拿起白玉做成的棋子,马三进四,直指对方中象,下一步进车将军,形成铁门栓。

    莫里亚蒂不慌不忙,收回飞象组成连环,不让对方的马吃象。

    但菲洛斯特拉托并不在意,不论是下棋还是作战,他的战术思想永远都是进攻,进攻才是最好的防守,所以他无视防御,直接马踩中象,继续保持高强度的攻势。

    连环象即使除掉马,对方的炮也会直打中兵,随后失去了象的阻挡,另一个炮可以直接下底,形成绝杀,莫里亚蒂思量片刻,很快便看出了菲洛斯特拉托的计谋,他毫不犹豫选择出将,在死局中找出一条活路。

    纵观整盘棋局,菲洛斯特拉托已经建立起了不小的优势,车马炮均已过河,又迫使对方的将离开了底线,接下来只要继续保持这样的攻势,莫里亚蒂的失败已成定局,于是他继续无视象的威胁,并未将马跳开,而是甩炮,准备落炮将军。

    面对这送上门的弃马,莫里亚蒂也毫不客气,回象踩马,再去一子。

    菲洛斯特拉托落车将军,对方上将避开,接着他落炮再将,对方再度上将避开,他退车叫杀,但莫里亚蒂将中象飞走,给将腾出平移的空间,菲洛斯特拉托还想再杀,但是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此时他也没有杀棋可出,只好回头吃卒。

    莫里亚蒂隐藏了很久的炮突然发难,打掉一兵,另用马看住兵,使得对方的车只好灰溜溜地前进到底线。

    再次退走的车再难对可以平移的将形成威胁,而另一个炮即使前出,也会对方防守的巡河车卡住,能够发挥出的作用微乎其微,菲洛斯特拉托只好让前进的车再度返回,看住对方炮的位置,但他也慢慢地意识到,他的优势正在土崩瓦解,胜利的天平正在慢慢地向着莫里亚蒂倾泻,他看向对面的莫里亚蒂,莫里亚蒂神色自若,尚不明朗的局势并未影响到他的心态,他用细长的手指摩挲着黑曜石制成的棋子,聚精会神地盯着眼前的棋盘。

    菲洛斯特拉托忽然觉得有些索然无味,他就不该跟莫里亚蒂这种人下棋,其他棋手,在受到严重威胁的时候,即使控制得住面部表情,也无法控制额头上暴露的青筋和从两鬓落下的豆大汗珠,更有甚者口中念念有词,抓耳挠腮,满脸涨得通红,菲洛斯特拉托喜欢看这些人的窘态,这让他在下棋中,也能体验到与在战场上取得胜利一样的快感。

    但莫里亚蒂这种人,城府极深,无论被逼到死局,还是因为重大失误导致局势逆转,哪怕对方的锋刃都伸到了他的眼前,他也不会做出过激的举动或是露出多余的表情,好像这些都是无关痛痒。

    莫里亚蒂并未看出菲洛斯特拉托心中所想,他的心思都在棋局之中,他拿起一枚炮,落到底线,与候在同侧的炮联动,隐隐构成了一招杀棋,对方撑士,为帅争取一条活路,可莫里亚蒂出车直取士,将其斩掉。

    菲洛斯特拉托撤炮想要交换,但莫里亚蒂置之不理,他的杀招已经完成,无须再给对方留下任何机会,他驱车吃掉中象,横扫千军,一招毙命。

    不用落下最后一子,菲洛斯特拉托便已经知道,这局棋已经结束了,他伸手将棋子打乱,站起身,走出了帐篷,莫里亚蒂也跟着他走出两人并肩而立。

    “每次跟你下棋都有一种说不清楚的挫败感,但是我经常会觉得,只要下一次再努力一点我就能打败你。”菲洛斯特拉托说。

    莫里亚蒂俊美的脸上露出一抹微笑,“象棋以棋子模拟两军对垒,尤其能够看出棋手的心性,想要打败我,你还得多多锻炼心性才行啊。”

    “哈哈哈,要是论心性的话,岂不是我永远都不是你的对手。”菲洛斯特拉托大力地拍了下莫里亚蒂的肩膀,“容我今夜再多思考几个杀招,明天咱们俩再对弈一局。”

    “乐意奉陪。”

    一名亲卫忽然跑了过来,单膝跪地向着两人行礼,“两位大人,营门外有一名宫里来的人,他说自己是摄政王的近侍,想要面见两位大人。”

    “看来咱们俩明天的棋局要泡汤了。”莫里亚蒂揶揄道。

    菲洛斯特拉托叹了口气,无奈地摇了摇头,对亲卫说:“快点将人请到大帐来,然后备些热茶送来,这鬼天气,实在太冷了。”

    亲卫领命迅速离开,菲洛斯特拉托刚想要转头跟莫里亚蒂讨论讨论这件事,便看见他已经向着中军大帐走去,他无奈地笑了笑,随后跟了上去。

    两人在军队中结识,成为了至交好友,从最底层的士兵当起,历经艰险,浴血奋战,晋升为千夫长,随后在摄政王举行的全族范围的选拔之中,两人脱颖而出,得到了魔装的使用权,并被封为了第五魔王和第六魔王,在对铃族的多次作战行动中,两人率领的军队势如破竹,立下了赫赫战功,在摄政王的授意下,两人从军中挑选英勇善战的老兵,组建了一支装备精良的精锐部队,作为对铃族作战一线的主力。

    就在两人回到大帐不久,那名摄政王的近侍在亲卫的引领下走了进来,他脸颊消瘦,黑色的披风下面是一身纹饰华丽的宫服,他走到两人面前,小心翼翼地从怀中取出诏书,双手递了出去。

    菲洛斯特拉托从近侍手中接过诏书,解开绑绳,将诏书展开,他阅读着其中的内容,脸上不经意间流露出几分惊讶的神情,读完以后他将诏书递给了站在一旁的莫里亚蒂,莫里亚蒂接过诏书,快速地扫视了一遍,随后将诏书重新卷起,用绑绳系好。

    诏书的内容已不能用让人疑惑来形容,如果这真的是摄政王的命令,那么这只能用惊异来形容,菲洛斯特拉托以为莫里亚蒂会露出跟他一样的表情,但事实并没有,莫里亚蒂神色如常,就像是接到了一道很平凡的旨意。

    “摄政王的旨意已经向二位大人传达完毕,此事事关重大,请二位大人尽快开展行动,我的身份不便久留,就先行告退了。”近侍向着两人行礼,也不让两人相送,他快步走出营门,消失在了茫茫的夜色之中。

    诏书并未留在两人手中,在确认两人看清楚了旨意以后,便被那名近侍收入了怀里,菲洛斯特拉托一时之间还有些难以相信,但诏书末尾那枚属于摄政王的赤红印玺却证实着这份诏书的效力,印玺由血脉之力凝聚而成,绝不可能轻易仿制。

    两人坐在椅子上都没有说话,一时之间,大帐内陷入了一片寂静,只能听见外面的风声和枭鸟不时响起的鸣叫,沉默良久,还是菲洛斯特拉托率先打破了沉默,“你觉得这份诏书可信吗?不久前十三刚向我们传达了摄政王的命令,要求我们将部队收拢回计都,可这才过去多久,便又差人来更改了命令?你不觉得奇怪吗?”

    打从亲卫通报一开始,莫里亚蒂就开始思索这个问题,按照摄政王的性格绝不会做出前后矛盾的决定,现在显然有两种可能,第一种可能是铃族那边出现了某些两人不知道的重大变化,使得摄政王临时做出决策应对,而另一种可能就是有人窃取了摄政王的印玺假借他的身份向两人发号施令,因为按以往的习惯,摄政王的旨意会由十三当面向两人传达,绝不会派一名近侍就这样直接送诏书到中军,整件事情透出一股浓浓的诡异,让莫里亚蒂也不得不思量再三。

    莫里亚蒂沉吟片刻,说道:“这件事确实不太对劲,可是我们也不能按兵不动,这无异于公然抗旨,我想我们先按照命令进军,在祥暗森附近安营扎寨构筑工事,同时派遣斥候探查铃族动向,如果有机会的话,让百夫长进行几次佯攻。”

    “你说的有道理,我们现在无法弄清导致这种变化的真正原因,最好的选择就是服从命令,这是军人的天职。”菲洛斯特拉托点点头表示肯定,“凭我们手里的这点军队,对铃族开展全面进攻根本就是自杀,前一阵子隐藏在铃族城邦的斥候已经回报,除了保卫寂静之座必要的兵力外,这次铃族几乎是倾巢而出,不仅有十几员战将,更派出了几名隐世不出的圣弓手,要知道每名圣弓手都至少是六境巅峰的实力,而且还不排除实力更高的可能。”

    莫里亚蒂忽然压低了声音,凑到他的耳边,“不知道你最近有没有听见城中的风言风语,坊间传闻君上已经完成了成年礼,摄政王理应将权力交还给君上,但摄政王贪权窃柄,所以不愿将权力交出。虽然坊间的传闻不知真假,但是摄政王与君上的矛盾确实已经开始显现,所以我有理由怀疑,有人假借摄政王的诏书,想要将我们调离计都。”

    菲洛斯特拉托听后面色逐渐变得凝重起来,他相信莫里亚蒂的判断,而且这不失为一种可能性,毕竟除了城中维护治安的常备军和专职守卫禁宫的禁卫军,眼下离计都最近的军队就是他们,如果君上真的有什么想法,那么最大的阻碍也是他们。

    “我倒是希望你的猜测是错的,但是你的直觉总是准确的吓人,可要是事实真如你所说,我们离开就能免于这场风波了吗?”菲洛斯特拉托问道。

    “不如假戏真做,我们主动跟铃族开启局部战争,这样,无论风波由谁结束,都要继续应对这场即将开始的全面战争,为了明哲保身,也只好这样了。”莫里亚蒂回答。

    “那便按照你说的做。”菲洛斯特拉托起身喊来亲兵,“传我的军令,全军整备,明日进军!”